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更鼓敲过三响,皇城西南隅的兵部公廨,大部分窗棂都已暗下,
只余武选清吏司最里间还透着一豆昏光。沈砚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将最后一份勘合文书归档。
竹纸边缘刮过他食指的薄茧,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墨锭的松烟味、木头受潮的淡淡霉味,
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从隔壁架阁库渗过来的铁锈与旧纸混合的沉郁气息。他起身,
端着油灯,走向靠墙的那排榆木大柜。今夜需将刚从枢机房转来的几份加急文书归类锁存。
柜门打开,一股更浓的陈腐味道涌出。他熟练地按着年份、地域查找格口,
指尖在一叠叠捆扎整齐的卷宗上滑过。忽然,一个未按规定封皮的薄册滑落出来,
“啪”地掉在地上。沈砚皱眉,俯身拾起。册子封面无字,入手却颇沉。他下意识翻开,
只看了几行,
这是一份详述北疆燕云防线各处关隘、堡寨实际戍守兵员、器械储备、将官能力的绝密塘报,
里面提到的“缺额”“朽坏”“训练弛废”触目惊心,
与朝廷明面上收到的捷报平安折子判若云泥。
末尾的朱批小字更让他心惊肉跳:“此情仅限兵部堂官、武选司主事知悉,严查内弊,
缓图补救。”他的手微微发抖。这绝非他一个从八品书吏该看、甚至不该知道其存在的东西。
定是枢机房那边忙中出错,混入了普通文书流转。正待合上,
一股不知从哪个窗缝钻入的穿堂风猛然灌进屋内,油灯火苗剧烈摇摆,险些熄灭。
沈砚下意识侧身遮光,手中那本薄册却被风“呼”地卷起,脱手飞出,纸张哗啦作响,
竟顺着半开的北窗,直坠入窗外漆黑的夜色中!“糟了!”沈砚扑到窗边,
只见下面黑黢黢一片,是公廨后墙与皇城墙之间那条狭窄的夹道,长年无人打扫,
堆积落叶杂物。晚风掠过墙头,发出呜呜怪响,哪里还有册子的踪影?他头皮发麻,
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丢失普通文书已是过失,遗失此等密报,一旦追究,
杀头都是轻的!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的中衣。他强迫自己冷静,现在去找?黑灯瞎火,
如何搜寻?惊动巡夜的卫卒更无法解释。或许……明天天亮早些来找?
可若被他人先拾去……他原地僵立,优柔寡断的性子在此刻显露无疑,
脑海中几种方案互相打架,却始终无法迈出一步。就在这时,门外廊道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停在他的门口。武选司主事赵郎中阴沉的声音响起:“沈书吏?还没走?正好,
枢机房刚才知会,有一份北疆转来的加急文书误送到我司,需立刻寻出交还,
你可曾见到一个无封皮薄册?”沈砚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回……回大人,下官……未曾见到。”门外静了一瞬,
赵郎中似乎也没多想,只不耐道:“仔细找找!明早我必须见到东西!”脚步声随即远去。
沈砚背靠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油灯将他的影子巨大而扭曲地投在满架档案上,
如同被困的兽。他知道,自己已错过了坦白的最佳时机。现在再说丢失,便是罪上加罪。
唯一的指望,就是天亮前奇迹般找回那本要命的册子。这一夜,沈砚睁眼到天明。卯初,
天色未明,他便借口核对文书,提前一个时辰来到公廨,直奔后墙夹道。晨雾弥漫,
夹道内腐叶淤泥没脚,秽气扑鼻。他用树枝焦急翻找,手上、衣袍下摆沾满污渍,
却一无所获。那本薄册如同被黑暗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巳时,他神不守舍地坐在值房内,
面前摊开的《武职袭替则例》半天未翻一页。同屋的王书吏凑过来低语:“听说了吗?
