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病逝后我手刃了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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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知我是皇帝最宠爱的女人。却不知他每晚whisper我小姨的闺名。

直到宫变那日,他亲手将小姨护在身后:「她不能死。」我笑着松开握剑的手。

后来新帝登基,我扶着孕肚在御花园散步。他丢下奏折狂奔而来,却被我侧身避开:「陛下,

这不合规矩。」---夜已经很深了,烛台上的火苗偶尔噼啪炸开一粒细小的灯花,

将这过于空旷的寝殿映照得明明灭灭。鎏金瑞兽吞吐着名贵的安神香,丝丝缕缕,

缠绕在雕龙画凤的梁柱之间,却驱不散那股浸到骨子里的沉腐与寂寥。重重纱幔低垂,

最里头那张龙床,明黄得刺眼。柳如蓁侧躺在龙床外侧,背对着身后已然熟睡的帝王。

她睁着眼,定定望着不远处案几上那盏半明不昧的宫灯。身上锦被滑腻冰凉,

带着龙涎香特有的、不容错辨的威压气息,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像一层挣不脱的茧。

男人的手臂从身后横过来,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习惯性地搭在她腰腹间。

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安稳,吹拂在她后颈**的皮肤上,温热,却激起一阵细微的寒栗。来了。

柳如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慢慢放松下来,

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缓。她知道,接下来是什么。果然,片刻之后,

一声模糊的、困倦至极的呓语,贴着她的耳廓,滚烫又黏腻地钻了进来。

“阿沅……”声音很轻,含混在将睡未睡的混沌里,却像一根烧红的针,

精准无比地刺穿柳如蓁的耳膜,扎进她早已麻木的心口最深处。每一次,都是这里。每一次,

都是这个名字。阿沅。柳沅。她的小姨,柳家这一代真正的明珠,名动京华的第一美人,

柳沅。紧接着,是更多的、断续的词句,

里绝不会显露的柔软与渴慕:“别怕……朕在……阿沅……冷么……”那只搭在她腰间的手,

无意识地收拢,仿佛要将怀中的躯体更深地嵌入自己怀里,寻求慰藉,又仿佛透过这具躯体,

拥抱着另一个遥不可及的幻影。柳如蓁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弯沉寂的阴影。

她不再看那盏灯,也不再听身后那些足以将人凌迟的温柔梦呓。只是静静地,

数着自己平稳到近乎诡异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像过去的无数个夜晚一样。

人人都说,柳贵妃宠冠六宫。她是皇帝萧衍登基后,

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甫一入宫便被直接册封为贵妃的女子,赐居离乾元殿最近的明华宫,

赏赐如流水,恩眷无人能及。皇帝看她时,眼神总是深沉的,带着外人难以企及的专注,

甚至偶尔,会有纵容的笑意。后宫那些女人,嫉妒得眼睛发红,

背地里不知咬碎了多少条帕子。可只有柳如蓁自己知道,那专注的目光,常常是透过她,

落在某个相似的轮廓上;那纵容的笑意,或许只是因为今日她穿的衣裳颜色,

像极了柳沅某次入宫请安时的装束。她是他精心挑选的替代品,

一个形似神似、足以慰藉相思的赝鼎。她存在的全部意义,或许就是在这深宫寂夜里,

充当另一个女人的影子,承接他无处安放的、扭曲的深情。起初,她也是痛过的。

在无数个被“阿沅”这个名字惊醒的深夜,心悸如擂鼓,冷汗涔涔,胃里绞着酸涩的苦水。

少女时期那些模糊的、关于帝王恩宠的幻想,像脆弱的琉璃盏,被现实轻易摔得粉碎。

她甚至想过死,想过就此了断这荒唐又屈辱的生涯。但柳家不能倒。宫外的母亲,

族中那些依附而生的亲人,他们望着明华宫方向的期盼眼神,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头。

她死了,柳家便失了这仅存的、浮于表面的圣眷,顷刻间便会坠入深渊。于是,

她学会了顺从,学会了在恰到好处的时刻,

展露与柳沅几分神似的浅笑;学会了在萧衍偶尔恍惚凝视她时,垂下眼睑,

露出那段与柳沅极为相似的、白皙优美的脖颈线条。她将自己的心,一寸寸冰封起来,

将那个鲜活的、会痛会怨的柳如蓁,深深埋葬。留下的,

只是一个名为“柳贵妃”的精致空壳,完美地扮演着她的角色。

日子便在这无声的凌迟与扮演中,流水般滑过。直到那一日。天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宫墙的琉璃瓦,狂风卷着砂石,抽打在朱红的宫门上,

