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条,和你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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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我按时下班后去的地方,是癌症病房。在那里,

我帮将死之人完成最后的心愿清单。直到某天,我在病房看见了我的总裁上司。

他盯着我手里的遗愿清单,冷笑:“第20条,潜规则女下属?”我翻到最后一页,

指着第100条:“不,是和你结婚。”---四月最后一个周五的傍晚,

写字楼的空气被中央空调滤得近乎无菌,也滤掉了最后一点人味儿。林晚敲下最后一个句点,

保存,发送。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从17:59无声地跳成18:00。

秒针归位的轻响仿佛只在她颅骨内共振。她关显示器,拔电源,

把用了三年边缘已磨得发亮的笔记本电脑塞进灰扑扑的双肩背包。动作精确,没有一丝冗余。

隔壁工位的李莉正对着小镜子补口红,准备奔赴下一场约会,余光瞥见她,撇撇嘴,

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她听见的音量对另一边说:“哟,咱们林老师,真是比打卡机还准。

”林晚没停步,也没回头。电梯镜面映出她的样子,白衬衫,黑西裤,

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脸,眼下有长期睡眠不足沉淀的淡青。

像这栋楼里任何一颗不起眼、也不会出错的螺丝钉。只有她自己知道,

胸腔里那团沉甸甸的东西,在跨出写字楼旋转玻璃门,卷入城市黄昏喧嚣的刹那,骤然失重。

这不是下班,是越狱。地铁六号线永远拥挤,肉体紧贴着肉体,呼吸混杂着呼吸。

她将自己卡在一个角落,额头抵着冰凉的不锈钢柱,闭眼。耳机里没放音乐,

只是隔绝出一小片脆弱的寂静。公文包里,除了电脑,还有另一个硬壳笔记本。墨绿色封皮,

边角磨损得厉害。一小时后,她在城市另一端的慈安舒缓疗护中心站下车。

空气里的消毒水气味取代了写字楼的香氛和地铁的浊气,

某种更直接、更残酷的秩序渗透在走廊微微反光的地砖和寂静里。推开307病房的门,

消毒水味里混入了熟悉的、衰败的甜腥气。窗台上那盆绿萝病恹恹地垂着叶子。病床上,

陈伯比上周又缩水了一圈,陷在雪白的被褥里,像一截即将燃尽的枯柴。听见门响,

他费力地掀起眼皮,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看清是她,嘴角努力向上扯了一下。

“小林老师……来啦。”声音气若游丝。“陈伯。”林晚走过去,

很自然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棉签,蘸了温水,轻轻润湿他干裂起皮的嘴唇。

然后才从包里拿出那个墨绿色笔记本,翻到夹着便签的一页。“上周您说,

想听听真正的火车汽笛声。”林晚的声音放得很轻,在寂静的病房里却清晰,“我查了资料,

现在蒸汽机车很少了,不过西北还有一些旅游线路保留着。”她顿了顿,

从手机里调出一段音频,将音量调至适中,凑近陈伯耳边。

先是遥远模糊的、有节奏的“哐当”声由远及近,接着,

一声浑厚、悠长、带着金属震颤的汽笛猛然撕破病房的宁静——“呜——!!

”陈伯瘦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眼睛倏地睁大了些,死死盯住虚空中的某一点。

那声汽笛还在回荡,拖着长长的尾音,仿佛要拽着人的魂魄奔向远方。几秒钟后,

汽笛声渐弱,只剩下规律的车轮滚动声。林晚关掉音频。陈伯依旧望着天花板,

胸口微弱地起伏。良久,一滴浑浊的泪从他深陷的眼角缓缓滑落,没入鬓边花白的发丝里。

“像……真像……”他喃喃,每个字都耗着力气,“我十六岁……顶替我爹……上的车,

烧锅炉……那声儿……震得人胸口发麻……一辈子……”林晚安静地听着,等他喘息稍平,

才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您上次还说,想看看以前厂区大院那棵老槐树,现在什么样了,