架阁库的郑老吏,昨夜失足掉进后巷那口废井里了!今早才发现,人都泡发了。
”沈砚猛地抬头:“郑……郑老吏?哪个郑老吏?
”“就是管着甲字号密档库钥匙的那个孤老头子。”王书吏唏嘘,“可怜,无儿无女的。
说是夜里酒喝多了,失足。那井不是早说要填?一直没顾上……”甲字号密档库!
正是那份北疆密报理论上应该存放的地方!沈砚手脚冰凉。失足?坠井?如此巧合?
他想起昨夜赵郎中索要文书,想起消失的密报,一股巨大的寒意攫住了他。这不是意外!
他仿佛看到一张无形的网,正随着那份丢失的密报悄然张开,而郑老吏,
可能只是第一个被触碰到的牺牲品。浑浑噩噩捱到散值,沈砚如同逃难般离开兵部。
街市喧嚣,人流如织,叫卖声、车马声、孩童嬉闹声充斥耳膜,
他却只觉得隔着一层厚厚的水,一切声响都模糊不清。阳光刺眼,他却感受不到暖意。
路过常去的“刘记面摊”,老板熟稔地招呼:“沈先生,老样子?烂肉面一碗?
”他勉强点头坐下,看着油腻的木桌纹理,毫无食欲。面刚端上,
一个穿着半旧青色直裰、头戴方巾的中年文士坐到了他对面,也要了一碗面。这人面容普通,
眼神平和,像个落魄塾师。他慢条斯理地掰开筷子,却并不急着吃,抬眼看了看沈砚,
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平缓却清晰:“沈书吏,北窗风急,册子可寻回来了?
”沈砚手中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他脸色煞白,死死盯住对方。文士微微一笑,
从袖中抽出一张折好的纸条,推到沈砚面前的面汤碗旁,手指不经意地蘸了点面汤,
在桌上写了两个字“慎言”,随即抹去。“吃完面,看看。照做,你丢东西的事,
或许还有转圜。不照做……”他摇摇头,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放下几文钱,
起身汇入人流,转眼不见。沈砚颤抖着手拿起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小字:“明夜戌时三刻,城东崇仁坊‘墨香斋’,
购‘景泰三年版《尉缭子》’一本,书价三两六钱。付银后,
向掌柜索要‘朔方城防图历年补葺用工料单’抄阅一个时辰。阅后默记,后日此时此地,
交你该交之物。”朔方城防图!那是北疆防御体系的核心之一,其细目更是机密中的机密!
沈砚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对方不仅要他窃密,
而且对他兵部事务、甚至他可能接触到的档案范围都了如指掌。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从他丢失密报的那一刻,或许更早,他就已成了猎物。他该怎么办?报官?向谁报?赵郎中?
恐怕自己先因丢失密报下狱。纸条上的“转圜”是诱饵,但也是目前唯一的稻草。
巨大的恐惧和犹豫如同两只看不见的手,撕扯着他的理智。他瘫坐在面摊油腻的长凳上,
看着那碗已然糊烂、凝出一层油膜的面,胃里阵阵翻腾。晚风拂过,
带着炊烟和不知何处飘来的淡淡血腥气(或是隔壁肉铺的味道),他猛地弯腰,
剧烈地干呕起来。(第一章完,约2800字)第二章戌时三刻的崇仁坊,灯火稀疏。
“墨香斋”是间不起眼的旧书铺,门面窄小,檐下挂着一盏昏黄的气死风灯。
沈砚怀里揣着东拼西凑来的三两六钱银子,感觉那碎银硌得胸口生疼。
他在巷口阴影里已站了一炷香时间,心跳如擂鼓,几次想转身逃走,想起坠井的郑老吏,
想起那张纸条,脚底却像生了根。最终,他深吸一口带着旧书尘霉味的空气,推门而入。
门楣上的铜铃发出喑哑的“叮当”声。店内逼仄,四壁到顶的书架挤满泛黄的典籍,
只留一人通过的走道。柜台后是个戴着单片水晶眼镜的干瘦老头,
正就着油灯修补一本脱线的书,头也没抬。沈砚按照纸条所言,
低声说要买景泰三年版《尉缭子》。老头这才抬眼,目光在沈砚脸上停留片刻,
浑浊的眼珠里看不出情绪。他慢吞吞转身,在身后书架高处摸索半天,
取下一本蓝布封皮、边角磨损的旧书,吹了吹灰,放在柜上。“三两六钱。
”沈砚数出银子放下。老头收钱,揣入怀中,又道:“客人可是为考武举研读兵书?
