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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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铁盒里的时光高中毕业的那个夏天,当我整理旧物时,

一个蓝色的铁皮盒子从书架顶端滑落。那声音在安静的午后格外清晰——不是沉重的闷响,

而是一种近乎清脆的、时光破裂的声音。盖子弹开,里面的东西像被囚禁已久的蝶,

缓慢地散落在地板上。几张泛黄的同学录,边角卷曲,

签名处的墨水已褪成淡蓝色;几枚褪色的蝴蝶发卡,水钻掉了两颗,

像失去光亮的星;还有一本用彩色胶带精心装饰的日记本,封面是十五岁时最爱的淡紫色。

日记本自动摊开在某页,一张纸条飘了出来,像一片迟到的秋叶,旋转着落在我的脚边。

我弯腰拾起,蓝色圆珠笔的字迹已有些模糊,

但那些笔画我太熟悉了——每个“横”的末尾都习惯性地上扬,

每个“点”都用力得几乎戳破纸背。“今天数学作业第三题答案是什么?

——林浩然”我捏着那张纸条,指尖微微发颤。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

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灰尘在光柱中缓缓旋转,仿佛时光的碎屑被重新扬起,

悬浮在此时此刻的空气里,吸进肺里,融进血液。那个我以为早已在记忆里妥善封存的名字,

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温柔而固执地撞回我的生命里。不是猛烈的撞击,而是像一片羽毛,

轻轻落在心湖最平静的水面,却漾开了一圈圈止不住的涟漪。丈夫在客厅打电话,

声音透过门缝传来,平稳而温和:“好的王总,那份合同我明天上午发您邮箱。

”他的声音有一种让人安心的质地,像初冬的阳光,不炽烈却足够温暖。我们的婚房不大,

却处处透着精心布置的温馨——米色沙发上的几何图案抱枕,窗台上生机勃勃的绿萝,

书架上的结婚照里,我穿着白纱,笑得眉眼弯弯,他搂着我的肩,眼神温柔。一切都很好,

真的。好到让我偶尔会忘记,在成为“陈编辑”、“李太太”之前,

会在数学课上走神、会为一次考试失利偷偷哭鼻子、会把所有心事藏进日记本的十五岁少女。

可为什么这张泛黄的纸条,还是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不,不是漏了一拍,

是忽然变得沉重而清晰,每一次搏动都像在胸腔里敲响一面小小的鼓,

提醒我某些早已被日常掩埋的真相。我盘腿坐在微凉的木地板上,一件件拾起盒中的物品,

动作缓慢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一枚银色的哨子——初中运动会时,他是纪律委员,

总叼着它在操场上来回巡视,吹哨时腮帮子微微鼓起,阳光下哨子反射出细碎的光。

一张皱巴巴的电影票根——《星际穿越》,2014年11月,他生日那天,

我一个人去看了那场电影,在黑洞吞噬一切的画面里哭得不能自已。

还有一小袋早已干枯的桂花,封口处用透明胶带仔细粘着,仿佛里面封存的不是花朵,

而是某个再也回不去的秋天。我记得那个秋天的午后,校园里的桂花开得正盛,

甜香浓得化不开。他打完篮球回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汗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经过我座位时,他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枝金黄。“给你,

”他把桂花放在我摊开的英语书上,手指不经意擦过书页,“刚在操场边摘的,闻着挺香。

”我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盯着那枝桂花——小小的四瓣花朵簇拥在一起,

像一场静谧的、金色的雪。那一整天,我的抽屉里都弥漫着淡淡的甜香,

写作业时会忍不住凑近闻一闻,然后偷偷地笑。铁盒最底下,压着一张大合影。初中毕业照,

三十多个青涩的面孔整齐排列成三排,每个人都穿着统一的蓝白校服,

笑容里有即将离别的伤感,也有对未来的憧憬。我在第二排左数第五个,抿着嘴,

努力想笑得自然些,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右后方——他站在最后一排的角落,

笑得露出那颗标志性的虎牙,阳光在他微卷的发梢跳跃,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照片背面,

