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绘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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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棺内画,专绘往生图,却从不画眼睛。这是祖师爷传下的铁律。可当我为了天价报酬,

在最后一幅棺绘上点下眼球时,棺材里传来了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雇主却笑着说:“别怕,

那是我爹,在谢你让他‘活’过来呢。”钱是穿肠毒,也是续命汤。这话我爷说过,

我爹也说过。传到我林秋砚这儿,体会得刻骨铭心。此刻,我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冰凉。

短信内容简短,却字字砸在我心坎上:“明晚子时,独龙坡义庄,为‘七星棺’内绘。

定金十万,事成再付四十万。规矩你懂,莫问莫查,画完即走。”五十万。

这个数字在我脑子里嗡嗡作响。它几乎正好是我欠下的高利贷本金。三年前,

我和未婚妻掏空所有积蓄,又咬牙借了这刀尖舔血的钱,付了城东“锦绣未来”楼盘的首付。

我们描摹过无数遍未来家的样子,她甚至选好了窗帘的颜色。然后,开发商跑了。楼,

烂尾了,冰冷的水泥骨架戳在城市边缘,像个巨大的讽刺。

未婚妻在无数次争吵和绝望的泪水中,拖着行李箱离开,留下句话:“林秋砚,

这债是你非要扛的,别拖着我一起死。”我确实在死扛。每月银行的按揭雷打不动,

高利贷的利息滚得像雪球。我做着棺绘师这份阴间的活计,挣着阳间最晦气的钱,

拆东墙补西墙,墙却快要塌了。债主上周找上门,把出租屋砸了个稀巴烂,

在我脸上按了血红的手印:“下个月,连本带利,五十万。少一分,卸你零件去填海!

”五十万。眼前这短信,像是深渊里垂下来一根蛛丝,明知可能通向更深的黑暗,

但我只能伸手去抓。我放大短信附带的照片。一口棺材的内壁,木质黝黑发亮,

透着沉沉死气,内壁用银粉打了七个星位的浅坑——“七星棺”。我爷的笔记里提过,

这东西凶得很,专镇非正常死亡的煞气,寻常人压不住,画师更碰不得,尤其不能“内绘”。

我们棺绘师,在棺材内壁作画,给亡魂一点慰藉,给生人一点念想。

祖师爷传下三条铁律:一不画凶煞,二不画无名,三——最要紧的一条——【永不点睛】。

画龙点睛,龙破壁飞。画魂点睛,谁知道会招来什么?这“七星棺”,本身犯忌,

价码却高得离谱。高到让我胃里翻腾,

高到让我仿佛又听见债主临走前用刀背拍我脸颊的声音,

高到我不得不逼自己忽略心头疯长的寒意,忽略我爷失踪前反复叨念的:“秋砚,有些钱,

有命赚,没命花。”脑子里两个声音在撕扯。一个说:“林秋砚,你爹怎么死的?碰了凶棺,

回来呕血三天就没了!你想跟他一样?”另一个冷笑:“不接?下个月钱还不上,

你是想被扔进烂尾楼的水泥桩里,还是想被塞进你自己画的棺材?

那房子……你和她选的房子,总不能最后只住进你一个吧?”烂尾楼黑洞洞的窗口,

像是无数只嘲弄的眼睛。我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手指颤抖着,回复了两个字:“成交。