对吧?我周末去了一趟。”她调出手机相册。照片里,

一株巨大的、需要数人合抱的老槐树矗立在老旧的居民楼之间,枝桠恣意伸展,

缀满浓密的绿叶,在夏日阳光下投下大片清凉的阴影。树下围着石凳,几个老人正在下棋。

陈伯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触碰屏幕。林晚把手机拿近些。

“还在……真好……”他眼神涣散了一瞬,像是透过屏幕,看到了几十年前树下的嬉闹,

厂区下班的**,炊烟,母亲呼唤吃饭的悠长乡音。探视时间快结束时,护士进来换药。

林晚合上笔记本,轻声对似乎陷入浅眠的陈伯说:“下周我早点来,给您念段《林海雪原》,

您以前最爱听的,好不好?”陈伯没有睁眼,枯枝般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走出病房,走廊尽头值班护士站的台灯亮着温暖的光。负责这一区的护士长张姐抬头看见她,

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在这里,林晚是沉默而规律的访客,不多话,只做事。

没人知道她的全名,只知道她叫“小林”,每周五傍晚雷打不动地出现,

探望307那位没有亲人、沉默寡言的老头,有时也帮其他病人读读信、写写字。

张姐曾委婉地问过她和陈伯的关系,林晚只答:“远房亲戚。”语气平淡,听不出真假。

久而久之,也没人再问。在这道生死门槛前,很多世俗的关系和缘由,显得不那么重要。

林晚走向电梯,墨绿色笔记本贴着掌心,微微发烫。

里面已经划掉了不少条目:吃一口年轻时错过的天鹅蛋糕(已过期停产,

找到老师傅复刻了味道);给三十年前吵翻后再未联系的老友写封信(信已寄出,

回信在老人枕头下,至死未拆);拍一张能看到最多星星的照片(委托天文爱好者拍摄,

打印成海报贴在病房天花板)……每划掉一条,那热度就灼一下。不是成就感,

是某种更复杂的东西,像在无尽的荒原上,替别人,也替自己,竖起一块微小的路标。

电梯门缓缓合上,金属壁模糊地映出她的脸。依旧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属于林晚的脸。

只有她自己能分辨,那紧绷的线条里,有什么东西在刚才那声虚拟的汽笛里,

短暂地松动过一瞬。手机在包里震动,是工作群消息,

关于下周某个无关紧要的报表提交时限。她没点开,直接按熄了屏幕。电梯下行,

失重感再次袭来。周一清晨,写字楼的空气经过周末的沉淀,似乎更加凝重。

晨会冗长得令人窒息,总裁陆绎坐在长桌尽头,衬衫雪白,袖口一丝不苟地折上去两折,

露出腕上冷硬的机械表盘。他话不多,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投影幕布前汇报的主管脸上。

市场部总监正慷慨激昂地讲着新季度的增长点,陆绎忽然打断,

手指敲了敲桌上的一份文件:“第三页,成本预估,数据来源?

”总监卡壳:“是……是根据往年……”“往年?”陆绎掀了掀眼皮,那目光没什么温度,

却让会议室的气压陡降,“我要的是精确测算,不是‘根据往年’的猜谜游戏。重做。

下班前我要看到更新版。”总监额角渗出细汗,连连点头。林晚坐在靠门最不起眼的位置,

低头在本子上记录,笔尖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她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偶尔扫过全场,像手术刀无差别地刮过。她把自己缩得更小,

更隐形。在这里,她是林晚,一个不出错、也不出彩的工具人,唯一被人偶尔提及的特点,

大概是那雷打不动的准点下班。在陆绎以加班为荣、以奉献为尺度的公司文化里,

这几乎是一种无声的挑衅。但她从未被单独拎出来说过。也许是她级别太低,

不值得总裁费神;也许是她工作确实无可指摘,效率奇高,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所有任务,

