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律师看着她眼中那份陌生的澄澈，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位陆太太，难道转性了？
几秒后，他合上文件，站起身：“我明白了，我会将您的意思如实转告陆先生。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还是出于职业习惯提醒道，“陆太太，您也了解陆先生的性格，他决定的事情，通常很难改变。”
“那就让他亲自来跟我谈。”林晚扬起脸，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虚，“我等着。”
送走王律师，林晚关上门，后背立刻靠在了门板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呼……装强势跟社会精英谈判，比连续考三场试还累……”她小声嘀咕，感觉手心都是汗。
她瘫回沙发上，望着华丽的天花板吊灯发呆。
五千万……每月一百万……二十八岁的自己，这十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对陆珩恨到如此地步，提出这种蛮不讲理的条件？
手机忽然震动，是陆珩的短信，言简意赅：「王律师说你不离了。」
林晚翻了个白眼，打字回复：「对。」
「理由？」
「我失忆了，以前说的不算。」
那边过了两分钟才回：「林晚，同样的戏码玩两次就没意思了。」
林晚的火气噌地冒了上来！
谁演戏了？
二十八岁的她演戏，关十八岁的她什么事？
她手指用力戳着屏幕：「谁跟你演戏？陆珩！我现在脑子里除了讨厌你这个人之外，一片空白！我连我为什么嫁给你，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都忘了！你说这叫演戏？」
这次等了快三分钟。
陆珩的回复才过来：「下午四点，我回家一趟。」
然后，又没下文了。
林晚把手机扔到沙发角落，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
四点？行！当面谈就当面谈！谁怕谁啊！
她看了眼墙上的古典挂钟，下午两点四十。
还有一个多小时。
不能干等着。
她跳起来，趿拉着拖鞋跑进厨房。
阿姨吴妈正在料理台前准备下午的茶点，看到她风风火火进来，吓了一跳，手里切水果的刀都顿了顿。
“太太，您需要什么？”吴妈放下刀，擦了擦手，态度恭敬中带着一丝惊慌。
今天的太太实在太反常了，起得早，对孩子们和气，现在又跑来厨房……
“没事没事，吴妈你忙你的。”林晚摆摆手，眼睛已经开始在宽敞得像奢侈品展厅的厨房里扫视，“那个，思衍和念晚，他们平时喜欢吃什么零食呀？”
吴妈更惊讶了：“思衍少爷喜欢原味酸奶，念晚**喜欢那种动物形状的小饼干。不过……”
她犹豫了一下，“先生交代过，零食要严格控制，不能多吃。”
“今天破例！”林晚已经自己动手拉开了双开门大冰箱，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很快找到了目标，一排精致的酸奶和几盒进口饼干。
“就今天，我拿去给他们，爸爸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给的。”
吴妈眼神复杂地看着林晚利落地拿出酸奶和饼干，又找出两个可爱的卡通杯子倒上果汁，放在托盘里。
太太以前，从来不会关心孩子们喜欢吃什么，更别说亲自拿给他们。
她总是嫌孩子吵，嫌麻烦。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晚没注意到吴妈探究的目光，她端着托盘，脚步轻快地走向花园。
花园里，思衍和念晚正在踢那个彩色皮球。
看到林晚端着东西走过来，两个孩子动作同时一僵，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小机器人。皮球咕噜噜滚到了一边的花丛旁。
“玩了这么久，累了吧？渴不渴？”林晚发出夹子音，她把托盘放在白色的花园桌上，“来，吃点喝点，补充能量！”
酸奶、饼干、果汁，在阳光下看起来诱人极了。
念晚盯着那些动物小饼干，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大眼睛渴望地看向哥哥。
思衍抿着嘴唇，站在原地没动，小手却悄悄背到了身后，那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
“真的不吃吗？”林晚眨了眨眼，自己先拿起一块小熊饼干，“咔嚓”咬了一口，故意发出满足的声音，“嗯！好好吃哦！酥酥脆脆的，还有奶香味！再不吃，妈妈可要全部吃光啦！”
念晚看着妈妈像小孩子一样吃得津津有味，还发出夸张的赞叹，心里的害怕忽然被一种新奇的感觉取代。
妈妈以前吃东西总是很优雅，还很挑剔，从来不会这样好玩。
她的小手忍不住，轻轻拉了拉哥哥的衣角。
思衍看了看妹妹眼中小心翼翼的期待，又看了看桌上那些平时被严格限制的美味，再看了看眼前这个笑得有点傻气，好像真的会把他们零食吃光的怪妈妈。
他小小的眉头蹙起，内心在激烈斗争。
今天的妈妈太奇怪了，不像以前那样阴沉易怒，反而有点搞怪？
最终，对妹妹的照顾欲占了上风。
他绷着小脸，迈步走过去，拿起一杯酸奶，动作标准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念晚见哥哥批准了，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鸟，跑到桌边拿起一块小兔子饼干，小口小口地咬起来，眼睛幸福得眯成了缝。
林晚坐在他们对面，手肘支在桌上，托着腮，看着两个小家伙吃东西。
阳光暖暖的，风里有青草和淡淡的花香。
“你们呀，”她忽然开口，眨了眨眼，充满好奇，“平时除了学习练琴，都喜欢玩什么呀？有没有什么秘密基地？或者藏宝贝的地方？”
思衍放下酸奶，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那眼神好像在说“你怎么会问这种幼稚的问题”。
念晚倒是停下了咀嚼，小声说：“练琴、写字、画画、听英语故事……还有，还有做算术题。”
她掰着手指头数，小脸上没什么情绪。
“数学题？”林晚睁大眼睛，“你们才五岁诶！就要做数学题了？”
“爸爸说，”思衍接话，语气是一贯的沉稳，“基础要从小打好，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林晚心里忍不住“啧”了一声。
陆珩，你是什么品种的鸡娃家长啊！五岁小孩的暑假，难道不应该是在疯玩、探索和发呆中度过的吗？
“那……”她换了个思路，身体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像要分享什么大秘密，“你们自己呢？有没有特别想玩，但是爸爸没安排的游戏？比如……”
她眼睛转了转，“捉迷藏？给娃娃换装开派对？或者，用沙子堆一个超级大的城堡？”
“堆沙子？”念晚的眼睛倏地亮了，像两颗被擦亮的黑宝石，“在幼儿园，老师让玩过，可是爸爸说，沙子脏，会有细菌，而且堆来堆去没有意义。”
思衍也看向林晚，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闪过一丝几乎捕捉不到的向往。
“谁说没意义？”林晚立刻反驳，带着十八岁少女特有的，对大人规矩的不以为然，“玩沙子可有意思了！可以挖护城河，建高塔，还能捡贝壳做装饰！下次妈妈带你们去海边，我们堆一个全世界最酷的沙滩城堡！好不好？”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了一下。
海边？她现在能出门吗？陆珩能同意吗？
两个孩子也愣住了。
念晚仰着小脸，眼睛里的光越来越亮，但又不敢完全相信，只是充满期盼，怯生生地问：“真的吗？妈妈？”
思衍却已经放下了杯子，小脸上恢复了那种超越年龄的平静：“爸爸不会同意的，他说玩沙子不卫生，也浪费时间。”
林晚看着思衍那双和陆珩如出一辙，仿佛能看透现实的冷静眼睛，又看看念晚那渴望又失望的小脸，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冒了上来。
她挺直背脊，拍了拍胸口，努力做出一个“包在我身上”的可靠表情：“放心！妈妈有办法！我去跟爸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