”几乎同时,十万块到账的短信提示音响起,清脆,却冰冷刺骨。

---我从床底拖出我爷传下的樟木工具箱。打开锁扣,

一股混合着陈年矿物颜料、老木头和淡淡血腥气的味道涌出。这是我的饭碗,也是我的枷锁。

里面颜料齐备:朱砂、青金、孔雀石、骨粉调的白,还有几管我爷不知从哪弄来的秘色。

画笔从狼毫到鼠须。最底下,油布包着那本薄薄的《棺绘手札》。我翻开手札,

找到关于“七星棺”的寥寥数语:“七星引路,亦能困魂。棺木必用百年阴沉槐木,

吸阴纳煞。内绘须配合星位,绘‘往生七相’,然极易引煞入画,反噬画师与主家。

非血海深仇或镇天煞者,勿用。切记,点睛则生变,大凶。”指尖划过“大凶”二字,

我心头突突直跳。但蛛丝已握在手中。我清点工具,

多备了几样:一包掺了香灰的坟头土(隔阴气),一把老桃木短尺(量棺镇位),

还有我爷留下的一枚边缘光滑的“洪武通宝”古钱,用红绳穿了,贴身戴好。他说过,

这钱过万人手,阳气足,能护心脉。第二天傍晚,我背着工具箱,前往独龙坡。

那地方在城北远郊,旧时乱葬岗,后来盖了义庄,也荒废了。出租车司机一听地名,

脸色就变了,加了一倍钱才勉强答应。车越开越偏,暮色四合时到了山脚,

司机打死不肯再上,指着一条荒草淹没的小路:“就那儿!小哥,听句劝,那地方不干净,

完事赶紧走!”我下了车,出租车逃也似地消失在暮色里。山风裹着凉意往骨头缝里钻。

我打开手电,踏上陡峭小路。四周死寂,只有我的脚步声和喘息。偶尔夜鸟惊飞,

能吓出一身冷汗。爬了半个多小时,坡顶那栋黑黢黢的建筑轮廓映入眼帘。青砖灰瓦,

飞檐破败,像趴伏的巨兽。两扇厚重木门虚掩,透出昏黄油灯光。我推门而入。

“吱呀——”声音在空旷中回荡。堂屋极大,却空荡,正中孤零零摆着那口巨大的七星棺,

棺盖斜搭。七个银粉星位在棺内幽幽反光。棺前破旧供桌点着两支白蜡烛,火苗摇曳。

供桌旁站着两人。一个是穿黑色中山装、身材精干的中年男人,面容冷硬,眼神如刀,

站得笔直。另一个是穿丝绸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者,约莫六十多岁,面色红润,

眼神深处却藏着阴郁和急切,手里盘着一对暗红核桃,咔哒作响。“林师傅?很准时。

”老者开口,声音沙哑。他打量着我,目光在工具箱上停留。“钱,收到了?

”我点头:“您是陆老先生?”“陆万山。”老者颔首,指向棺材,“东西在桌上。

子时开始,天亮前完工。”语气不容置疑。供桌上除蜡烛,还有一碗无根水,一碟极品朱砂,

一盒金粉,以及一小瓶深红粘稠的液体,散发着铁锈与草药混合的怪味。“这是什么?

”我问。“点睛用的‘引灵液’。”陆万山盘核桃的速度快了些,“最后一步,

‘摇光’位的‘往生相’,需用它点睛。”我头皮一麻:“点睛?陆老先生,

行规绝对禁止点睛!何况这是七星棺!”陆万山脸上波澜不惊,

眼神却压得人喘不过气:“规矩我懂。加钱。”他顿了顿:“再加二十万。总共七十万。

林师傅,你欠的债,七十万够你还清,还有富余。”他知道我的底细!

我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这不是简单的雇佣,是有备而来,把我查透了。

中山装男人微微上前半步。我喉咙发干,看着那口幽深的棺材,

眼前却闪过烂尾楼灰色的骨架和债主狰狞的脸。七十万……能填上那个窟窿,

或许还能喘口气。“为什么……一定要点睛?”我哑声问,做最后挣扎。陆万山走近,

压低声音,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影:“要让我爹‘活’过来。至少,让他的魂认得路,

有些话,得问他。”让死人魂“活”过来?问话?“陆老先生,令尊是……”“砰!

”陆万山猛地将核桃拍在供桌上,声色俱厉:“林师傅!拿钱办事!不该问的别问!照做,

七十万一分不少。否则……”寒意从眼神里漫出来。我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蛛丝那头,