我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如今已几乎看不清,需要倾斜到特定角度,

才能辨认出那些浅浅的痕迹:“愿你前程似锦,愿我……不再想你。

”最后的“想你”两个字被反复描摹过,纸张在那个位置微微凹陷,

像是被泪水浸泡过又风干的印记。我轻轻摩挲着那行字,指腹能感受到纸张粗糙的纹理,

和那些笔画凹陷的轨迹。窗外的蝉鸣忽然变得格外清晰,一声接一声,绵长而不知疲倦,

像极了十五岁那年的夏天——那个以为离别就是永远、以为青春漫长到挥霍不完的夏天。

2后座的阳光初三那年九月,班主任按照身高重新排座位。

当林浩然拎着书包在我后座坐下时,我正埋头整理刚发下来的新课本。

他的书包轻轻撞到我的椅背,我下意识回头,撞进一双带笑的眼睛里。“以后就是前后桌了,

请多关照啊,陈曦同学。”他说,声音清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充沛精力。

我的耳朵微微发烫,点了点头就转回去,心跳快得不像话。小雅在隔壁组朝我挤眉弄眼,

用口型说:“运气真好。”确实,林浩然是那种走到哪里都会发光的男生。

不是刺眼的、令人不适的光,而是像午后穿过梧桐叶缝隙的阳光,温暖,明亮,刚刚好。

他成绩稳居年级前十,篮球打得漂亮——三步上篮时起跳的弧度特别好看,会弹吉他,

元旦晚会上自弹自唱了一首《七里香》,收获了全场最热烈的掌声。

他笑起来会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眼睛弯成月牙形,里面好像盛着全世界的善意和可能。

而我呢?我是班里最不起眼的那类学生——成绩中游,数学尤其糟糕;性格安静,

在人群里总是习惯性缩到角落;长相普通,不会打扮,永远梳着最简单的马尾。

我们的世界本该像两条平行线,永不相交。我们的教室在三楼,

窗外的老榕树不知活了多少年,枝叶繁茂得几乎要探进窗来。他的座位靠窗,阳光好的时候,

会在他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一池碎金。我常常借着向后座同学借橡皮、问问题的机会,

偷偷看他低头写字的样子——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鼻梁挺直,

侧面线条干净利落;握笔的手指关节分明,写字时小指微微翘起,有种不自知的优雅。

第一次真正有交集的时刻,是在九月中旬的数学课上。讲台上,

班主任正在讲解全等三角形的判定定理,我盯着黑板上的几何图形,

觉得那些线条像纠缠不清的毛线团。“陈曦,你上来试试这道题。”班主任忽然点名。

我僵了一下,在小雅同情的目光中站起身,挪到讲台前。粉笔握在手里又湿又滑,

我在黑板上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图形,标注了几个已知条件,然后就卡住了。

底下传来细碎的嗤笑声,我的脸烧得通红,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能听见自己慌乱的心跳。

“老师,我能帮她吗?”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后排响起。我回头,看见林浩然已经站起身。

班主任点了点头。他走上讲台,接过我手中的粉笔。我们的手指短暂相触,他的指尖微凉,

带着一点汗湿。他站到我身边,比我高出一个头,

我能闻到他校服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是柠檬味的,清新得像雨后初晴的空气。

他没有立刻解题,而是侧头看我,压低声音问:“哪里卡住了?”我指了指图形的一个角,

声音小得像蚊子:“这个对应关系我找不出来……”他点点头,转向黑板。三下五除二,

他画了一条简洁的辅助线,原本纠缠的图形突然变得清晰。“你看,

”他用粉笔点着新形成的三角形,“这两个角相等,这条边是公共边,

所以……”他的讲解清晰而有条理,声音不大,却能让教室里的每个人都听清。

那道困扰我半节课的题就这样被解开了,像一团乱麻被利刃斩断。“看清楚了吗?