后面小间安静,可坐下细看半个时辰,老朽备有粗茶。”说罢,
指了指柜台旁一扇不起眼的窄门。沈砚知道戏肉来了。他点点头,拿起书,推开窄门。
里面是间更小的斗室,只一桌一椅,桌上果然有一盏油灯,一套粗瓷茶具,
还有一叠裁切整齐的素笺和笔墨。墙边堆着更多破旧书籍。他刚坐下,老头便跟进来,
从那一堆旧书底下,抽出一个薄薄的、毫不起眼的黄纸文件夹,放在桌上。
“此乃小店收购的旧档,似是前朝地方工程记录,客人若有兴趣,可一并参详,
或有助理解兵法地理。时辰到了,老朽自会叩门。”说完,便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文件夹里,正是“朔方城防图历年补葺用工料单”。沈砚展开,
密密麻麻的数字、物料名称、工匠人数、工时、银钱开支……看似枯燥,但结合城防图本身,
便能推断出城墙何处曾加固、何处有暗门、水道走向、砲位分布甚至可能的薄弱环节!
他看得心惊肉跳,强压恐惧,凭借多年处理文书的经验和良好的记忆力,
开始飞速默记关键数据,尤其是近三年的部分。他不敢原样抄录,
只将关键数字、位置信息与《尉缭子》某些段落章节号暗中对应,
在素笺上做些看似读书笔记的标记。汗水从他额角渗出,滑过紧绷的脸颊,
滴落在粗糙的纸面上,洇开一小团深色。一个时辰在高度紧张中显得无比漫长又短暂。
门外准时响起叩门声。沈砚迅速将一切恢复原状,文件夹放回原处,
只拿着那本《尉缭子》和做了记号的素笺出来。干瘦老头接过书,扫了一眼他手中的素笺,
没说什么。沈砚逃也似地离开书铺,直到融入外面街道稀疏的人流,被夜晚微凉的空气一激,
才发现后背衣衫早已湿透。他没有回家,而是拐向城西。
在一条嘈杂的、弥漫着汗臭、劣酒和熟食气味的巷子里,
他找到了京营驻地附近的一处低矮营房。拍开门,
一个赤着上身、胸膛肌肉虬结、带着几道旧疤的年轻汉子探出头,正是哨长陆刚。
陆刚与沈砚是同乡,少时一起偷瓜摸鱼的交情,后来一个习武从军,一个读书科举,
境遇不同,情谊未改。“砚哥儿?这早晚怎来了?脸色这般难看!”陆刚一把将他拉进屋,
屋里陈设简单,一股单身汉的汗味和皮革武器保养油的味道。沈砚再无隐瞒,
将连日来的恐惧、丢失密报、郑老吏之死、纸条威胁、墨香斋之事和盘托出,
只略去了具体记忆的城防细节。陆刚听着,眉头越拧越紧,抓起桌上的陶碗灌了一大口凉水,
抹抹嘴:“他娘的!这是被人当刀使了!那书铺老头定是接头人之一,郑老吏的死绝非意外!
你打算怎么办?真把记下的东西交给那神秘人?”“我不知道……”沈砚痛苦地抱头,
“不交,恐有杀身之祸。交了,便是通敌叛国,万死莫赎!陆刚,我怕……我怕死,
更怕累及家人,可我……”陆刚猛地一拍他肩膀,力道之大让沈砚一个趔趄:“怕个鸟!
