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空调开得真足。冷气顺着脊椎往上爬，我在最后一页签下名字，蓝清音。

笔尖划破纸张，像划开五年婚姻的茧。工作人员例行公事：“恭喜恢复单身。

”红色小本换绿色小本，钢印压下去的瞬间，林致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什么温度：“拿着这五百万，省着点花。”一张支票被推到我面前。我抬眼看他。

还是那张英俊的脸，金丝眼镜，高定西装，精英范儿十足。只是镜片后的眼神，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施舍和厌烦。“怎么？嫌少？”他扯了扯嘴角，

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五年没工作，全靠我养。这些钱，

够你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了。”指尖冰凉。我拿起那张支票。薄薄一张纸。轻飘飘的。

却压了我五年自尊。“谢了。”我把支票揣进包里，拉链拉好。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意外。

五年婚姻。外人眼里的神仙眷侣，富家公子爱上平民女。只有我知道内里。

林致远需要的是一个温顺、漂亮、拿得出手的摆设，一个能应付催生压力的妻子，

一个不给他添麻烦的背景板。而我，蓝清音，一个普通美院毕业的，曾经也有点才华的姑娘，

五年里被精心修剪掉所有枝桠，塞进“林太太”这个华美的模具里。不能有事业心，

那是“不懂事”。不能穿太便宜的衣服，那是“丢他面子”。

甚至不能和过去的穷朋友来往太密。他每个月给我十万家用，买衣服买包买珠宝，

都有专门的卡。唯独不给我一分钱“零花”。他说：“你要钱干什么？需要什么，

刷我的卡就行。”像圈养一只昂贵的金丝雀。连翅膀都忘了怎么扑腾。现在，

这只鸟笼终于打开了。代价是，我这只“家养雀”，被判定为毫无生存能力。所以，

他大发慈悲地施舍了五百万。买断我五年的青春和沉默。走出民政局，阳光刺眼。

包里那张支票，像块烙铁。手机响了。是我唯一的闺蜜，苏晚晴。“怎么样清清？离干净了？

他分你多少？那渣男有没有良心发现多给点？五百万？操！打发叫花子呢！

他林家资产少说几个亿！这抠门劲儿随他妈！”她的声音像连珠炮，

隔着听筒都能感觉到火星子。**着冰冷的玻璃门，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五百万，

不少了。”我听见自己说。“不少个屁！”苏晚晴骂得更响，

“你那幅《春日》当年在美院毕业展什么价？要不是嫁给他当全职保姆，

你蓝大画家现在身价能低？五百万买你五年，他做梦去吧！”《春日》。

我多久没拿起画笔了？颜料盒是不是都干了？心口猛地揪了一下。苏晚晴还在吼：“不行！

气死我了！姐妹，必须支棱起来！狠狠打那对狗男女的脸！让他知道知道，我姐妹离了他，

能上天！”“怎么上天？”我苦笑。“报名！赶紧的！我发你链接！”她啪地挂断电话。

几秒后，微信叮咚。一个推送链接跳出来。

《妈妈向前冲》——大型素人妈妈生活纪实真人秀。巨额奖金。

苏晚晴的语音紧随其后：“报名！清清！让全国人民看看，你被林家磋磨成啥样了！

顺便赚他一大笔！气死林致远！”我看着链接封面上，那些笑容灿烂、活力四射的妈妈们。

低头看了看自己。苍白的脸。空洞的眼神。剪裁完美的连衣裙下，

是一具被精致生活抽干了生气的躯壳。除了当林太太，我还会什么？做饭？有保姆。带孩子？

五年也没怀上。婆婆嫌我“晦气”，林致远觉得“麻烦”。我好像……真的一无是处。

除了……我想起那五年被关在林家豪华牢笼里，

唯一不被限制、甚至被默许的“消遣”——在厨房里折腾。为了抓住林致远挑剔的胃，

更为了排遣那无孔不入的窒息感。我报了个天价私厨班。中西餐点。烘焙糖艺。

甚至雕花冷盘。学得比谁都认真。保姆做的菜林致远很少动筷。唯独我偶尔兴起做的，

他能多吃两口。这竟成了我那五年灰暗生活里，唯一能证明自己还有点价值的证据。可笑。

报名链接在手机屏幕上幽幽发光。奖金，一千万。是林致远那张支票的两倍。心脏，

不争气地，狠狠跳了一下。苏晚晴的电话又来了，炸雷一样：“报没报？！磨蹭啥呢！填表！

填你那些拿手绝活！米其林大厨都夸过你做的惠灵顿！写上去！

”“这节目……要带孩子的吧？”我喉咙发干，“我哪来的孩子？”“哎呀！规则改了！

就拍妈妈！展现新时代独立女性风貌！懂吗！机会啊姐妹！”她急得直蹦，“你蓝清音，

除了没孩子，哪点不比那些妈妈强？脸蛋！身材！气质！厨艺！甩她们十条街！赶紧的！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林致远那句“省着点花”在耳边回响。带着冰冷的嘲讽。五百万。