”他侧头问我,眼睛在教室的白炽灯下闪着光,不是炫耀,而是真诚的询问。我点点头,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震得耳膜发疼。回到座位时,小雅在桌下踢了踢我的脚,

挤眉弄眼。我的脸更红了,一整节课都不敢再回头。从那天起,

我开始用整个青春去留意他的一切细节,像博物学家观察一种珍稀的蝴蝶。

我发现他喜欢在课间啃苹果,总是把果核精准地投进垃圾桶,

动作流畅得像投篮;他打篮球时习惯先运三下球再投篮,

节奏固定得像某种仪式;他思考时会不自觉地咬笔帽,

尤其在做数学难题时;他开心时右嘴角会比左边翘得更高一些,

形成一个不对称但格外生动的笑容;他冬天常戴一条灰色围巾,是手织的,边缘有点起球,

但他从不介意。而我喜欢他这件事,像春风里藏不住的柳絮,很快成了班里公开的秘密。

青春期的孩子们对这类事情有着雷达般的敏锐,一个眼神、一次脸红、一句不经意的关心,

都能被迅速捕捉并放大。“陈曦,林浩然今天穿的那件灰色卫衣挺帅的,你觉得呢?

”课间操排队时,小雅总会这样调侃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陈曦,

你的作业本怎么又‘不小心’传到后面去了?”后桌的男生在发作业时挤着眼睛笑,

故意把本子越过我递给林浩然。“陈曦,林浩然刚才看你呢!”自习课上,

同桌突然用手肘撞我,我慌忙抬头,却只看见他低头写字的侧脸。我会脸红,会反驳,

会作势要打他们,但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身影。在食堂排队时,

我的目光会穿过人群寻找他;在操场做操时,

我会通过前排同学的缝隙偷看他伸展的手臂;在走廊擦肩而过时,我会屏住呼吸,

感受他带起的那阵微风——我的世界仿佛突然安装了一个追踪器,

总能在第一时间锁定他的位置。他在哪里,光就在哪里;他说话时,

周围的声音都会自动减弱;他笑时,整个世界都明亮几分。十月的月考,

我数学破天荒考了68分。虽然还是不及格,但比起上次的52分,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卷子发下来时,我正对着那些红叉沮丧——有一道大题我明明会做,

却因为粗心算错了最后一步。突然,感觉有人用笔轻轻碰了碰我的后背。我回头,

林浩然探身向前,手指点在我的卷面上:“进步很大啊。”他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带着真诚的笑意,不是嘲讽,不是敷衍,而是真真切切地为我的进步感到高兴。

我的耳朵又烧起来,小声说:“还是不及格……”“但比上次高了16分,

”他的手指移到那道失误的大题,“这道题其实有个更简单的解法,不用像你这么复杂。

放学后有空吗?我教你?”那一刻,窗外的阳光正好洒在他脸上,

我能看清他脸颊上细微的绒毛,被阳光镀成金色。他的眼睛很亮,瞳孔是深褐色的,

像秋天的松果。而在那双眼睛里,

我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清晰的倒影——那个扎着马尾、一脸紧张的我。“好。”我说,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笑了,右嘴角翘得比左边更高一些:“那说定了。

”3深夜的星火真正让我们走近的,是十一月的一个雨夜。南方的秋雨总是缠绵悱恻,

不像夏天的暴雨那样痛快淋漓。细密的雨丝敲打着窗玻璃,发出沙沙的声响,

像无数只蚕在啃食桑叶。台灯在书桌上投下一圈暖黄的光晕,我趴在灯下,

对着物理练习册上的一道电路图发愁。已经画了七遍电路图,列出了所有能想到的方程,

却总是解不出那个该死的电流值。窗外夜色浓稠,雨声淅沥,

时间在笔尖和纸页的摩擦中一点点流逝。十一点零七分,手机在桌角震动了一下。

我瞥了一眼,**图标上跳出一个红色数字“1”。心脏莫名加快——这个时间,会是谁?

点开,果然是那个熟悉的灰色头像——一张海贼王路飞的图片,笑得没心没肺。“还没睡?