我认识的沈砚,小时候被地主家恶犬追,还能记得把打到的麻雀扔给我让我先跑!
现在认怂了?这事儿不能你一个人扛!那个神秘人不是让你后日交东西吗?明天我告个假,
咱俩先去摸摸那墨香斋和郑老吏的底!总得知道对手是谁!
”沈砚看着好友眼中熟悉的义愤和毫无保留的信任,冰凉的心底终于注入一丝暖流。
他重重点头。次日,陆刚弄来两身普通的粗布衣服,两人扮作闲汉,在崇仁坊附近转悠。
陆刚眼尖,发现墨香斋那个干瘦老头,午后曾到隔两条街的“四夷茶庄”坐了约一刻钟,
与掌柜似有交谈。而他们设法从附近更夫口中套话得知,郑老吏坠井那晚,
更夫曾见一个穿着体面、像是商贾模样的人,在兵部后巷附近徘徊,手里好像还提着酒壶。
线索似乎指向了那个商贾。陆刚通过军营里三教九流的关系,
竟真打听到一点风声:近期有个从北边来的皮货商,姓胡,出手阔绰,
常在酒楼宴请一些低品级武官和衙门小吏,打听些“边疆趣闻”和“京城物价”,
此人右手手背有一道明显的陈年刀疤。就在沈砚觉得稍有头绪时,
傍晚回到他那位于偏僻小巷的简陋租屋,却发现门缝里又塞了一张纸条。
字迹与上次相同:“事有缓急。今日子时,城南永定河边废砖窑,
将所阅料单关键默写于纸上,置于窑口第三层断砖之下。有人验证无误,你之过失,
既往不咎。勿再拖延,勿寻他人,须知郑某之井尚空。”纸条上的威胁**而冰冷。
沈砚捏着纸条,指尖发白。对方知道他和陆刚在调查!而且明确警告他不要牵连他人。
郑老吏的井“尚空”——下一个填进去的会是谁?陆刚?还是他自己?子时的永定河畔,
荒草萋萋,水流呜咽。废砖窑像一头蹲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沈砚独自一人,
揣着按照要求默写(自然做了关键处的篡改和遗漏)的纸条,如赴刑场。
他将纸条小心塞入指定位置的断砖下,转身欲走,却听见窑洞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他骇然回头,只见一个黑影缓缓走出,身材颀长,穿着暗色披风,兜帽遮住大半张脸,
正是昨日面摊上那个文士。“沈书吏,果然守信。”文士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飘忽,
“不必惊慌,我非歹人。我乃都察院御史苏慎之,
奉密旨调查兵部乃至北疆可能存在的泄密蠹虫。你丢失的塘报,本就是我们故意放出的饵,
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到了你手中,且意外丢失,打乱了一些步骤,但也引出了新的鱼。
”沈砚如听天书,都察院?密旨?饵?苏慎之继续道:“郑老吏确系灭口,
杀他者乃北燕暗桩,目的正是掩盖其曾接触并可能复制那份塘报之事。我们顺藤摸瓜,
发现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朔方城防的详细情报。逼你窃取料单,
一是验证你的可用性与胆识,二是将计就计,
通过你传递我们希望对方知道的情报——当然是处理过的。你需要继续配合我们,
成为我们插入对方内部的一枚钉子。事成之后,你丢失密报之过,非但可免,或许另有奖掖。
如何?”这番说辞真假难辨,但“都察院”、“密旨”、“将计就计”这些字眼,
以及对方对来龙去脉的清晰掌握,让惊魂未定的沈砚不由得信了五六分。更重要的是,
这似乎是他摆脱眼前绝境的唯一“官方”出路。他迟疑道:“那……我需要做什么?
