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闷热裹着隔夜饭菜味儿,
像块湿布捂在口鼻上。
我推门进去时,
张涛陷在沙发里,
油腻头发黏着额角。
戳手机的动作像在,戳他爹的太阳穴。
“爸!房东说明天换锁!”
嘶哑的哭腔割开空气。
张大森背对水池,水龙头开得震天响。
他背影僵得像块铁板。
“钱?钱从哪里来?!”
他猛地转身,搪瓷杯墩得水池闷响。
眼里的红血丝缠着涛子。
“网店赔光!炒股欠债!婚也离了!
老子棺材本都填了你的窟窿!”
他指着这巴掌大的旧屋,
天花板渗水的黄渍像溃烂的疮。
涛子猛地弹起来,带倒啤酒罐:
“嫌我碍眼?我睡大街去!”
像头困兽撞向门口。
张大森一步堵死,胸膛剧烈起伏!
吼声震得墙皮簌簌掉:“你给我站住!”
父子在低矮屋檐下喘着粗气对峙。
窗外蝉鸣刺耳!
这屋子成了密不透风的铁罐子。
几天后,老年大学排练厅。
阳光穿过落地窗,华尔兹旋律像金色的溪流。
镜墙里,张大森银灰舞服笔挺!
正扶着李老的手臂调整架型:
“像抱着个大气球,放松…”
他嘴角勾着笑,声音温润。
只有我知道,那笑意未达眼底的疲惫深渊。
赖芳妮站在角落,香槟色套装剪裁精良。
碎钻项链在她颈间闪着细碎的光。
她目光黏在张大森身上,像藤蔓寻找攀附的墙。
我端着水杯走过去:“赖姐,还跟得上吗?”
她立刻挽住我胳膊,亲热得像姊妹:
“哎呀!舒老师!张老师跳得太好了!”
目光又飘向舞池中央:
“那范儿,那舞姿,绝了!”
话里的糖分高得发腻。
我看向张大森,他眉间那道新添的竖纹,是涛子啃噬出的沟壑。
最近他看我的眼神,偶尔会掠过一丝烦躁。
快得像蜻蜓点水,却在我心湖砸出涟漪。
我得帮他!
“张老师也接私教,”我轻拍她手背。
“一对一,进步快。你有兴趣…”
话没说完,她眼睛倏地亮了:
“真的?费用不是问题!”
像饥饿的人嗅到珍馐。
张大森擦着汗走来。
我笑着引荐:“张老师!赖姐想跟你学私教。”
赖芳妮立刻伸出手,指尖蔻丹鲜红:
“张老师!久仰!刚才看您跳舞…”
她声音放柔,尾音像钩子。
“真是大开眼界。”
张大森微怔,看向我。
我点头鼓励。
他转向赖芳妮,伸手轻握:
“赖女士客气,互相学习。”
礼貌,疏离,是他惯常的教师面具。
可下一秒——他目光扫过她颈间的碎钻流光。
滑过剪裁合体的香槟色衣料。
在她饱满红唇上停留了万分之一秒。
那不是看学员的眼神。
是雄性生物被财富与风情晃了眼!
本能的一丝…震颤?!
赖芳妮精准捕捉了那瞬间眼神。
她唇角翘起胜利的弧度!
侧颈微扬,锁骨线条像精心雕琢。
“以后麻烦您多费心了!”
声音甜得能滴出蜜。
我指尖倏地捏紧水杯。
心口像被细小的冰刺扎了一下。
那眼神,我从未见过。
“舒老师!”张大森突然转向我。
避开我的注视,“帮我看下王大姐动作?”
语气熟稔,目光却滑向别处。
我应声转身,阳光刺得眼发酸。
镜墙里,赖芳妮正凑近他耳边低语。
香槟色肩膀“不经意”蹭过他手臂。
他身体几乎不可察地一抖!
随即,嘴角竟弯起一丝淡笑。
那笑像根细小的芒刺,狠狠扎进我眼底。
我猛地扭回头,镜中映出自己眉间深锁的忧虑——为妈,也为他。
脚下光洁的木地板,仿佛无声裂开一道深渊。
我亲手推开的这道缝里,溜进了一条吐信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