”他的消息简短,连标点都没有。我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三秒,才回复:“有道题不会。

”想了想,又补上一张题目的照片。等待回复的五分钟里,

我做了一件后来无数次回想都觉得傻气的事——把聊天记录往上翻,

数了数这个月我们聊天的次数。十七次。其中十一次是他先找我,六次是我先找他。

话题从作业到音乐到学校八卦,什么都有,

唯独没有触及那个最核心的、像房间里的大象一样无法忽视的话题。手机再次震动。

他发来一张照片——不是答案,而是一张写满了解题步骤的草稿纸。字迹潦草却有力,

箭头、公式、标注密密麻麻,但条理清晰。紧接着是一段语音,时长一分四十七秒。

我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比现实中稍微低沉一些,

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你看,这里电压相等,

所以这两个电阻是并联关系,然后这个节点……”他的讲解耐心而细致,

每一步都解释得很清楚,比物理老师说得还容易懂。我跟着他的思路在草稿纸上演算,

那些纠缠的电路突然变得温顺,电流值乖乖地跳了出来。“懂了吗?”语音的最后,他问。

“懂了,谢谢。”我打字回复,犹豫了一下又加上一句,“这么晚了你也没睡?

”“在打游戏,顺便看看书。”他回复得很快,“你呢?除了做题还在干什么?”“听雨。

”我发送这两个字,觉得有点矫情,但又舍不得撤回。“南城的秋天总是很多雨。”他说,

“记得带伞,别像上次那样淋湿了。”他记得。一周前,我忘了带伞,

从教学楼冲回宿舍时被淋成了落汤鸡。他在走廊看见我,什么也没说,

只是第二天在我桌洞里放了一把折叠伞,蓝色的,伞柄上挂着一个笑脸挂件。

对话到这里本该自然地结束,就像之前的许多次一样。但我握着手机,盯着屏幕看了很久。

那个小小的聊天窗口,在黑夜里散发着微光,像开在深渊里的一扇窗,

窗外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有他的世界。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温柔起来,

不再是恼人的背景音,而成了某种私密的、只属于这个时刻的配乐。我鼓起勇气,

又发了一条:“你在看什么书?”这次他过了一会儿才回复:“《三体》,同学借的。

你看过吗?”“没有,但听说过。”“挺好看的,讲宇宙和人性。你看完手上的书,

我可以借你。”就这样,我们聊起了书,从科幻小说到武侠到散文,发现我们都喜欢金庸,

都不太读得进去鲁迅,都曾被《小王子》打动。话题像藤蔓一样自然延伸,

从书到电影到音乐——他喜欢周杰伦,我喜欢孙燕姿,我们互相推荐彼此的歌单,

约定下周交换CD。那一夜,我们聊到凌晨一点。最后他说:“该睡了,明天还有课。

”“嗯,晚安。”“晚安。”我放下手机,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雨已经停了,

月光从云层缝隙漏出来,在墙壁上投下模糊的光影。我听着自己的心跳,缓慢而有力,

像某种隐秘的鼓点。那个夜晚,我第一次意识到,

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不是惊天动地的剧变,而是像春雪融化、种子破土那样,

安静而不可逆转的改变。这样的夜晚渐渐多了起来。有时是讨论题目,

他会发来各种奇怪的记忆口诀,比如“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有时是分享一首歌,

我会在深夜戴着耳机听他推荐的《晴天》,想象他听这首歌时的表情;有时只是随意聊聊,

说说今天课堂上发生的趣事——数学老师又把“同学们”说成了“同字们”,

英语老师新烫的卷发像泡面,食堂的土豆烧鸡里只有三块鸡。我们几乎无话不谈,

从最喜欢的颜色(他喜欢蓝色,我喜欢紫色)到最害怕的动物(他都怕蜘蛛,

我怕所有多脚的虫子),从未来的梦想(他想当工程师,

我想当编辑)到童年的糗事(他五岁时掉进过公园的池塘,我七岁还尿过床)。

我们分享彼此的世界,像两个探险家交换地图,一点点拼凑出对方人生的轮廓。

但我们又默契地、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个最明显的话题——我喜欢他,他知道吗?他当然知道。

全班都知道。小雅说他肯定也喜欢我,不然怎么会天天晚上陪我聊天到深夜?

