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葬的时候,我撑着黑伞,站在离人群三步远的地方。雨水打在我的手背上,凉得刺骨。
棺材缓缓沉入墓穴,泥土被铲起,一锹一锹落在那昂贵的柚木上。我的丈夫李泽站在最前排,
肩膀微微颤抖。从我这个角度看去,他悲伤得恰到好处。“许薇女士因突发心脏病不幸离世,
享年三十二岁...”司仪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显得有些不真切。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脉搏,确认它还在跳动。七天前,我“死”了。我和李泽结婚五年。
他是家族企业的继承人,我是他父亲的得意门生。在外人看来,
我们是天作之合——他帅气多金,我聪慧得体。只有我知道,
婚姻的华丽外衣下早已千疮百孔。我从未想过用假死来测试婚姻。这个计划始于三个月前,
当我在李泽的书房发现那份文件时。它藏在《百年孤独》的精装本里,
一份关于我意外身故后财产分配的初步方案。我拿着文件的手微微颤抖,但心里异常平静。
这证实了我长久以来的猜测——李泽不爱我,他爱的是我能为他家族企业带来的资源,
以及我名下那部分即将到期的股份。回到卧室,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三十二岁,法律博士,
父亲是已故知名企业家,母亲是退休法官。外人眼中,我是人生赢家。
可我连自己的婚姻是真是假都分不清。那天晚上,我联系了陈医生。他是我父亲的旧交,
看着我长大,也是少数知道我有先天性心脏病史的人。年轻时做过手术,
但风险从未完全消失。“薇薇,你确定要这么做?”视频那头,陈医生眉头紧锁。
“我需要知道真相。”我的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惊讶,“如果李泽真的在乎我,他会痛苦。
如果他不在乎...”我顿了顿,“至少我能活着看到自己的葬礼。”计划出奇地顺利。
李泽要去香港出差一周,正是最佳时机。我故意在电话里提到最近心脏不适,
陈医生适时打来电话提醒我复查。一切铺垫就绪。在李泽离开的第二天,
我吞下了陈医生特制的药物。它会让我进入深度昏迷状态,
心跳微弱到普通仪器几乎无法检测,但不会真正危及生命。两小时后,
家政阿姨发现了倒在书房的我。医院宣布抢救无效时,李泽正在香港参加一场商业晚宴。
管家打去电话,我后来听说他立即订了最早一班飞机回来。高效,得体,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我没有“死”在医院。按照我的计划,陈医生安排了一辆特殊救护车,
在宣布死亡后迅速将我转移到了城郊的私人疗养院。在那里,我逐渐恢复了意识,
身体虚弱但思维清晰。葬礼前这七天,我通过特殊设备监听了家里的一切。
我听到了李泽打电话处理我的“身后事”,语气专业而克制。听到了他母亲劝他“节哀顺便,
你还年轻”。听到了我的闺蜜小雅在电话里哭得撕心裂肺,指责李泽从未真正了解过我。
但最让我心寒的,是葬礼前一天晚上,李泽在书房里打的那个电话。“王律师,
遗嘱认证最快什么时候能完成?”他的声音平静无波,“许薇名下的股份和房产,
按照婚前协议,应该全部归我,对吧?”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我听不清,
只听到李泽继续说:“很好。另外,她父亲留下的那批艺术品收藏,估值报告出来了吗?