陆刚他……”“你的好友陆哨长,为人义勇,但此事涉密,不宜让他知晓过多,徒增危险。
你可告诉他你在配合官府调查,让他暂且安心,莫要再擅自行动。
”苏慎之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下次接头,仍在墨香斋,时间方式照旧。
我们会给你需要传递的‘情报’。记住,你此刻的安危,系于我们之手,
也系于你能否取得对方信任。”回去的路上,沈砚心乱如麻。苏慎之的出现像一根救命稻草,
但“钉子”二字又让他不寒而栗。他将苏慎之的说法稍加修饰告诉了陆刚,
陆刚将信将疑:“都察院?听着倒是冠冕堂皇。可砚哥儿,与虎谋皮,你要万分小心!
我总觉得这事没完。”按照苏慎之的指示,沈砚又去了两次墨香斋,
传递了经过精心篡改、虚实结合的“朔方城防情报”。
每次他都感觉自己走在万丈悬崖的边缘。对方(通过书铺老头)接收情报时并无多余表示,
但沈砚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压力。他的生活似乎暂时进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每日依旧去兵部点卯,处理那些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琐碎文书,
听着同僚议论朝堂风向、边关战事(多是捷报),内心却如沸腾的油锅。这天散值,
他刚出兵部不远,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街角,忽然被一个卖梨的小贩“不小心”撞了一下。
小贩连声道歉,帮他拍打衣衫时,极快地将一个小蜡丸塞进他手心,
低语道:“‘鹞鹰’要见你。明日申时,西市‘醉仙楼’二楼雅间‘听雪’,凭此丸为信。
事关重大,务必独往。”说完,匆匆离去。鹞鹰!沈砚听过这个代号,
在兵部一些关于北燕间谍的陈旧卷宗里,这是北燕潜伏很深的一个高级暗桩的代号,
据说其身份可能相当不低。苏慎之不是说要通过他取得对方信任吗?
这难道就是“信任”的考验?还是……对方已经不耐烦,要亲自见他这个“情报来源”?
他惴惴不安地将此事告知了苏慎之(通过留在墨香斋的暗号)。
苏慎之的回复很快:“机会难得。可去一见,随机应变,探听其真实目的与身份线索。
安全起见,我可安排人手在酒楼外围策应。”次日申时,
沈砚怀着赴死般的心情踏入喧闹的西市醉仙楼。
酒楼里酒肉香气、划拳行令声、歌姬咿呀的唱腔混杂,构成一幅活生生的盛世浮华图卷。
他登上二楼,找到“听雪”间,轻叩门扉。门开,
一个相貌堂堂、穿着员外常服、约莫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含笑而立。此人面皮白净,
三缕长须,眼神温润,举手投足间有种久居人上的从容气度,
与沈砚想象中阴鸷的间谍头目截然不同。然而,当沈砚目光扫过他正在斟茶的右手时,
瞳孔骤然收缩——那手背上,赫然有一道明显的陈年刀疤!胡姓皮货商!
与郑老吏死前接触过的商贾形象吻合!难道他就是“鹞鹰”?“沈先生,请坐。
”中年男子声音醇厚,如同招待寻常客人,“不必惊慌。你我虽立场不同,但眼下,
或许有共同的利益可谈。”他推过一杯热茶,“苏慎之许你前程平安,可对?
但沈先生是聪明人,当知‘鸟尽弓藏’的道理。他真是都察院的人吗?即便真是,事成之后,
你这知晓内情的小小书吏,是封口远遁,还是……无声消失?”沈砚手心冒汗,
强作镇定:“阁下何意?”“鹞鹰”微微一笑,不答反问:“你提供的城防料单,
前两次颇有价值,但最近一次,关于瓮城甬道改建的部分,
似乎与我们在朔方的人实地观察有所出入啊。是沈先生记错了,
还是……苏大人给了你不太一样的‘剧本’?”沈砚心头巨震,对方竟然有渠道核实!
自己传递的假情报被识破了?那苏慎之所谓“将计就计”……“鹞鹰”慢饮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