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碎雨与草莓海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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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十七分,第七次循环的月亮卡在楼宇夹缝里,像枚被嚼碎的薄荷糖。

苏梨的指甲在便利店冰柜上划出火星,玻璃门突然吐出个穿婚纱的男人,

头纱上沾着半片枯叶,手里攥着支融化的草莓味冰棒。“要芥末味的吗?

”男人的声音裹着消毒水味,冰棒滴下的红汁在地板上洇出朵畸形的花。

苏梨盯着他胸前的领结——那是用晒干的紫菜捆的,边缘还粘着几粒白米饭。

三天前她在民政局门口捡到这个叫陈野的男人,当时他正抱着棵发财树哭,

树皮上用口红写着“离婚快乐”。现在他婚纱裙摆扫过货架,罐头上的条形码突然开始蠕动,

变成串诡异的数字:2023.06.18,重复出现了七次。“你的左眼球在发光。

”苏梨突然说。陈野愣了愣,伸手去摸,指尖触到的不是眼球,而是颗滚热的草莓,

表皮还沾着细密的绒毛。他“啊”了一声,草莓啪嗒掉在地上,

裂开的果肉里爬满银色的蛆虫,每只都顶着微型的结婚戒指。便利店的日光灯开始滋滋作响,

所有商品标签上的字都在融化,“保质期”三个字淌成条血红色的河。

苏梨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冰柜玻璃上扭曲,脖子后面长出排鱼鳞状的草莓籽,

正随着心跳轻轻颤动。“他们要来了。”陈野突然按住她的肩膀,

婚纱背后的拉链不知何时变成条活蛇,吐着分叉的信子舔舐她的耳垂。

苏梨闻到股混合着海水与草莓酱的腥甜,窗外的霓虹灯突然集体炸裂,

碎成亿万点红绿色的雨,在马路上汇成溪流,漫过了便利店的门槛。

第一波草莓海啸涌进来时,苏梨正躲在货架后面啃陈野的紫菜领结。

那味道像被水泡过的旧报纸,带着股绝望的咸。陈野的婚纱在洪水里鼓成朵巨大的白莲花,

他从裙摆里掏出个生锈的闹钟,指针倒转着扎进他的掌心,

流出的血里浮着无数个微型的苏梨。“这是第八次了。”陈野的声音从水泡里浮上来,

每个字都裹着层透明的膜,“每次草莓成熟时,时间就会折叠。”苏梨这才发现,

那些漂浮在洪水里的草莓,每个果肉里都嵌着张人脸——有她小学时的同桌,

有楼下卖油条的大叔,还有七年前在车祸中去世的妈妈。妈妈的脸在草莓里对她微笑,

嘴唇开合着说“快跑”。苏梨突然想起,今天是她的生日,也是妈妈的忌日。

陈野婚纱上的头纱不知何时变成条围巾,缠绕着她的手腕,上面绣的不是花纹,

而是串电话号码,末尾四位是她的生日。洪水突然退去,便利店的货架重新归位,

只是所有商品都变成了草莓形状。陈野跪在地上,婚纱下摆沾满污泥,

他正用手指抠着地砖缝里的草莓籽,每抠出一粒,就有一声婴儿的啼哭从地底传来。

“其实我是你没出生的弟弟。”陈野突然抬起头,他的左眼变成了颗透明的草莓果冻,

能看见里面蜷缩着个小小的胎儿,“妈妈当年怀我的时候,正好是草莓丰收季,

她总说要给我取名叫‘莓莓’。”苏梨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想起妈妈的遗物里有本日记,

