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铃响妻子离世后的第三十七天,阿斌第一次听见铜**。那天凌晨两点四十七分,
小黄豆的哭声像刀片一样划破寂静。阿斌从沙发上惊醒,四肢僵硬得像灌了铅。
他跌跌撞撞冲进婴儿房,眼前一片模糊——连续三小时睡眠成了奢侈品,
父亲这个身份比任何加班都残酷。“不哭了,不哭了...”阿斌机械地重复着,
笨拙地抱起那个柔软的小生命。小黄豆在他的臂弯里扭动,脸颊通红,哭声没有一丝减弱。
他试了所有方法:检查尿布,调暖室温,轻摇轻拍,哼唱跑调的摇篮曲。四十分钟过去了,
哭声依旧,他的太阳穴突突作痛。就在他几乎要崩溃时,突然听见了——叮铃。清脆、细微,
却异常清晰的铜**,从梳妆台的方向传来。阿斌的脊背瞬间僵直。梳妆台是妻子的,
她去世后他再没动过,上面摆着她的护肤品、发夹,
还有那串铜铃手镯——那是她怀孕时买的,她说铃铛声能让宝宝安心。又是一声叮铃,
这次更清晰。几乎同时,小黄豆的哭声减弱了,转为轻微的抽噎。阿斌屏住呼吸,
借着夜灯微弱的光看向梳妆台。手镯静静地躺在玻璃首饰盒里,一动不动。
可刚才明明...小黄豆完全安静下来,小脑袋靠在他肩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阿斌轻轻将她放回婴儿床,盖好被子,转身盯着那手镯。什么也没有发生。“太累了,
幻听了。”他揉着太阳穴,蹒跚着回到客厅,倒在沙发上。三小时后,小黄豆再次哭醒。
这次阿斌还没起身,就听见了铃响——叮铃、叮铃、叮铃,节奏轻柔连贯,
像是有人轻轻晃动那手镯。婴儿的哭声随之减弱。阿斌坐在黑暗中,浑身汗毛倒竖。
他慢慢走向婴儿房,手放在门把上,金属冰凉刺骨。推开一条缝——小黄豆正睁着大眼睛,
看向梳妆台方向,小手在空中轻轻抓握,嘴里发出“咿呀”声。梳妆台上,
铜铃手镯静静地躺着。阿斌猛地冲过去抓起手镯。黄铜冰凉,铃铛轻响,里面没有电池,
没有机关。他把它放进抽屉最底层,关上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那一夜再无**。
第二天晚上八点,小黄豆开始哭闹。阿斌抱着她来回走动,直到手臂酸麻。突然,
抽屉里传来沉闷的**——隔着木板,闷闷的,却持续不断。阿斌站在原地,心脏狂跳。
他拉开抽屉,手镯静静躺在那里。但当他拿出它时,明显感觉到微弱的、有节奏的震动,
就像被无形的手指轻弹。小黄豆安静下来,睁着清澈的眼睛看着他。接下来的夜晚,
**总在恰当的时候响起。阿斌开始习惯——或者说,开始依赖。小黄豆哭时,
他不再第一时间冲过去,而是先等待那清脆的叮**。十次有八次,**响起后,
哭声就会减弱。第四天深夜,阿斌没有睡。他坐在婴儿房角落的椅子上,盯着梳妆台。
小黄豆安稳地睡着,房间里只有加湿器细微的嗡嗡声。凌晨三点,
梳妆台上传来轻轻的敲击声。一下,两下,三下。阿斌站起来,慢慢走近。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桌面上。他看到那串手镯——其中一个铃铛正轻轻摆动,幅度很小,
但确实在动。没有风。窗户紧闭。铃铛又摆了一下,然后静止。阿斌伸出手,
指尖悬在铃铛上方。空气很凉,但不是空调的那种凉,更像是清晨墓园的凉意,
带着潮湿和寂静。“是你吗?”他低声问,声音沙哑。没有回答。
只有小黄豆在梦中发出轻微的哼声。阿斌在梳妆台前站了很久,
最后轻声说:“如果是你...照顾好她。”转身离开时,他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叮**,
像是一声叹息。二、摇晃的婴儿床第九天,阿斌决定调取监控。妻子怀孕时,
他们在婴儿房装了摄像头,本来是想记录宝宝成长的,妻子离世后,
他一直没勇气打开那个APP。凌晨两点,阿斌戴上耳机,点开手机里那个蓝色图标。