像一根刺。扎在心上。也像一记耳光。狠狠扇醒了我。我点开链接。姓名：蓝清音。

年龄：28岁。职业经历：曾从事艺术相关工作（未详细填写），目前无业。

特长：中、西餐烹饪，烘焙，糖艺。提交。苏晚晴的语音又炸了：“报了吗？报了吗？

截图给我！”我发过去。她秒回一个巨大的“亲亲”表情包。“姐妹！等着！

你的福气在后头！林致远算个屁！”福气？我看着车水马龙的街。只觉得前路茫茫。

林致远给的支票，我没动。租了个一室一厅的小公寓。

用自己以前偷偷攒下的一点私房钱付了三个月租金。房子很小，但阳光充足。

我把它收拾得干干净净。第一次，有了点“家”的感觉。

《妈妈向前冲》节目组的电话来得很快。一个自称是选角导演的年轻男人，

声音公事公办：“蓝清音女士？收到您的报名资料，请于明天上午九点，

到电视台大厦进行初筛面试。”“好。”挂了电话。我看着空荡荡的墙壁。

曾经挂满昂贵装饰画的林家别墅。现在，这里只有一面白墙。像一张空白的画布。第二天。

电视台大厦人山人海。走廊里挤满了形形**的女性。有打扮精致的都市丽人。

有风风火火的职场妈妈。有抱着孩子一脸疲惫的年轻母亲。我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

素面朝天。站在角落里。格格不入。“第78号！蓝清音！”工作人员喊。我深吸一口气，

推开门。一间不大的会议室。一张长桌。后面坐着三个人。两男一女。

眼神齐刷刷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中间的导演，胖胖的，姓李，眼神很锐利：“蓝清音？

28岁，无业，特长烹饪？为什么来参加这个节目？”为什么？因为五百万太少。

因为想证明自己不是废物。因为……不甘心。这些话在喉咙里滚了滚，

最后出口的却是：“我需要钱。也想看看，离开某些人之后，我能活成什么样。”很直白。

李导演旁边的女制片，妆容精致，挑了挑眉：“某些人？”“前夫。”我吐出两个字。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下。李导演低头翻了翻我的资料：“你报名表上写，擅长烹饪？

具体到什么程度？”“家常菜，西餐主菜，甜点烘焙，都会一点。”我尽量平静，

“拿过私厨高级证书。”“现场做一道，方便吗？”李导演指了指旁边角落。

那里临时搭了个简易小灶台，放着基本调料和一些蔬菜。“可以。”我走过去。

案板上有块鸡胸肉，一把芦笋，几个口蘑。最简单，最易被忽视的食材。我拿起刀。

刀锋划过砧板。笃笃笃。声音清脆连贯。鸡胸肉被片成均匀的薄片。动作快而稳。

李导演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旁边看。“刀工不错。”他点评了一句。我没说话。热锅，

冷油。薄薄的鸡片滑入热油中，瞬间卷曲变色，边缘焦黄。蒜末爆香。

倒入焯过水的芦笋段和口蘑片。大火快炒。最后是滑嫩的鸡片回锅。

简单的盐、白胡椒粉调味。起锅前淋上一点薄芡汁。一道清爽的芦笋鸡片。前后不过五分钟。

色泽鲜亮，热气腾腾。李导演拿起旁边的一次性筷子，夹了一块鸡片。送入口中。嚼了几下。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又夹了根芦笋。然后放下筷子。“留下联系方式。回去等通知。

”没有评价。没有表情。我点点头，清洗厨具，离开。心里没底。

苏晚晴的电话追过来：“怎么样怎么样？导演怎么说？是不是惊为天人？”“让等通知。

”“靠！肯定行！我姐妹这手艺！米其林都欠你一个星星！”她比我还有信心。一周后。

通知来了。我通过了初筛。成为《妈妈向前冲》的三十名入围选手之一。录制很快开始。

没有剧本。没有预设。只有无处不在的摄像头。真实的跟拍。第一站。节目组把我们三十人，

直接空投到一个远离城市的原始村落。没收手机。没收钱包。

只给每人发了一百元启动资金和最基本的生活物资。任务：在这个村子里，

靠自己的双手和智慧，生活一个月。最终，由观众投票和节目组综合评定，淘汰一半。

荒山野岭。破旧的农舍。鸡飞狗跳。同组的妈妈们怨声载道。有崩溃大哭的。

有跟节目组吵架的。有试图摆烂的。镜头忠实记录着一切混乱。我站在角落里，

看着眼前乱糟糟的院子。土灶。柴火。水缸。比林家那个价值百万的德国进口厨房，

简陋了一万倍。却奇异地让我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点。至少，这里没有林致远挑剔的目光。