发出令人心悸的呜咽。喊杀声最初是从遥远的宫门方向传来的,隐约,断续,

很快便如暴涨的潮水,汹涌着漫过一道道宫墙,迅速逼近大内核心。刀剑碰撞的锐响,

濒死者的惨嚎,慌乱的奔跑与哭叫……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编织成一张名为“宫变”的巨网,将整个皇宫兜头笼罩。明华宫也乱了。

宫女太监们像无头苍蝇般乱撞,珍贵的瓷器摆件摔碎在地无人理会。柳如蓁却异常平静。

她换上了一身利落的暗色骑装,将长发紧紧束起,从寝殿暗格里,

取出了那柄萧衍某次兴致所至赏赐给她把玩的短剑。剑身如秋水,

映出她一双冷寂无波的眼眸。“娘娘!叛军、叛军怕是冲着乾元殿和咱们这儿来了!

咱们快从西边角门走吧,听说那里暂时还没被堵死!”贴身宫女拂冬连滚爬爬地进来,

脸上毫无血色。柳如蓁握紧剑柄,指尖传来金属冰冷的质感。“陛下呢?

”“陛下……陛下已移驾宣德殿,

调集了最后一批禁军护驾……”拂冬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还有……还有柳夫人,

午后入宫请安,恰好、恰好也被困在宫里,眼下似乎……似乎也在宣德殿附近……”柳沅?

她怎么也在?柳如蓁眸色微微一闪,却并未多问,只道:“去宣德殿。”“娘娘!

那边太危险了!”“带路。”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拂冬不敢再劝,

战战兢兢地引着她,主仆二人贴着墙根,避开几股零散的乱兵,朝着宣德殿方向摸去。

越靠近宣德殿,空气中的血腥味便越浓,沿途倒伏的尸首也越多,有禁军的,也有叛军的,

狼藉一片。宣德殿前的广场上,局势已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仅存的数十名禁军浑身浴血,

结成一个小圈子,死死护着身后的殿门。叛军的人数数倍于他们,攻势一波猛过一波,

圈子在不断缩小。柳如蓁一眼就看见了萧衍。他穿着明黄色的常服,站在殿前高阶上,

手握长剑,剑尖滴血。向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冠有些歪斜,几缕发丝散落在额前,

脸上溅着血点,眼神却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狠戾。他的身后,紧紧挨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云鬓散乱,脸色惨白如纸,正是柳沅。柳沅紧紧攥着萧衍背后的一点衣料,

似乎那是唯一的依靠,吓得连哭都忘了,只是不住地发抖。一支流矢“嗖”地破空而来,

直射向柳沅面门!萧衍几乎是想也不想,猛地挥剑格开流矢,

同时另一只手迅疾地将柳沅往自己身后更深处一揽,用自己的大半个身子将她严严实实挡住。

他侧头,对着身边的侍卫厉声喝道:“护好她!她不能有任何闪失!听到没有!她不能死!

”那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嘶哑,却穿透了血腥的厮杀场,

清晰地送入了刚刚赶到广场边缘的柳如蓁耳中。她脚步顿住了。隔着混乱的人群,

飞舞的刀光,弥漫的血雾,她看着那个男人。看着他下意识护住柳沅的动作,那么迅捷,

那么自然,

百遍;看着他脸上那种不容错辨的、几乎超越自身安危的焦灼与恐慌——只为确保柳沅无恙。

“她不能死。”呵。柳如蓁忽然觉得有些想笑。原来如此。原来即便是到了生死关头,

他心心念念、本能去保护的,依然只有他的阿沅。那她柳如蓁算什么?这几年来,夜夜承欢,

扮演替身,忍受那些剜心刺骨的梦呓,又算什么?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吗?