”我闭上眼睛,感到一阵反胃。那批艺术品是我父亲毕生收藏,他曾嘱咐我,除非万不得已,
绝不能变卖。李泽知道这件事。“下周一见面详谈。”李泽挂断了电话。
书房里安静了几分钟,然后我听到了倒酒的声音,和一声几乎难以察觉的叹息。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表达一丝真实的悲伤或怀念。但最终,
只有酒杯放回桌面的轻响,和离开书房的脚步声。雨越下越大,葬礼接近尾声。
宾客们陆续上前献花,李泽站在一旁微微鞠躬致谢。他今天穿了一套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
领带是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多么讽刺。我混在人群中,穿着不起眼的灰色外套,
戴着宽边帽和口罩。这副装扮让我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吊唁者,没人会特别注意。
陈医生的助手小张站在我不远处,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许女士生前善良聪慧,
她的离世是我们所有人的损失...”李泽开始致悼词。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恰到好处地停顿了几次,赢得了一阵同情的目光。我仔细观察他的微表情。悲伤的嘴角下垂,
微微泛红的眼眶,紧握演讲稿的手指关节发白。每一个细节都如此逼真,如果不是知道真相,
我几乎要相信他真的在哀悼我。人群中,我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周明远。
我的大学同学,也是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他站在人群边缘,表情复杂。
我们的目光短暂相接,他微微点头,然后移开视线。周明远是少数知道我计划的人,
他曾极力反对,认为这太危险,也不符合法律伦理。但最终,他选择尊重我的决定,
并提供了必要的法律支持。悼词结束,宾客开始散去。李泽被几位长辈围着说话,
他微微低头,侧脸在雨中显得格外苍白脆弱。一位我不认识的年轻女性走上前,
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递上一张纸巾。李泽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我眯起眼睛。
那个女性大概二十五六岁,容貌姣好,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连衣裙。
她站在李泽身边的时间似乎比普通朋友长了些,姿态也略显亲近。我从未见过她。
“那是林悦,市场部新来的总监助理。”小张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低声说,
“上个月刚入职。”我点点头,记下了这个名字。人群逐渐稀疏,李泽最后看了一眼墓碑,
转身离开。他的步伐有些不稳,一位亲友上前搀扶。完美的表演。我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
才慢慢走近自己的墓碑。黑色大理石上刻着我的名字和生卒年月,
下面是一行小字:“爱妻许薇,永驻我心”。典型的李泽风格,简洁而体面。我蹲下身,
轻轻抚摸冰冷的石碑。雨水顺着我的手指滑落,恍惚间,
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死亡般的孤寂。即使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站在自己的墓碑前,
仍然有种超现实的不适感。“后悔了吗?”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过身,
周明远撑着伞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关切的表情。“不知道。”我如实回答,
“但至少我现在看清了一些东西。”周明远叹了口气:“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按照计划,
你会‘康复’并出现,揭露这一切?”“不。”我摇摇头,站起身来,“计划有变。
我想再多观察一段时间。”“薇薇,这很危险。”周明远皱眉,“假死涉及法律风险,
而且你的身体状况...”“陈医生说药物很安全,我只需要定期检查。”我打断他,
“而且,我发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周明远沉默了片刻:“你是说李泽和公司的事?
”“不止。”我望着李泽离开的方向,“我需要知道,我‘死’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李泽的真正目的,他背后还有谁,我的遗产会被如何处置...”“你这是把自己当诱饵。
”周明远的语气严肃起来。“也许吧。”我苦笑,“但既然已经走了这一步,不如走到底。
我想看看,当没有我在场时,真相会如何浮出水面。”周明远欲言又止,
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吧,但你必须保证,一旦有危险,立刻停止这个游戏。
我会准备好所有法律文件,随时可以帮你恢复身份。”“谢谢。”我真诚地说。