最后一页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旁边写着“梨梨和莓莓”。便利店的玻璃门被推开,

走进来个穿警服的女人,腰上别着的手铐是用草莓藤蔓编的。她摘下墨镜,

苏梨看见她的右眼是颗草莓,左眼是颗蓝莓。“陈野,第103次扰乱时间秩序,跟我走。

”女人的声音像咬碎了冰粒,陈野突然抱住苏梨的腿,婚纱下露出条长满鳞片的尾巴,

上面沾着半片撕碎的结婚证。“她是我姐姐!”陈野的指甲变得尖利,

在苏梨的脚踝上划出三道血痕,血珠滴在地上,立刻长成三棵迷你草莓树。

苏梨突然想起七年前的车祸现场,妈妈的手里紧紧攥着个草莓形状的挂件,

那是她前一天刚给妈妈买的生日礼物。警服女人突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

露出两排草莓籽做的牙齿。“苏梨,你真以为能改变过去?”她的警帽里掉出无数颗草莓,

砸在地上发出钟表齿轮转动的声音,“每次你试图救妈妈,时间就会多折叠一次,而陈野,

就是被折叠的时间残渣。”苏梨的视线开始模糊,所有草莓都在同时炸裂,

红色的汁液里浮着无数个时间碎片——她看见妈妈在医院病床上吃草莓,

看见陈野以胎儿的形态在妈妈肚子里踢腿,看见自己在车祸现场抱着妈妈的尸体哭,

而那时陈野的婚纱正挂在旁边的树枝上,像面惨白的旗帜。“该结束了。

”陈野的声音变得很轻,他的身体正在透明化,变成无数颗草莓籽飘向空中,“妈妈说,

草莓熟透了就要落地,就像人总要告别。”苏梨伸出手,想抓住那些漂浮的籽,

却只握住了片冰凉的头纱,上面绣着的电话号码正在消失,最后只剩下“妈妈”两个字。

便利店突然开始旋转,货架上的草莓纷纷炸裂,露出里面包裹的钟表机芯。

苏梨感觉自己在下沉,掉进个巨大的草莓里,果肉柔软得像妈妈的怀抱。

她听见妈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梨梨,莓莓说他不想再困在时间里了。”再次睁开眼时,

苏梨躺在自己的床上,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道草莓形状的光斑。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今天是6月18日,日历上标注着“妈妈忌日”。

床头柜上放着个草莓蛋糕,旁边压着张纸条,是爸爸的字迹:“记得吃蛋糕,

妈妈在天上看着呢。”苏梨走到窗边,楼下的草莓摊正在出摊,

摊主大叔笑着吆喝:“新鲜的草莓,刚摘的!”她突然发现,

大叔的手腕上戴着串草莓籽串成的手链,和陈野婚纱上的花纹一模一样。街角传来警笛声,

苏梨探头去看,只见个穿警服的女人正骑着电动车经过,她的头盔上别着朵塑料草莓花。

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里面印着草莓图案的衬衫。苏梨咬了口蛋糕,

草莓酱的甜混着眼泪的咸。她知道,有些告别不是消失,而是变成了草莓的味道,

藏在每个6月18日的阳光里。冰箱里还冻着去年的草莓,她决定今天把它们做成草莓酱,

就像妈妈以前做的那样。窗外的麻雀叼走颗草莓籽,飞向远处的天空。苏梨对着天空微笑,

她好像听见了声很轻的“姐姐”,像颗草莓掉落在草地上,温柔而安静。

苏梨把最后一勺草莓酱装进玻璃罐时,指腹沾着的果肉突然发烫。她低头看去,

那些红得发紫的酱体里,正浮出细小的气泡,每个气泡炸开时,

都飘出半透明的字——“第七次循环,草莓酱里藏着钥匙”。钥匙?她捏着罐口的玻璃盖,

冰凉的触感让指尖发麻。去年这个时候,她在妈妈的旧衣柜深处找到个带锁的木盒,

锁孔是朵凹陷的草莓形状,当时翻遍了家里每个角落,都没找到能对上的钥匙。

玻璃罐突然自己转了半圈,罐底的生产日期开始变形,

“2023/06/18”慢慢洇成“2016/06/18”。那是妈妈离开的年份,

苏梨的呼吸猛地顿住,罐子里的草莓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

露出沉在底部的东西——枚草莓形状的铜钥匙,柄上刻着歪歪扭扭的“莓”字。

她抓起钥匙冲进卧室,木盒还放在衣柜最上层,积着薄薄一层灰。

钥匙**锁孔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像是咬碎了颗冻硬的草莓。盒盖弹开的瞬间,

股混合着樟脑丸与草莓香的气息涌出来,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团用红绳捆着的头发,

