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了。

刘凤霞明显有些不高兴，吃东西的时候几乎没再说话。

餐桌上，那堆花花绿绿的临期食品，像是在对我进行无声的**。

赵立言吃完饭，借口公司有事，第一个溜了。

我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冷笑一声。

指望他？还不如指望家里的猫会做饭。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刘凤霞，还有那堆“定时炸弹”。

“小禾啊，”她终于先开口了，指着那堆东西，“这些，你打算怎么办？”

“妈，我正要跟您说呢。”我擦干净桌子，坐到她对面，脸上挂着职业性的、无可挑剔的微笑，“这些东西，真是太感谢您了。不过呢，我们俩平时吃饭不规律，这么多东西，怕是等到过期也吃不完。”

“吃不完就使劲吃嘛！一天吃三顿，很快就吃完了。”她理直气壮地说。

我心里叹了口气。

跟她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看来，只能用我的专业知识，给她来一次“降维打击”了。

我拿起那盒明天就要过期的酸奶。

“妈，您看这个酸奶。”我把盒子递到她面前，指着配料表，“您看，它里面写着‘活性益生菌’。这种菌对肠道是很好，但是它的活性对温度和时间要求非常高。一般出厂之后，活性就开始下降。尤其是到了保质期的最后几天，里面的活菌基本上已经所剩无几了。喝了呢，也没什么坏处，但跟喝一杯普通的、加了糖的牛奶饮料，也差不多了。”

刘凤霞愣愣地看着那串密密麻麻的小字，显然没太听懂，但被我这种一本正经的态度镇住了。

“而且，”我把酸奶放下，又拿起那个午餐肉罐头，“像这种肉类罐头，虽然保质期长，但它为了防腐，里面的钠含量，也就是盐，通常都非常高。您看这个营养成分表，每100克，钠的含量是1100毫克。世界卫生组织推荐成人每天的盐摄入量不要超过5克，也就是5000毫克钠。您要是吃半盒这个罐头，一天的盐量就差不多够了。吃多了，对您的血压可没好处。”

我特意加重了“您”和“血压”这两个字。

我知道，她去年体检，查出来有点高血压。

果然，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眼神里有了一丝动摇。

“最关键的是这个。”我拿起了那几根火腿肠，就是刚才赵立言吃过的那种。

“妈，这种加工肉制品，为了颜色好看和防腐，会添加一种东西，叫亚硝酸盐。”

“亚硝……什么？”

“亚硝酸盐。”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它本身问题不大，但是如果和肉里的蛋白质分解物，在酸性环境下，比如我们的胃里，就会发生反应，生成一种叫‘亚硝胺’的物质。”

我停顿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极其平静但严肃的语气说：

“亚硝胺，是一类非常强的致癌物。世界卫生组织把它列为一类致癌物，和砒霜、石棉、黄曲霉素是一个等级的。”

“致……致癌？”刘凤霞的声音都有些变了。

“是的。当然，偶尔吃一点点，身体可以代谢掉。但是临期食品，储存时间长，包装如果再有点破损，里面的亚硝酸盐含量可能会升高。所以，这种东西，我们做营养的，都建议尽量少吃，尤其是临近过期的，就更要慎重了。”

我说完，整个客厅都安静了。

刘凤霞呆呆地看着桌上那几根粉红色的火腿肠，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刚才赵立言还吃得津津有味的东西，现在在她眼里，仿佛变成了几条毒蛇。

我趁热打铁，拿起那个泡沫箱里的带鱼。

“妈，还有这个带鱼。您是连着这个黑袋子一起放进冷冻室的，对吗？”

她机械地点了点头。

“这种黑色的塑料袋，很多都是用回收的废旧塑料做的，里面可能含有大量的塑化剂和苯并芘。苯并芘，也是一类致癌物。用它来直接接触食物，然后冷冻，这些有害物质可能会慢慢渗透到鱼肉里去。我们平时买菜，最好还是自己带个布袋子，或者用食品级的保鲜袋。”

这下，刘凤霞的脸彻底白了。

她看着满桌子的“宝贝”，像是看着一堆烫手的山芋。

过了好半天，她才颤颤巍巍地开口：“那……那你说，这些东西……怎么办？”

“扔了。”我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两个字。

“全……全都扔了？”她还是觉得可惜。

“是的，妈。”我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对不对？为了省这几十块钱，万一吃出问题，去医院花的钱，可就不止这么点了。您说是这个道理吧？”

我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把酸奶、罐头、火腿肠……所有东西，都装进一个大垃圾袋里。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我收拾。

眼神很复杂，有心疼，有后怕，还有一点点……茫然。

我想，她一辈子建立起来的“节俭”价值观，在今天，被我用科学知识，砸出了一个巨大的裂缝。

我拎着那一大袋“爱心食品”，走到她面前，微笑着说：“妈，我下楼去扔垃圾。您是再坐会儿，还是？”

“我……我跟你一起下去。”她像是突然惊醒一样，站了起来，“我……我也该回去了。”

在电梯里，她一直没说话。

到了楼下，我走到小区的垃圾分类站，把那一整袋东西，准确无误地扔进了“其他垃圾”的桶里。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刘凤霞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好像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妈，那您慢走，路上小心。”我转过身，对她说。

“……哦，好。”她点点头，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小区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