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咔嚓轻响了一声,不是碎裂,而是某种沉坠到底的、彻底的凝固。

所有的痛楚、不甘、怨恨,甚至那一丝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早已变质的期待,

在这一刻,被那四个字轻飘飘地碾成了齑粉,随风散了。也好。她低头,

看了看自己手中紧握的短剑。秋水般的剑身,倒映出她此刻平静得近乎诡异的眉眼。然后,

她抬起了手。不是冲向叛军,也不是试图靠近萧衍。她只是,非常缓慢地,一根一根地,

松开了握剑的手指。“哐啷”一声清响。那柄精工锻造、镶嵌宝石的御赐短剑,

跌落在染血的青石地面上,声音不大,却奇异地让周遭一小片区域的厮杀都滞涩了一瞬。

几个附近的叛军惊疑不定地朝她看来。柳如蓁却恍若未闻。她甚至对着萧衍所在的方向,

极轻微地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浅淡到几乎看不见的、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后,她转过身,

拉了一把完全呆住的拂冬,朝着与宣德殿相反的、更为混乱的宫苑深处,步履平稳地走去。

将身后的刀光剑影,生死相护,帝王情深,统统抛却。萧衍似乎在那一刹那有所感应,

猛地扭头朝她方才站立的方向看来。隔着重重人影,他只看到一个暗色衣衫的纤细背影,

决绝地没入一片断壁残垣之后,再无踪迹。他瞳孔骤缩,心头莫名地空了一下,

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猝不及防地刺中。然而身前叛军的刀锋已至,

柳沅在身后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他不得不立刻回神,挥剑格挡,

将那瞬间涌起的、莫名的不安与悸动,强行压回心底最深处。宫变最终被镇压了下去。

叛乱的主谋是手握部分兵权的肃王,他里应外合,差点就成功了。但萧衍到底根基已稳,

又有忠心将领驰援,经历一夜血腥清洗,终究是保住了帝位。只是代价惨重。禁军折损大半,

宫人死伤无数,几位妃嫔也在乱中罹难或失踪。柳贵妃柳如蓁,便名列失踪之人榜首。

明华宫在乱中被洗掠,找到了一具穿着贵妃服饰、面目模糊的焦尸,萧衍沉默地看了许久,

下旨以贵妃之礼厚葬,追封“明贞”。无人知道,那具尸体,不过是个身形相似的倒霉宫女。

柳沅因“护驾有功”,且受了惊吓,被萧衍留在宫中悉心照料,恩宠更甚往日。不久,

一顶小轿将她从侧门接入宫中,没有隆重的册封礼,但谁都清楚,这位柳夫人,

如今已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只是不知为何,萧衍始终未给她正式名分,

只让她住在离乾元殿不远的暖香阁。萧衍依旧会时常去暖香阁,

看着柳沅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容颜,听着她软语温存。柳沅很懂得如何让他放松,

如何让他想起年少时那些求而不得的美好时光。宫里宫外,

又开始盛传陛下对这位柳氏遗孀的痴情。可只有萧衍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暖香阁的熏香再暖,柳沅的笑容再美,似乎都无法填补心底某个越来越大的空洞。

他开始失眠,即使勉强睡着,也再难梦到那个模糊的“阿沅”身影,取而代之的,

是宫变那日,那个消失在血火与废墟中的、暗色决绝的背影。有时午夜梦回,他会惊坐而起,

冷汗淋漓,仿佛又听到了那声短剑落地的“哐啷”轻响。

他甚至开始频繁地、无意识地前往已封闭的明华宫外驻足。里面一片死寂,荒草渐生。

他记得柳如蓁喜欢在东南角的亭子里看书,记得她插瓶时总喜欢留一两枝旁逸斜出的花枝,

记得她沉默时微微低垂的脖颈,和偶尔抬眼时,眼中飞快掠过的、他曾经不懂,

如今却反复咀嚼的情绪。那不是柳沅眼中一贯的温柔依赖或清澈天真。那里面,

似乎藏了太多东西,深得像寒潭,偶尔闪过一抹光,也冷冽如刀锋。

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忽略了什么?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如藤蔓般缠绕上来,

勒得他心脏阵阵发紧。对着柳沅时,那份刻意寻回的温柔眷恋里,

渐渐掺入了一丝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疲惫与审视。他开始更用力地追查宫变当日细节,