周明远陪伴我走到墓园门口,他的车停在那里。“需要送你回去吗?”他问。“不用,
小张会送我。”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普通轿车,“保持联系,但尽量少见面。
我不想引起怀疑。”周明远点头同意,驾车离开。我坐进小张的车里,脱掉湿透的外套,
感到一阵疲惫袭来。“许**,回疗养院吗?”小张问道。“不,去江边公寓。
”我报出一个地址。那是我婚前买下的一处小公寓,除了我和已故的父母,
没人知道它的存在。是我为自己准备的避风港。车子驶离墓园,雨渐渐停了。
我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感到一种奇异的自由感。作为一个“死者”,
我不再需要扮演任何角色,不再需要维持完美的婚姻表象,不再需要担心让谁失望。但同时,
我也失去了一切——身份、社会关系、法律上的存在。这种矛盾的感觉让我既兴奋又不安。
到达公寓时已是傍晚。我打开门,房间里积了一层薄灰,但一切如旧。简单的装修,
满墙的书架,窗边是我最爱的藤椅。这里没有李泽的影子,没有婚姻的痕迹,只有我自己。
我打开行李箱,里面装着一些必需品和几件不起眼的衣物。未来一段时间,
我将以“林梦”的身份生活——这是我母亲的maidenname,
也是陈医生帮我弄到的临时身份。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加密信息。
陈医生发来的:“身体状况稳定,记得按时服药,下周复查。
”我回复了一个简短的“收到”,然后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连接上特殊网络,
我开始查看家里的监控录像。葬礼结束后,李泽直接回了家。画面中,他脱下外套,
松开领带,走到酒柜前倒了一大杯威士忌。他没有开灯,就这样坐在客厅的黑暗中,
慢慢喝着酒。有那么一刻,我以为他会崩溃,会哭泣,会展现出真实的情绪。但他没有。
喝完酒,他走进书房,打开了电脑。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的脸,表情专注而平静。他开始工作,
仿佛今天只是一个普通的周二。我关掉视频,感到一阵空虚。没有愤怒,没有失望,
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五年婚姻,最终连真实的悲伤都换不来。接下来的几天,
我通过监控和特殊渠道收集信息。李泽在处理我的遗产方面效率惊人。我的银行账户被冻结,
股份**程序启动,甚至我的个人物品也开始被打包整理。第三天,
那个叫林悦的女人出现在我家。她以“帮忙整理遗物”为理由,
在李泽的允许下进入书房和卧室。我看着她小心翼翼地翻阅我的文件,检查我的首饰盒,
甚至试穿了我的几件衣服。愤怒开始在我心中积聚,但我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观察,记录,
等待。第五天,我发现了一个异常。李泽深夜接到了一个加密电话,通话时间很短,
但我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境外账户”“转移”“下个月”。我联系了周明远,
请他帮忙调查李泽近期的资金流动。同时,我也开始回顾婚姻中的细节,
寻找可能被我忽略的线索。第七天晚上,监控捕捉到了一段关键对话。李泽的母亲来访,
两人在客厅发生了争执。“你不能这么快就处理掉她的东西!”李母的声音难得地尖锐,
“外面的人会怎么说?妻子刚下葬,你就急着变现遗产!”“妈,这些都是必要的程序。
”李泽的声音很平静,“许薇的股份如果不及时处理,会影响公司下一轮融资。
”“那林悦呢?我听说她最近经常来这里。”李母的语气带着指责,“泽儿,
我知道你们的婚姻不像表面上那么完美,但至少等一段时间...”“林悦只是同事。
”李泽打断她,“她帮了很多忙。”“什么样的帮忙需要深夜单独待在你书房?”李母质问。
一阵沉默,然后李泽说:“这件事很复杂,您不懂。”“我是不懂!”李母提高声音,
“但我知道,如果你父亲还在世,他不会同意你这么做。许薇的父亲对我们家有恩,
你不能这样对她...”“她死了,妈。”李泽的声音突然冰冷,“死人不需要关心,
活人才需要继续生活。”这句话像一把刀,刺穿了我最后的幻想。我关掉监控,
双手微微颤抖。不是悲伤,而是某种更强烈的东西——决心。那天夜里,我做出了决定。
我不会轻易“复活”。我要深入调查,弄清楚李泽到底在隐瞒什么。不仅仅是婚姻的真相,
可能还有更黑暗的秘密。周明远的调查有了初步结果。李泽的公司最近面临严重的资金问题,
一笔关键投资失败,导致现金流紧张。而我的股份和资产,正好可以填补这个缺口。
“但这还不能解释那个加密电话。”周明远在加密通话中说,
“境外账户、转移...听起来像在准备逃跑。”“或者洗钱。”我补充道。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周明远说:“薇薇,这已经超出了婚姻问题的范畴。
你可能无意中卷入了某种金融犯罪。我建议你立即恢复身份,然后报警。”“报警说什么?
”我苦笑,“说我假死发现丈夫可能涉及非法活动?
我会因为报假警和伪造死亡证明先被逮捕。”“那也比继续冒险强。”“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说,“我需要确凿证据。”周明远叹了口气:“好吧,但一定要小心。还有,
你注意到李泽最近在接触艺术品拍卖行吗?”我心里一紧:“为了我父亲的那批收藏?