让人抓不到把柄。久而久之,准点下班的林晚成了茶水间一则略带异色的谈资,

也成了某种微妙的反抗符号——虽然无人敢真正效仿。会议在低压中结束。人群鱼贯而出,

林晚走在最后。经过总裁身边时,他正侧头和助理吩咐什么,

冷峻的侧脸线条像用钢尺画出来的。林晚目不斜视,脚步未停。

下午的工作照旧是数据、报表、会议纪要。键盘敲击声像密集的雨点。

林晚处理完最后一份待批流程,点击发送,再次看向电脑右下角。17:59。

她开始关程序,整理桌面。李莉伸着懒腰抱怨:“今晚又得加班改方案,命苦啊。林晚,

还是你舒服。”林晚拉上背包拉链,站起身:“我先走了。”“知道知道,您慢走。

”李莉的语气听不出是羡慕还是讽刺。电梯向下,城市华灯初上。林晚没有立刻去地铁站,

而是在街角便利店买了一个饭团,坐在临窗的高脚凳上,慢慢吃完。玻璃窗外车流如织,

霓虹流淌。她看着,眼神有些空。直到饭团咽下最后一口,冰凉的塑料包装捏在手里,

她才起身,再次走向地铁站。方向,依旧是“慈安”。周五傍晚,

林晚比平时稍早一些离开了公司。背包里除了电脑和笔记本,还有一本旧版的《林海雪原》。

推开307的门,却不见陈伯。床铺整理得异常平整,空荡荡。那盆绿萝也不见了。

她心里猛地一坠。走廊里,张姐正和一位家属低声说着什么,看见她,走了过来,

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沉重的平静。“小林来了。”张姐示意她到护士站旁边,

“陈伯今天凌晨,走了。很安详。”预料之中的结局,心脏还是被无形的拳头攥紧了一下。

喉咙发干。“他……走之前,有什么话吗?”张姐摇摇头:“没有。一直睡着。

”她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很薄,“整理遗物时,在他枕头底下发现的,

写着你收。”林晚接过。信封没封口,里面只有一张从旧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边缘毛糙。

上面是陈伯颤抖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字迹,只有短短一行:“小林老师,汽笛声,真好听。

谢谢。”下面,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类似笑脸的图案。纸张很轻,压在掌心却沉甸甸。

她盯着那行字和那个幼稚的笑脸,看了很久。病房的寂静包裹着她,

消毒水的气味从未如此刺鼻。最终,她将纸条仔细折好,放进墨绿色笔记本的夹层。然后,

她翻开笔记本,找到属于陈伯的那几页,在最后一条“听真正的火车汽笛声”后面,用笔,

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划下了一道横线。笔尖穿透纸背。合上笔记本,她向张姐微微颔首,

转身离开。脚步依然稳定,背影挺直。电梯下行时,她望着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忽然想,

下一个,会是谁?她乘电梯到了三楼,这一层多是情况相对稳定的病人。张姐提过,

325新来了一位病人,很年轻,情绪非常低落,几乎不与人交流,

或许需要有人偶尔去看看。她在325门外停顿片刻,抬手,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她轻轻推开门。病房里只有一张床,靠窗。一个极其瘦削的年轻男人背对着门躺在那里,

被子盖到下巴,一动不动,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床头柜上什么都没有,

只有医院统一配备的水杯和呼叫器。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死寂弥漫在空气中。

林晚没有走近,只是站在门口,轻声说:“你好,我是志愿者小林。

如果需要人读读书、说说话,或者帮点小忙,可以按铃叫护士找我。我每周五晚上在。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塑。林晚不再多说,

悄悄退了出去,带上门。走向电梯的途中,经过几间开着门的病房,

隐约传来谈话声、电视声。经过一间单人病房时,里面似乎有访客,门虚掩着,

传出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语气是不耐烦的冷淡:“……这些事你们处理就行,不用问我。

”林晚并未在意,径直走向电梯间。周五的晚高峰地铁依旧拥挤。林晚靠在角落,闭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