尤其是柳如蓁失踪前后的一切线索,近乎偏执。但所有回报都是“死于乱军,尸身焚毁”,

线索寥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关于她的一切,都悄悄抹去了。

时间在萧衍日益加深的阴郁与搜寻无果中流逝。朝堂局势暗流涌动,肃王余党未清,

边关也不太平。终于,在一次御驾亲征平定边患的战役中,萧衍中了冷箭,箭伤虽非要害,

但箭头淬有奇毒,拖垮了他的身体。回京后,病情反反复复,太医院束手无策,

不过半年光景,便到了药石罔效的地步。弥留之际,萧衍眼前晃动的,不是柳沅的脸,

反而是柳如蓁最后那个淡漠的眼神,和转身离去的背影。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却只有含混的气音。他想问,你那时……是不是很疼?是不是很恨?他想说,

对不起……还有,我好像……弄错了……但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吐出。弘昌十八年冬,

皇帝萧衍驾崩,遗诏传位于皇弟,睿王萧彻。---新帝登基,改元永熙,大赦天下。

永熙元年的春天,来得格外的早,御花园里已是姹紫嫣红开遍。湖边的垂柳抽出嫩黄的细芽,

在煦暖的风里袅袅拂动。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来,落在九曲回廊上,明晃晃的,

带着新生的、令人微醺的气息。柳如蓁(如今她已有了新的身份,

宫中仅少数人知晓的“顾夫人”)正扶着腰,

由一名沉稳的中年嬷嬷和一名伶俐的小宫女搀扶着,在临水的长廊上缓缓散步。

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缠枝莲纹的宫装,料子柔软服帖,衬得肤色愈发白皙莹润。小腹已显怀,

圆润地隆起一个温柔的弧度。阳光照在她脸上,能看到细细的、柔软的绒毛,

神情是一种彻底的、平静的安然。不远处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靴底敲击着光洁的石板。

来人似乎走得很快,带着一股与这和暖春日不甚协调的焦切。柳如蓁脚步未停,

甚至没有转头去看。倒是她身边的小宫女,好奇地瞥了一眼,立刻吓得低下头去,

小声提醒:“夫人,是……陛下。”话音未落,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已越过花圃,

几乎是冲到了回廊入口处。是新帝萧彻。他大约刚从议事殿出来,身上还穿着常朝服,

额角甚至带着一层薄汗,气息微喘,眼睛紧紧锁在柳如蓁身上,尤其是她隆起的小腹,

目光复杂得难以形容,有关切,有激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与惶惑。

“蓁……”他脱口而出一个字,又猛地顿住,喉结滚动了一下,

像是强行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向前迈了两步,伸出手,似乎想去扶她,

或是碰触一下她的手臂。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衣袖的前一刹,

柳如蓁极为自然地、不动声色地侧转了半个身子,面向廊外一株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

仿佛只是被那繁花吸引了目光。萧彻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搀扶着柳如蓁的嬷嬷眼观鼻鼻观心,小宫女连呼吸都屏住了。

柳如蓁这才仿佛刚注意到皇帝的存在,微微偏过头,对着萧彻的方向,依着宫规,敛衽垂眸,

行了一个标准而疏离的礼。她的声音平缓温和,像春日里没有波澜的湖水,

清晰地响起在安静的廊下:“陛下万安。”萧彻的脸色白了白,僵在半空的手缓缓收回,

负到身后,紧紧攥成了拳,指节泛出青白色。他看着她低垂的、线条优美的颈项,

看着她恭敬却淡漠的侧影,看着她明显隆起的、属于他们孩子的小腹,胸膛急剧起伏了几下,

才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嗓音有些干涩地开口:“你……身子可好?太医今日请过脉了吗?

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尽管吩咐……”“谢陛下关怀。”柳如蓁依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

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太医晨间刚请过脉,一切安好。御膳房照料得很是周到,

并无特别需求。”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掠过萧彻复杂难言的脸,然后,

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小步。这一步,距离不大,却像一道无形的鸿沟,

骤然横亘在两人之间。她的声音依旧温和,

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清晰的界限:“陛下日理万机,实不必为妾身如此费心。此处风大,

陛下还是保重龙体为要。”“况且,”她微微抬眼,目光澄澈,映着廊外的天光云影,

也映出萧彻眼中那一瞬间的狼狈与痛色,“陛下,这不合规矩。”话音落下,

她再次微微屈膝,然后便扶着嬷嬷的手,转过身,沿着长廊,继续朝着既定的方向,

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去。藕荷色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掠过干净的石板,再未回头。