界面载入时,他的手指微微发抖。选择日期:五天前,小黄豆第一次安静下来的那个夜晚。
快进到哭声停止的时间点:2点47分。阿斌屏住呼吸。监控画面中,
自己正笨拙地抱着哭泣的小黄豆,在房间里走动。婴儿床在画面左侧,梳妆台在右侧。
时间码跳动:02:47:13。就在这一刻,
梳妆台上的手镯——明显可见地——自己晃动了一下。不是大幅度的摆动,
而是轻微的、迅速的震颤,像被指尖轻弹。几乎同时,小黄豆的哭声减弱。阿斌倒回去重看。
没错,手镯在动,而房间里没有任何人靠近它。窗紧闭,空调出风口在另一侧。
他换到下一个晚上。02:15:22,小黄豆开始扭动呜咽。02:15:30,
手镯震动,婴儿安静下来。第三个晚上,更奇怪的事发生了。01:58:47,
小黄豆完全醒来,开始哭泣。阿斌当时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没有立即进来。监控显示,
婴儿哭了一分钟,两分钟,小脸通红。然后,婴儿床开始摇晃。不是大幅度的摇动,
而是轻微的、有节奏的前后晃动,就像有只手在轻轻推它。小黄豆的哭声逐渐减弱,
三分钟后,她重新入睡。而婴儿床继续晃动了整整十分钟,才慢慢停止。阿斌暂停画面,
放大。婴儿床周围空无一人。栏杆上没有手,床下没有脚。它就那样自己晃动着,
温柔而规律。他关掉APP,手机从手中滑落,砸在地毯上发出闷响。客厅里一片寂静,
只有自己的呼吸声。阿斌用手捂住脸,肩膀开始颤抖。是恐惧吗?不,不仅仅是恐惧。
还有一种更复杂的东西,从心底深处涌上来,堵在喉咙里,热得发烫。他哭了。
自妻子葬礼后,第一次真正地哭出来,不是压抑的抽噎,而是放声痛哭,像个迷路的孩子。
哭了很久,他擦干眼泪,重新打开APP。这次他不再快进,而是一段段地看:凌晨四点,
小黄豆踢掉了被子,一分钟后,被子被重新拉上,盖得整整齐齐。早晨六点,
小黄豆醒来但没有哭,而是盯着天花板某个点,咯咯笑起来,小手伸向空中。中午,
阳光太强照到婴儿床上,窗帘被拉上了一半——阿斌清楚地记得自己那天出门前没有拉窗帘。
一段段看完,阿斌靠在沙发上,精疲力竭,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当天晚上,
小黄豆又在哭。阿斌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看向梳妆台。三秒后,**如约响起——叮铃,
叮铃,叮铃。他走进婴儿房,这次没有去抱小黄豆,而是走到梳妆台前,
对着手镯轻声说:“谢谢你照顾她。”然后他转向婴儿床,对着空气说:“她很健康,
今天喝了120毫升奶,笑了三次。”房间里很安静。小黄豆停止了哭泣,
好奇地看着爸爸在跟谁说话。阿斌继续说:“我换了新牌子的尿布,她好像更喜欢这个。
医生说体重增长正常。”他停顿一下,声音更轻:“我很想你。”话音刚落,
梳妆台上的手镯突然剧烈地响了一声——叮!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响亮清脆。阿斌笑了,
眼泪却又流下来。从那天起,阿斌开始对着空气汇报小黄豆的日常。“今天她学会抓玩具了。
”“打了疫苗,哭得挺凶,但很快就好了。”“我给她读了你最喜欢的诗集,她听得很认真。
”有时候,他会得到回应——**会在特定时刻响起,像在回答问题。
阿斌开始能分辨不同节奏的含义:轻快的连续**表示喜悦,缓慢的单个**表示担忧,
急促的短铃像是提醒。第十三天晚上,阿斌做了一个梦。梦里妻子坐在婴儿床边,
穿着那件淡蓝色的孕妇裙,长发披肩。她轻轻摇晃着婴儿床,哼着歌。
小黄豆睁大眼睛看着她,小手挥舞。妻子转过头,对他微笑:“她眼睛像你。”阿斌想说话,
却发不出声音。“我该走了,”妻子说,“但我舍不得她。”“那就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