不然怎么会记得我生理期不能喝冰水?不然怎么会在别人开我们玩笑时,只是笑着摇摇头,

从不真正否认?但我始终不敢确定。他的态度像南城春天的天气,时而晴朗,时而多云。

他会在我值日时默默帮我擦黑板最高的部分,会在我感冒时放一盒感冒药在我桌上,

会在篮球赛后接过我递来的水,笑着说“谢谢”。

但他也会在别人起哄时皱起眉头说“别闹了”,会在我鼓起勇气想说什么时巧妙地转移话题,

会在**上聊得火热却在第二天上学时表现得若无其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像一根细细的丝线,缠绕着我的心脏,时紧时松。

我会因为他在走廊对我笑了一下而开心一整天,

也会因为他和英语课代表多讨论了两道题而暗自失落。我的情绪被他牵着走,

像坐过山车般起伏不定,时而冲上云霄,时而坠入谷底。

我开始在日记本里记录每一个与他有关的细节,分析他每一句话的潜台词,

像一个侦探在破解世界上最难的谜题。期中考试成绩公布那天,这种焦虑达到了顶峰。

我排在班级第25名,他依然是前三。课间,

我看见学习委员拿着试卷找他讨论最后一道大题,两人挨得很近,头几乎碰到一起。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金色的轮廓,像一幅青春电影的海报——才子佳人,

天造地设。我坐在座位上,假装整理书包,手指却无意识地攥紧了试卷边缘,

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小雅凑过来,小声说:“别看了,心里难受。”我摇摇头,

扯出一个笑:“没有啊。”那天晚上,他在**上问我:“这次考得怎么样?”“一般。

”我不想多说,心里堵得慌,像塞了一团湿棉花。“你数学有进步,我看到分数了。”他说。

原来他也注意了我的成绩。“还是不及格。”我打字,眼泪突然涌上来,模糊了屏幕。

不知是因为数学,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慢慢来,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我盯着那句话,

忽然生出一股倔强——不是对他,是对自己。为什么我总是需要他的帮助?

为什么我只能站在远处仰望他?为什么我不能靠自己走到他身边?“不用,我自己可以。

”我回复,然后关掉手机,把它塞进枕头底下。那一夜,我失眠到凌晨三点。

4成为自己的光从那天起,我像是变了个人。不是外在的变化,

而是内在某种开关被拨动了。我不再满足于被动地等待他的关注,

不再满足于做那个需要帮助的、不起眼的女生。我想成为能与他并肩站立的人,

不是靠他的牵引,而是靠自己的力量。课间,我不再和女生们闲聊八卦,而是埋头做题。

小雅说我走火入魔了,我只是笑笑,继续在草稿纸上演算二次函数。

我开始用不同颜色的笔做笔记,蓝色记定义,红色标重点,

绿色写易错点——这是我从林浩然那里学来的方法。我买了和他一样的蓝色荧光笔,

学他用思维导图整理知识点,甚至开始喝他常喝的茉莉花茶,因为他说这茶能提神。

每天晚上,

我给自己定下死任务:刷完一套数学卷、背五十个英语单词、整理一个单元的物理错题。

台灯的光晕在深夜里像一座孤岛,我在岛上与各种公式、定理、单词搏斗。

困了就用冷水洗脸,饿了就啃饼干,累了就听听他推荐的那些歌。

周杰伦的声音在耳机里唱着:“故事的小黄花,

从出生那年就飘着……”我会想象他听这首歌时的样子,然后咬咬牙,

继续面对下一道几何证明题。我的数学错题本从薄薄几页积累到厚厚一本。

每一页都记录着错误的解法、正确的思路、以及我自己总结的教训。翻动本子时,

纸张哗哗作响,像某种成长的足音。偶尔,我会在笔记本的边角画一个小小的太阳,

或者一朵云,或者一片叶子——这些都是他喜欢在草稿纸上画的图案。模仿他的习惯,

让我觉得离他近了一点。小雅说我疯了:“为了个男生这么拼,值得吗?