没有婆婆刻薄的挑剔。“大家安静！”节目组现场导演拿着大喇叭喊，“今晚的晚饭，

需要你们自己解决！食材可以跟村民买，也可以用你们手上的钱！”人群又是一阵哀嚎。

我默默走到院子角落。那里堆着村民提供的一些食材：土豆，南瓜，几颗蔫了的青菜，

一小袋糙米。还有一小块猪肉。大概一斤多。瘦多肥少。“这点东西，十五个人怎么吃啊？

”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妈妈抱怨。“就是，塞牙缝都不够！”另一个附和。没人动手。

都在等别人先出头。我挽起袖子。走到土灶前。开始生火。浓烟呛得我直咳嗽，眼泪直流。

周围有人投来好奇或嘲讽的目光。我不理。好不容易把火弄旺。架上大铁锅。烧水。

把糙米淘洗几遍，先煮上。猪肉切丁。土豆削皮切块。南瓜去瓤切块。

蔫了的青菜仔细剥掉黄叶，洗净切碎。动作麻利。铁锅烧热，

下一点点猪油（用肥肉煸出来的）。刺啦——肉丁下锅煸炒出油，变得焦黄。下葱姜末爆香。

倒入土豆块、南瓜块翻炒。加盐，一点酱油上色。最后加水没过食材。盖上木锅盖，焖煮。

旁边煮着的糙米粥开始翻滚。米香和肉香混合着，在破败的小院里弥漫开来。

抱怨声渐渐小了。有人忍不住咽口水。我掀开锅盖。土豆和南瓜已经软烂，肉香四溢。

倒入切碎的青菜。翻炒几下。最后淋一点香油。

一大盆热气腾腾、浓稠喷香的土豆南瓜肉丁焖饭出锅。旁边的大锅里，

糙米粥也熬得恰到好处，米粒开花。“开饭了。”我擦擦手，

对着镜头外的工作人员和选手们说了一声。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见了。短暂的沉默。

然后有人拿起碗。“哇！好香！”“看着就好吃！”“姐姐你也太厉害了吧！

”人群围了过来。一人一碗焖饭，一碗粥。简陋的食材，简单的烹饪。在饥肠辘辘的时刻，

成了无上美味。现场导演凑过来，对着镜头夸张地吸着鼻子：“蓝清音选手这手艺，绝了！

看来这一百块启动资金，在她手里能发挥大作用！”第一期节目播出。收视爆了。

#妈妈向前冲荒野食堂#冲上热搜。话题下，全是我在土灶前忙碌的片段。烟雾缭绕中，

那张被火烤得微红、沾着点灶灰却依旧难掩清丽的脸。行云流水般的动作。

变魔术般端出来的大盆焖饭。网友评论炸锅：“**！这是素人？这刀工！这颠勺！

米其林大厨下岗再就业？”“姐姐好美！素颜抗打！穿着围裙都像拍大片！

”“重点是她好淡定啊！别人都在哭爹喊娘，她一言不发直接做饭！帅炸了！

”“一人**求姐姐开个做饭教程！看着太香了！”“一分钟！我要这个蓝清音的所有资料！

”苏晚晴的电话第一时间打进来，尖叫差点掀翻屋顶：“清清！你红了！你爆了！

你看到热搜了吗！啊啊啊啊！”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铺天盖地关于自己的讨论。有点懵。

第一期。我就成了人气最高的选手。林致远那张五百万的支票，被我随手夹在了一本书里。

差点忘了。节目录制进入第三周。村子里的生活越来越难。启动资金早就花光了。

节目组出了新任务：用自己的方式，在村里赚取生活费，

并完成一次“回报村民”的感恩晚餐。有人去帮村民干农活。有人去采山货卖。

有人组织孩子们搞文艺表演募捐。我背着节目组发的竹筐，去了后山。山上有野果。有菌子。

还有大片没人管的野生香草。我用采集的野果熬了果酱。用各种菌子晒了菌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