”“是的。他联系了佳德和苏富比,询问秋季拍卖的安排。那批收藏估值至少八千万,
如果急着出手,可能也能卖到六千万以上。”六千万。足够解决他公司的现金流问题,
甚至还有盈余。“帮我盯着这件事。”我说,“特别是拍卖的具体时间和买家信息。
”“已经在做了。”周明远顿了顿,“薇薇,你真的变了。以前的你不会这么...冷静。
”“死过一次的人,总会有些变化。”我淡淡地说。挂断电话后,我走到窗边。
夜色中的城市灯火璀璨,每一盏灯背后都有一个故事,一段人生。我曾是那些故事中的一个,
现在却成了旁观者。这种疏离感既令人不安,又让人清醒。没有了身份的束缚,
我能够更客观地看待一切,包括我自己。在假死后的第十天,
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以新身份接近李泽的公司。通过陈医生的关系,
我得到了一份临时工作,在李泽公司所在的写字楼里做清洁工。
这份工作让我能够自由出入各个楼层,观察员工们的日常,收集信息。第一天上班,
我穿着统一的蓝色制服,推着清洁车,低着头走过熟悉的走廊。经过李泽的办公室时,
门正好打开。他走了出来,身边跟着林悦。两人正在讨论什么文件,距离近得几乎肩并肩。
我低下头,假装整理清洁车上的物品。他们从我身边走过,没有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清洁工。
“下午的会议材料准备好了吗?”李泽问。“都准备好了,李总。”林悦的声音甜美而专业,
“另外,王律师三点会过来,讨论许女士遗产的后续处理。”“安排在小型会议室,
不要让人打扰。”“明白。”他们走远了,我直起身,看着他们的背影。李泽的脚步稳健,
姿态自信。丧妻之痛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至少在工作场合如此。接下来的几天,
我逐渐摸清了公司的日常节奏。李泽通常早到迟退,大部分时间待在办公室或会议室。
林悦似乎成了他的得力助手,经常陪同参加会议,处理敏感文件。
我特别注意了财务部门和法务部门的动态。
通过垃圾桶里被撕碎的文件碎片(我小心地收集并拼凑),以及员工们在茶水间的闲聊,
我逐渐拼凑出一些信息:公司确实面临严重的资金问题,一笔海外投资失败,
损失高达三千万;李泽正在寻求新一轮融资,
但几家潜在投资方都因为“公司近期不稳定”而犹豫;我的股份被质押给了一家私人银行,
换取了一笔短期贷款;父亲的艺术品收藏已经被正式委托给拍卖行,预展定在下个月。
这些信息证实了周明远的调查,但还不够。我需要知道那个加密电话的具体内容,
以及境外账户的详细信息。机会在一个周五的晚上出现了。公司大部分员工已经下班,
我照例进行晚间清洁。经过李泽办公室时,发现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低的声音。
我悄无声息地靠近,从门缝中看去。李泽坐在办公桌后,对面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穿着考究的灰色西装,气质阴沉。“...必须在月底前完成转移。”陌生男人说,
“新加坡那边的账户已经准备好了。”“艺术品拍卖还需要时间。”李泽的声音有些紧绷,
“而且一次性转移这么大金额,会引起注意。”“分成三笔,通过不同渠道。
”男人冷静地说,“你有两周时间。老板已经不耐烦了。
”“如果我被调查...”“那就确保自己不被调查。”男人站起身,“记住,
你父亲当年的事,老板帮了忙。现在是还债的时候。”李泽沉默了。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转身离开。我迅速退到走廊拐角处,心跳如鼓。父亲当年的事?我父亲是突发脑溢血去世的,
当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难道...我等到男人离开,李泽关上办公室门,
才继续我的清洁工作。但我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工作上。
那个男人的话暗示着一个更深的秘密,一个可能涉及我父亲去世的秘密。当晚,
我联系了周明远,告诉他这个发现。“我需要你帮我调查我父亲的死因。”我说,
“所有的医疗记录,当时的情况,任何可疑之处。”“薇薇,这很严重。
”周明远的声音很严肃,“如果这真的涉及刑事案件...”“那就更应该查清楚。
”我坚定地说,“我父亲死前一个月,刚刚拒绝了与李泽父亲公司的一项合并提议。
当时他说‘李家不干净’,我以为只是商业上的分歧...”现在想来,
父亲的话可能有更深的含义。周明远答应帮忙调查。同时,我决定冒险进入李泽的办公室,
寻找更多线索。机会在三天后出现。李泽去上海出差,林悦陪同。
整个顶层只有少数几个员工,且大多在下午就提前离开了。我等到晚上八点,确认无人后,
用事先准备的万能卡打开了李泽办公室的门。房间里很整洁,桌上除了电脑和几份文件,
没有太多个人物品。我戴上手套,开始小心地搜查。抽屉里是一些普通的办公用品和文件,
书架上摆着商业书籍和几个奖杯。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我注意到,
书架最上层有一排书似乎很少被翻动。我踩着椅子检查,
发现其中一本书后面藏着一个小型保险箱。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