而且他都不一定知道你在努力。”我咬着笔杆,望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空,没有回答。

值不值得我不知道,我也不是为了让他知道。

我只是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喜欢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卑微地仰望,不是小心翼翼地讨好,

而是努力成长,直到有一天能与他平等对视。即使最终我们没有在一起,

至少我成为了更好的自己。这成了我青春里最明亮的一盏灯,不是为了照亮通往他的路,

而是为了照亮我自己的路。在那些埋头苦读的深夜里,在那些解出难题的瞬间,

在那些成绩提高的时刻,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力量。

那不再仅仅是因为想象他赞许的眼神,

更是因为我发现自己原来可以做到——可以攻克数学堡垒,可以记住复杂的文言文,

可以理解抽象的物理定律。我开始享受学习本身带来的成就感。

当一道困扰许久的难题突然茅塞顿开时,

那种豁然开朗的愉悦;当考试成绩单上的名次又前进几位时,

那种踏实的确信;当老师念到我的作文作为范文时,那种被认可的骄傲。

这些微小的胜利像一颗颗珍珠,串起了我原本平淡的青春。当然,我还是会留意他。

知道他每天几点到教室,知道他最近在看什么书,知道他篮球比赛的时间。

但我不再仅仅是为了看他而看他,而是在看他的同时,也在看着那个正在努力追赶的自己。

三月的一次模拟考,我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班级前十五名的红榜上。

班主任在班会上点名表扬我的进步:“陈曦同学这学期的努力大家有目共睹,

成绩提升非常明显。希望其他同学也能向她学习。”同学们投来惊讶、羡慕、敬佩的目光。

我坐在座位上,手心微微出汗,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激动。我偷偷看向林浩然,

他正低头看书,侧脸平静。但在我收回目光的前一秒,他忽然抬起头,看向我的方向,

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天晚上,他发来消息:“恭喜。”只有两个字,

我却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然后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笑。

我以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就能抵达那个有他的未来。

我以为青春的故事总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就像所有小说和电影里演的那样。但我忘了,

生活不是小说,青春也不总是温柔的。它有时会毫无预兆地急转弯,

把你抛向完全陌生的轨道。而那个急转弯,发生在四月的最后一个周五。

5坠落的星辰那天本该是个寻常的春日。阳光很好,风里有樟树新叶的清香。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我和小雅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帮忙整理资料。回来时,

教室里已经空了一半——周五下午,大家都急着回家过周末。班主任说黑板报该更新了,

五月有劳动节和青年节。我和小雅留下来,一个负责排版,一个负责画画。我站在椅子上,

用粉笔勾勒报头的轮廓,小雅在下面递彩色粉笔。“你说,林浩然最近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小雅突然说。我手中的粉笔顿了顿:“怎么了?”“我也说不清,

就是感觉他这周总是心不在焉的,上课老走神,下课也不怎么说话。”小雅压低声音,

“而且我听说,他最近跟校外一些人来往……”我没接话,继续画我的画,

但心思已经飘远了。其实我也注意到了——这周他确实异常安静,**上也不怎么说话,

昨天体育课还一个人坐在操场边发呆。我以为他只是压力大,毕竟中考越来越近了。

夕阳斜斜地照进教室,给桌椅镀上一层暖金色,粉笔灰在光柱中缓缓飞舞。

我们正讨论着是用向日葵还是火炬作为青年节的象征,教室门突然被粗暴地推开。

不是学生推门的那种随意,而是带着某种焦躁的力道。门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我们同时转头。班主任站在门口,脸色铁青,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

他身后跟着四个人——林浩然,还有三个我不认识的男生,看样子不是我们学校的,

穿着夸张的破洞牛仔裤,头发染成各种颜色。但最让我心惊的不是那些陌生面孔,

而是林浩然的样子。他走在最前面,右眼角肿得老高,一片青紫;嘴角破了,

血渍已经凝固成暗红色,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校服衬衫领口被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