果然是万丈深渊,但我已悬在半空。“我需要一件逝者生前贴身旧物,协助‘定神’。

”我退而求其次。陆万山使了个眼色。

中山装男人从角落藤箱里取出一件深紫色绸面寿衣递给我。寿衣是新的,

却有浓重的老人体味和奇怪香料味。接过时,指尖传来一阵心悸般的冰凉,

仿佛有视线从布料上投来。“准备吧。”陆万山退到墙边太师椅坐下,闭目养神。

中山装男人如门神般立在一旁,目光锁死我。我深吸口气,再无退路。时间近十一点。

我翻开手札,记诵“往生七相”图样和星位绘制要领。调好颜料,

单独盛出一点那腥甜的“引灵液”。十一点三十分,我脱掉外套,站到棺材旁。棺内壁光滑,

七星位森然。我拿起最小号狼毫笔,蘸取银彩,从“天枢”位落下第一笔。棺绘耗神费力。

笔触需稳,不能错漏。每一笔都似在与棺木阴气对抗。义庄里静得可怕,

只有画笔沙沙声、烛火噼啪声、以及陆万山手中核桃缓慢规律的咔哒声。时间流逝。

、“开阳”六位往生相:仙童引路、祥云铺道、金桥渡魂、玉女散花、灵兽护持、宝光接引。

画至“开阳”位,我已大汗淋漓,手臂酸麻,是精神与阴气对抗的消耗。棺内温度更低了。

画出的仙童玉女、祥云金桥,色彩鲜艳却透着僵硬诡异,空洞的眼眶仿佛都在“看”着我。

只剩“摇光”位,北斗勺柄末端,主位。需绘“亡者本相”。我看向陆万山。他已睁眼,

目光灼灼。“陆老先生,‘摇光’位需绘令尊本相,

我未曾……”陆万山从怀里掏出一张黑白照片递来。照片上是穿旧式长衫的老者,面容清癯,

眼神锐利,带着鹰视狼顾之相,绝非善茬。我接过照片,仔细端详,心头怪异感更浓。

这面相,绝非安详终老之相。不容细想。我定神,开始勾勒。画人像更难,须形神兼备。

终于,最后一步——点睛。我放下笔,活动僵直手指,看向那碟猩红“引灵液”。

陆万山起身,亲自端过碟子,走到棺边递给我。他手指很稳,眼里却压着狂热。“林师傅,

请。”我接过瓷碟,手微颤。

我爷的警告、手札上的“大凶”、棺材的诡异、陆万山反常的要求……一切都在尖叫危险。

可七十万,像座山,压垮恐惧。我咬紧牙,用全新极细鼠须笔,蘸饱粘稠液体。

笔尖悬在画中老人留白的眼眶上方,猩红液体在烛光下流动,不祥。我闭眼,再睁开,

笔尖精准点入左眼眶!“滋……”轻微却清晰的声音从棺壁传来。红色瞬间渗入,被吸收般。

画中老人左眼陡然“活”了,猩红一点,阴冷锐利,直勾勾“看”着棺外!我心脏狂跳,

几乎握不住笔。强忍不适,再蘸“引灵液”,点向右眼眶。右眼点下的刹那——“咚!

”沉闷清晰的响声,从棺材内部传来!像是指关节叩击内壁。我魂飞魄散,猛退几步,

撞上供桌,烛火狂摇。陆万山却箭步冲至棺边,脸上涌现病态狂喜!他俯身贴耳细听。“爹?

爹!是您吗?您……回来了?”声音颤抖。“咚……咚……咚……”敲击声再响,

更清晰有力,带节奏。紧接着,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响起——**指甲刮过木头**!

缓慢持续,从棺内传来!我浑身汗毛倒竖,血都凉了。烛光下,棺内壁那幅“本相”上,

猩红双眼竟在微微转动!目光搜寻,最后定格在我身上!冰冷、怨毒、贪婪。

“活了……真的活了……”陆万山喃喃,红光满面,转头对我咧开古怪笑容:“林师傅,

别怕。那是我爹,在谢你……谢你让他‘活’过来呢。”谢我?刮棺声愈急愈响,

仿佛里面东西随时破棺而出!中山装男人也变色,手摸向后腰。陆万山摆手,

贪婪看着棺材又看我:“手艺不错。钱会打给你。现在,你可以走了。”走?我腿脚发软,

但一秒不敢多待!胡乱塞好工具,背上就跑。冲出义庄回头一瞥,

只见陆万山二人正合力将棺盖推回合拢。棺内抓挠声激烈,

似在**挣扎……我连滚带爬下山,见到公路灯光才瘫倒,冷汗透衣。---天亮回城,

七十万到账。我还了债,余钱存起。以为事情了结。第三天夜,怪事开始。

总觉得屋里多了人。半夜醒,觉床边有黑影;画画时,

背如芒刺;更可怕是重复的梦——站在七星棺旁,棺盖开,陆家老爷子坐其中,猩红眼看我,

咧嘴无声说话,青黑手抓来……每次惊醒,冷汗涔涔。精神萎靡,脸色蜡黄,看医生无用。

直到雨夜。雷声惊醒,口干去倒水。经过落地镜,无意一瞥。镜中我身后,

模模糊糊站着一个人影!穿深紫寿衣、面容阴鸷的老者!紧贴我背,低头,

那双无眼白、只猩红一点的眸子,正透过镜子与我“对视”!“啊——!”我惨叫,

杯子粉碎。再定睛,镜中只我惨白脸。但那一幕,无比真实。被盯上了!陆老爷子魂,

通过点睛棺绘,缠上我了!陆万山那句“谢”,是诅咒!恐惧过后是愤怒求生欲。

陆万山坑我!这不是普通点睛,是以我为媒介或祭品,“唤醒”凶魂,现在鬼东西黏上我了!

不能坐以待毙。想起我爷手札,想起他提过的老友,姓宋,城南棺材铺“守阴人”。

唯一救命稻草。---翌日,我找到老街犄角“宋记寿材”。铺面小,堆劣质纸扎薄皮棺,

昏暗,劣质油漆香烛味。柜台后,

穿脏汗衫、头发花白杂乱、就花生米喝散装白酒的干瘦老头抬头,醉眼朦胧。“买棺材?

预订寿衣?纸人纸马八折。”语气敷衍。“我找宋师傅。宋守一。”老头顿住,眯眼打量,

眼神清明锐利。“你是谁?”“我爷林九章,棺绘师。我叫林秋砚。”“林九章孙子?

”宋守一放下酒盅,脸色严肃,“你爷失踪前,把手札和‘洪武钱’给你了?”我点头,

掏出古钱。宋守一看过古钱,又细看我脸,尤其眼周,叹气:“印堂发黑,眼窝深陷,

阴气缠身,煞纹入目……小子,惹**烦了。是不是碰了凶棺,画了不该画的?

”我如抓救命草,将事情和盘托出。宋守一听闻“七星棺”、“引灵液”、“点睛”,

猛拍桌!“七星借命棺!陆万山欺师灭祖猪狗不如!”他大骂,胡子直抖。“宋师傅,

‘七星借命棺’是什么?为什么缠我?”宋守一灌口酒压火,嘶哑道:“你爷没写全。

七星棺有两种,镇煞和‘借命’!陆天雄那老鬼,不是正常死!年轻时掘坟盗墓杀人越货,

晚年怪病浑身溃烂,医药无效。知自己罪孽深重,死后必下地狱甚至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