三千礼金,三十笔账

开灯 护眼     字体:

全文阅读>>

电脑屏幕上那个新文档的标题还亮着,“计划:魏品萱的婚礼”,光标在最后那个句号后面一闪一闪。

我没急着写计划,先点开了手机相册,翻了翻大学时期的照片。

第一张是我们宿舍四人的合照,大一刚入学时在校门口拍的,魏品萱搂着我的脖子,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我那时候还留着齐刘海,一脸青涩地对着镜头比耶。

手指滑动。

下一张是设计比赛颁奖典礼的现场照片,魏品萱站在台上,捧着奖杯,灯光打在她身上,她笑得自信又灿烂,我坐在台下观众席里,只拍到一个模糊的侧脸。

我记得那天晚上,比赛前三天,她趴在我床沿,眼睛红红的:“欣馨,我一点思路都没有,这次肯定完蛋了。”

我把自己的草稿本推给她,那上面有我画了半个多月的构思草图,还有完整的创意说明框架。

“你可以参考一下这个方向,”我当时说,“不过要改改,别完全照搬。”

她抱着本子,破涕为笑:“你最好了。”

颁奖那天,她上台领奖时感谢了导师,感谢了父母,感谢了所有同学。

没提我。

我退出相册,点开微信的聊天记录搜索,输入“简历”两个字。

和魏品萱的对话记录跳出来,时间显示是两年前的六月,她刚被上一家公司裁员。

“欣馨,救命,我明天有个面试,简历简直不能看。”

“你帮我改改好不好,求你了。”

“我知道你最擅长这个了。”

我回了个“好”,然后熬到凌晨三点,给她做了三版不同风格的简历设计,还写了针对那家公司的自荐信模板。

她拿到文件后发了一串爱心和拥抱的表情。

“爱你!等我入职了请你吃大餐!”

她入职了。

大餐一直没吃。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周泽宇”三个字。

我接起来:“喂。”

“郭欣馨,”周泽宇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背景音有点嘈杂,像是在外面,“你下周是不是要参加魏品萱的婚礼。”

我顿了顿:“为什么这么问。”

“我接到她婚礼的摄影单子了,”周泽宇说,“刚拿到宾客名单核对流程,从头翻到尾,没找到你名字,我想是不是漏了。”

我握着手机,走到窗边,窗外夜色浓稠,远处霓虹灯的光晕在玻璃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彩色。

“没漏,”我说,“我确实没被邀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什么情况,”周泽宇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困惑,“你们不是大学时最好的朋友吗,我记得以前经常听你提起她。”

“那是以前,”我说,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意外。

周泽宇又沉默了一会儿,背景的嘈杂声小了些,像是他走到了安静的地方。

“那她刚才还特意跟我确认,说有个叫郭欣馨的朋友可能会来,让我多拍点好看的照片,”他顿了顿,“我还以为……”

“以为我被邀请了,只是名单漏了,”我替他说完。

“嗯。”

我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扯了扯嘴角:“她是不是还跟你拼命压价了。”

周泽宇苦笑一声:“何止压价,原定八千的套餐,硬是砍到五千,还要求加送三本相册,两个短视频,精修照片从一百张加到两百张,说是‘朋友价’。”

“你们很熟吗,”我问。

“完全不熟,她通过婚庆公司找到我的,第一次见面就砍价砍了半小时,”周泽宇叹了口气,“后来听说我认识你,她才稍微客气了点。”

我点点头,虽然他知道不见。

“对了,”周泽宇忽然想起什么,“她还问我能不能介绍便宜的化妆师,花艺师,说她预算紧张,但又什么都想要最好的。”

“典型的魏品萱风格,”我说。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的声音,周泽宇点了根烟。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真不去吗,”他问。

我转身走回电脑前,那个空白文档还在屏幕上亮着。

“去,”我说。

“但名单上没你名字,酒店门口会核对宾客信息的,”周泽宇提醒。

“我有办法,”我看着文档,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了敲,“既然没被邀请,那我就以工作人员的身份去。”

周泽宇吸了口烟,缓缓吐出来:“你想当我的助理。”

“对,摄影助理,或者打杂的都行,”我说,“穿一身黑,低调点,不抢新娘风头。”

他笑了,笑声里带着点无奈:“你还真是……有计划。”

“被逼的,”我说。

我们都没再说话,电话里只剩下轻微的电流声,和他那边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行,”周泽宇最终说,“我这边正好缺个帮手,你到时候跟我一起进场,我会跟酒店的人说。”

“谢了,”我说。

“客气什么,”他顿了顿,“不过郭欣馨,我得提醒你,魏品萱要求所有工作人员全程穿黑色,不能戴任何亮眼首饰,不能化妆妆,总之就是不能抢镜。”

“正合我意,”我说。

挂了电话,我坐回电脑前,开始往那个文档里打字。

第一条:以摄影助理身份入场,周泽宇已同意。

第二条:准备全黑着装,朴素低调。

第三条……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李梦瑶发来的消息,一张截图。

是大学同学群的聊天记录,魏品萱又发了新的婚礼筹备照片,这次是婚纱,华丽的拖尾,层层叠叠的蕾丝。

下面有同学问:“品萱你这婚纱租一天很贵吧。”

魏品萱回:“不是租的,是定制的,一辈子就一次,不能将就。”

又有人问:“听说你在凯悦酒店办,那地方可不便宜。”

魏品萱回了个害羞表情:“子航非要给我最好的。”

我看着那些对话,手指在键盘上停住。

然后继续打字。

第三条:收集信息,了解婚礼所有供应商情况。

第四条:准备“礼金”。

打完这行字,**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窗外,城市的夜还深着,远处高架桥上的车灯连成流动的光河,无声地奔向某个方向。

我拿起手机,给周泽宇发了条消息:“我需要你帮我几个忙。”

他很快回复:“你说。”

“帮我打听一下魏品萱订的其他供应商,化妆师,花艺师,司仪,酒店对接人,”我打字,“我想知道她跟每个人都是怎么谈的,有没有拖欠款项,有没有额外要求。”

周泽宇发来一个“OK”的手势。

“还有,”我补充,“她未婚夫陈子航那边,如果能接触到,也了解一下情况。”

“明白,”周泽宇回,“不过郭欣馨,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一场婚礼而已,不去就不去了,何必费这个心思。”

我看着那条消息,想了想,回复。

“这不是去不去的问题。”

“这是她把我当ATM,还当我是傻子的。”

消息发送出去。

我放下手机,重新看向电脑屏幕,文档里的字一行行排列着,在白色的背景上显得格外清晰。

计划已经有了雏形。

接下来,就是一步一步把它变成现实。

我关掉文档,起身去厨房倒了第二杯水,冷水滑过喉咙时,我想起大学时有一次,魏品萱失恋,我陪她在操场走了整整三圈,听她哭诉那个男生有多渣,最后她说:“欣馨,还好有你。”

那时候我以为,朋友就是这样,互相扶持,互相陪伴。

现在我知道了。

有些人眼里的朋友,只是可利用的资源,可索取的对象,可炫耀的资本。

窗外的天空开始泛出一点灰白,凌晨了。

我喝完水,关掉客厅的灯,走回卧室。

躺下之前,我又看了一眼手机,周泽宇没有再回复,李梦瑶发了个晚安的表情,魏品萱的朋友圈更新了一条状态,是婚礼倒计时的数字:7天。

我按灭屏幕,在黑暗里闭上眼睛。

七天。

足够准备一份“大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