萧彻站在原地,像是被钉在了那里。春日暖洋洋的阳光笼罩着他,

他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冻得他四肢百骸都有些发僵。

他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看着她和缓却坚定的步伐,

看着她被精心照料、安然孕育着新生命的模样。曾经,在那些不见天日的谋划与等待里,

在得知她可能有孕的狂喜与忧惧交织中,他无数次幻想过此刻的情景。他以为他会冲过去,

紧紧抱住她和孩子,诉说失而复得的庆幸与后怕,给她所有他能给予的尊荣与爱重。可如今,

她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她不需要他的拥抱,甚至,抗拒他的靠近。

她用最温顺守礼的姿态,划下了最冰冷决绝的界限。“不合规矩”。四个字,轻飘飘的,

却比任何刀刃都利,斩断了他所有未曾说出口的渴盼与妄念。是啊,规矩。他现在是皇帝了。

而她,是“顾夫人”,是先帝“已故”的贵妃,

是他费尽心机、甚至不惜默许了宫变中某些混乱才秘密保全下来、改头换面藏在别苑的女人,

是他未来皇子的母亲,却也可能,永远无法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的人。

这原本就是他选择这条路时,早该预料到的代价,不是吗?可是,心怎么会这么疼?

像被那只曾经松开剑柄的手,反过来,紧紧攥住了,一点点碾碎。长廊尽头,

柳如蓁的身影终于拐过一角,消失了。只留下满园春色喧闹,

和站在廊下、一身明黄却形单影只的新帝。风过回廊,带来海棠甜腻的香气,

也带来远处隐约的宫人行走与低语声。这深宫,日复一日,总有新的故事,掩盖旧的伤痕。

只是有些痕迹,烙下了,便是永远。萧彻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背后紧握的拳。掌心,

是几个月牙形的、深嵌皮肉的印记,微微渗着血丝。他低头看了看,然后抬起眼,

望向柳如蓁消失的方向,那里空空荡荡,只有摇曳的花影。许久,

他极轻地、自嘲般地扯动了一下嘴角,终是转过身,朝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

沉重地走了回去。明黄色的袍角拂过地面,带起几片零落的花瓣。阳光依旧很好,

暖得有些刺眼。长廊的拐角隔绝了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柳如蓁微微绷直的肩背,

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线。掌心贴着微隆的小腹,那里传来一阵轻柔的、小鱼吐泡般的动静,

让她冰封的眼底,终于渗出一丝真切的暖意。“夫人,陛下他……”身旁的嬷嬷姓方,

是萧彻精心挑选送来的人,知晓部分内情,眼中含着担忧。“无妨。”柳如蓁打断她,

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比刚才面对萧彻时,多了些许温度,“今日阳光好,

我们再往前走走吧。听说暖房里的西府海棠开得极好。”方嬷嬷应了声是,不再多言,

只小心搀扶着她。小宫女缀在后面几步远,屏息静气。柳如蓁的目光掠过廊外灼灼的花海,

心中却无半分波澜。萧彻眼中的痛色与渴望,她看得分明。可那又如何?迟来的情深,

比草贱。他们之间,隔着先帝的性命,隔着柳沅的阴影,

隔着无数个被“阿沅”这个名字刺穿的夜晚,更隔着君臣无法逾越的天堑。“不合规矩”。

不仅仅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规矩是枷锁,有时,也是护身符。

腹中的孩子又动了一下,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柳如蓁停下脚步,手轻轻抚上。

这个意外到来的生命,是她逃离那场噩梦后,最初并未期待,

却逐渐成为她与新生活唯一纽带的馈赠。萧彻的骨血。想到这里,

她心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命运当真弄人。她需要这个孩子平安降生,

需要一个彻底与“柳贵妃”割裂的身份,安稳度日。萧彻的愧疚与情意,或许可以利用,

但绝不能依赖,更不能沉溺。---暖香阁内,柳沅正对镜自照。镜中的女子依然美貌,

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娇柔风韵,只是眼角细微的纹路,再厚的脂粉也难完全遮掩。先帝去后,

