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下半场:踩准节拍,地狱也能变舞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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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吊灯悬在排练厅穹顶,碎光泼在地板上。

镜墙里两道人影,紧紧缠在一起没分开。

我指尖贴过张大森的背肌,能触到肌肉下的脉搏。

他掌心托着我腰窝,稳得让我敢放心转身。

探戈鼓点从音响漫出,刚好跟心跳合上。

甩头时发梢轻扬,踏步时鞋跟叩地,定格时身体贴紧。

十年了,从踩错节拍的生涩,到一个眼神懂彼此。

这份默契,早像呼吸般自然。

后台掌声突然涌来,裹着暖融融的气,拍在脸上都软。

王大姐攥着演出服起哄:“张老师!舒老师!再来一段!”

周围学员跟着附和,眼里满是赞叹——

刚压轴演完《一步之遥》,旋律余韵还粘在空气里。

张大森朗声笑,汗水从鬓角滑下来。

顺着脸颊纹路淌,抬手抹了把,又揽住我肩膀。

他气息还带着运动后的热:“老伙计,宝刀未老啊!”

“老”字像细针,轻轻扎了我一下。

我五十,他六十二。

台上控腿稳得没话说,可只有自己知,膝盖肌肉藏着微颤,下台脚步沉了半分。

转头看他,眼里亮着的光,和八年前拿奖时一样盛。

那点因“老”而起的涩,悄悄化了。

后台角落立着玻璃展示柜,水晶奖杯的光在里面晃。

最中间是“金舞鞋”最佳搭档奖,十年前的荣耀。

当年全省中老年舞蹈大赛,我们凭一支探戈,一战成名!

底座刻着“张大森&舒思诗”,字小,却像烙印。

圈子里都叫我们“舞坛佳侣”,没人知道内情:

没领证,没同居,连对方的家都少去。

他的旧屋在老城区,五十多平挤着他和儿子张涛。

根本塞不下我和家宝;我守着亡夫明阳的房。

屋里摆着家宝的照片,从小学的短发到高中的三分头,满满一墙。

我想等家宝大学毕业,再谈往后。

原以为十年能熬干热情!

可我们的感情,反倒像坛里的酒,越沉越醇。

我一直这么信!

“爸!”一声嘶哑的喊突然劈进来,像块冰投进热水,后台的热闹瞬间凉了半截。

张涛冲进来,头发油腻贴头皮,眼窝陷得深。

眼下青黑重得像涂了墨,外套皱巴巴沾着灰。

“房东又催了!说再不交租,明天就换锁!”他不管旁人目光。

声音裹着哭腔,攥着手机的手在抖。

张大森脸上的笑瞬间冻住,暖意褪得干干净净。

脸色一点点沉,最后变成铁青。

揽在我肩膀上的手先僵了僵,接着无声滑落。

垂在身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回去说!”他压低声音,语气里藏着闷雷似的火。

一把拽过张涛的胳膊,往储物间拖。

张涛挣扎着嘟囔“我去哪住”?却被拽得踉跄,只能踉跄跟着。

我看着他背影,肩胛骨绷得像石头。

我清楚张涛的事:网店开半年就倒,欠了供货商的钱;

想炒股翻本,结果全赔光;

媳妇熬不住,上个月离了婚。

这孩子就是个黑洞,把张大森这些年攒的积蓄。

还有他身上那股精气神,吸得一干二净。

手机突然在包里震动,震得手心发麻。

摸出来一看,“妈护工”三个字,刺得我眼睛疼。

心猛地往下沉,像坠了块石头。

指尖发颤划开接听,小周带着哭腔的声音立刻传过来。

“舒姐!不好了!阿姨又咳血了!现在喘得厉害,脸都紫了!”

她顿了顿,声音更抖。

“医生刚过来,说情况不对劲,让您尽快来医院签字,要调整治疗方案!”

寒意顺着脚底往上窜,瞬间裹住全身,连指尖都变得冰凉。

妈得肺心病好几年,上个月确诊晚期。

这几天恶化得越来越快,住院次数越来越多,医院快成我的第二个家。

晚上守病床,常常一夜睡不到两小时。

可就算这样,还是拦不住病情加重。

我咬着牙说“我马上到”,挂断电话时,手还在不受控地抖。

刚把手机塞回包,就撞见张大森从储物间出来。

眉头皱得紧紧的,脸上阴云没散。

他看见我攥着包的样子,脚步顿了顿:

“思诗,我得去凑房租,那孽障不能睡大街…

阿姨那边,要不要我跟你去?”

他一边说一边揉太阳穴,疲惫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声音沙哑得厉害,连眼神都没了劲。

“你去忙。”我打断他,勉强扯出个笑!

却觉得脸上肌肉都僵着,“妈那边…我去就行。”

话出口才反应过来,我们好像越来越忙了。

忙到没空想彼此,忙到连句好好的关心,都显得仓促。

他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光,像愧疚,又像松了口气。

愣了几秒,才匆匆点头:“那你路上小心,有事给我打电话。”

说完没多等,转身就追着张涛去了,脚步匆匆,没再回头看一眼。

热闹的后台突然就空了,刚才的笑声、赞叹声全没了。

只剩音响飘出的零星旋律。

玻璃展示柜里的水晶奖杯,还在反射冷光。

直直照在我身上,把孤单衬得更明显。

**在墙上,指尖还凉着,心里忽然慌得厉害。

十年间,我们一起筑了座高台,叫“默契”,叫“陪伴”。

可此刻低头看,脚下的基石,正悄悄松动。

一道又一道细缝,在看不见的地方蔓延。

我盯着那道刻着名字的奖杯,忽然没了底——

到底哪一条裂缝,会先崩开?

把这十年的一切,都摔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