她虽未被殉葬,依旧居住宫中,待遇不减,但谁都清楚,无宠无子的太妃,

不过是这深宫里一朵日渐枯萎的花,

靠着往日余晖和陛下(新帝)那点似是而非的“顾念”维持体面。贴身宫女玉簪悄步进来,

凑到她耳边,低声禀报了御花园所见。“……陛下似乎极为着紧那位顾夫人,

竟一路从议事殿寻了过去,神色甚是急切。顾夫人却……却避开了,还说了‘不合规矩’。

”柳沅执梳的手顿住了。铜镜里,她脸上的柔婉笑意一点点淡去,眼底浮起一丝冰冷的锐色。

“顾夫人……”她喃喃重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梳齿,“身怀六甲,深居简出,

陛下亲自过问起居……好大的排场。”她想起宫变那日,萧衍拼死护住自己时,

那个消失在火光中的、属于柳如蓁的背影。真的死了吗?那具焦尸……她当时惊魂未定,

未曾细看,后来也觉疑点颇多,只是萧衍正值盛怒悲恸(她以为),她不敢多言。

如今新帝登基,这位突然出现、备受呵护的“顾夫人”,怀孕的时机,

陛下异常的态度……丝丝缕缕,仿佛都能和那个“已死”之人扯上关系。柳沅慢慢放下玉梳,

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若真是她,那可就太有意思了。先帝的贵妃,

怀了新帝的孩子,藏在这深宫不见光处。萧彻想瞒天过海?她偏不让他如愿。

属于她柳沅的时代或许已经过去,但搅动风雨,让某些人不得安宁,她依旧做得到。毕竟,

她知道一些秘密。关于柳如蓁入宫前……关于先帝……甚至,关于萧彻的。“玉簪,

”她轻声吩咐,声音柔媚如昔,却带着冰冷的指令,“去打听打听,这位顾夫人,

平日都喜欢去哪儿,爱用什么,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小心些,别让人察觉。”“是。

”---萧彻回到乾元殿,挥退了所有侍从。殿内空旷寂静,龙涎香的气息弥漫,

却压不住他心头的窒闷与钝痛。他坐到御案后,眼前却总是晃动着柳如蓁侧身避开时,

那截白皙冷漠的脖颈,和她平静无波说“不合规矩”的眼神。他记得宫变那日,

混乱中惊鸿一瞥,看到她松开剑柄,决然转身没入烟火的背影。那一刻,他心脏骤停,

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随着那声剑落,彻底碎裂了。后来他暗中派人搜寻,

在冷宫一处废弃枯井下的密道口,找到了昏迷的她。她身上有伤,脸色惨白,

手里却死死攥着一枚从叛军尸体上扯下的、属于肃王府的令牌。他才知道,她并非束手待毙,

而是在试图寻找出路,甚至可能想过去刺杀肃王。那柄御赐的短剑,或许不是绝望的放弃,

而是另一种决绝的开始。他将她秘密安置,请医用药,对外宣称柳贵妃已死。她醒来后,

很长一段时间不说话,只是望着虚空,眼神空寂得吓人。他试图解释,试图安慰,

告诉她萧衍不配,告诉她他一直在关注她,甚至早在柳沅之前……可她只是静静听着,

然后问:“陛下想要什么?我这副躯壳,还有用,是吗?”他不是那个意思。

可彼时局势未稳,肃王余党未清,先帝仍在,他无法给她任何承诺,

甚至无法光明正大地保护她。他只能以“顾氏远亲孀妇”的名义将她藏起来,

派最可靠的人照料。他的靠近,对她而言,或许只是另一重枷锁,另一种算计。

直到发现她有了身孕。狂喜之后是更深的恐慌。他怕她不要这个孩子,怕她恨屋及乌。

可她只是抚着小腹,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我会生下他。”没有欣喜,没有期待,

只是一种冷静的承担。那之后,她似乎真的在努力扮演“顾夫人”,调理身体,安静度日,

对他恭敬疏离。他赏赐的东西,她收下,却不见多用;他寻来的稀奇玩意儿,她看过,

便搁置一旁。她像一株移植的植物,在这方隐秘的天地里存活下来,却拒绝扎根,

也拒绝绽放给他看。今日御花园,是他得知她胎象越发稳固有感,一时情急,抛下政务寻去。

他想看看她,想让她知道他的惦念,想或许……能靠近一点点。结果,

只是又一次被她用“规矩”冷冷推开。“不合规矩……”萧彻低声重复,

指尖按在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上。是啊,规矩。他是皇帝,她是先帝妃嫔(名义上已故),

他们的孩子见不得光。他想给她名分,想立她为后,想将他们的孩子堂堂正正写在玉牒上,

可谈何容易?朝臣的口水,史官的刀笔,天下的议论……还有,她愿意吗?她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