和张泛黄的B超单。B超单上的日期是2016年3月,比妈妈出事早三个月。

图像里那个小小的孕囊旁,用铅笔圈着个模糊的光斑,旁边写着行小字:“莓莓的心跳,

像草莓落地的声音”。苏梨的手指抚过那张纸,纸面突然变得温热,光斑处渗出细小的血珠,

滴在她手背上,烫得像颗刚摘的草莓。“姐姐,别碰那个。”声音从衣柜深处传来,

不是陈野的声音,更像个奶气的孩童。苏梨猛地回头,只见衣柜最里面的阴影里,

蹲着个穿红色肚兜的小孩,头发上别着颗草莓籽,眼睛亮得像浸在糖水里的樱桃。

“你是……莓莓?”苏梨的声音发颤。她从未见过弟弟,妈妈出事时,

他还没来得及来到这个世界。小孩没说话,只是举起手里的东西——半块啃过的草莓蛋糕,

奶油上沾着根头发,黑中带白,像极了妈妈晚年的发色。“妈妈说,

吃了蛋糕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他的小奶音里裹着水汽,“可我找了七年,每次走到路口,

就会掉进草莓堆里。”苏梨这才注意到,小孩的赤脚踩在团不断扩大的草莓酱里,

酱体漫过地板,正朝着墙角蔓延。她突然想起今早冰箱里冻着的草莓,

那些去年没吃完的果实,此刻正在冷冻层里发出细碎的爆裂声,像是无数个微型的闹钟在响。

“跟我来。”她拉起小孩冰凉的手,他的掌心有个淡红色的草莓印记,

和B超单上的光斑重合。两人跑到厨房时,冰箱门正剧烈晃动,门缝里渗出粉红色的液体,

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水面上漂着片透明的指甲盖——那是陈野婚纱上掉下来的装饰。

苏梨拉开冰箱门的瞬间,股寒气混着血腥味涌出来。冷冻层里没有草莓,只有个蜷缩的人影,

穿着那件沾着枯叶的婚纱,正是消失的陈野。他的身体冻得发紫,婚纱裙摆与冰块冻在一起,

撕开时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草莓冻,每个冻块里都嵌着张照片:有她蹒跚学步的样子,

有妈妈抱着大肚子浇草莓地的背影,还有陈野以孩童形态站在时间裂缝里的侧影。

“他快化了。”莓莓指着陈野的脸,他的皮肤正在渗水,那些水珠落地后,

都变成了透明的草莓籽。苏梨突然想起警服女人的话——陈野是被折叠的时间残渣。

那莓莓呢?是还没来得及展开的时间嫩芽吗?她抱起冻得僵硬的陈野,

他的身体轻得像团棉花,婚纱里掉出个湿透的日记本,纸页上的字迹被水泡得模糊,

只能辨认出断断续续的句子:“第56次循环,苏梨在便利店哭了……第78次,

她把草莓酱抹在妈妈的照片上……第102次,

我终于敢告诉她我是莓莓……”原来每次循环,他都在。苏梨的眼泪砸在日记本上,

晕开片更深的墨迹,那些模糊的字迹突然清晰起来,

最后一页画着幅奇怪的画:三个手拉手的小人站在草莓田里,天空是倒过来的,

飘着无数个钟表,每个钟表的指针都指向6月18日。“姐姐快看!”莓莓突然指向窗外。

苏梨转头望去,只见街对面的草莓摊正在塌陷,摊主大叔站在原地,

身体正变成无数颗草莓籽向上飘,他手腕上的草莓籽手链掉在地上,串珠子的线断了,

滚出颗最大的籽,裂开后露出枚警徽。警服女人不知何时站在楼下,她的警帽掉在地上,

露出银白色的头发,发间别着的塑料草莓花正在枯萎。“时间折叠次数太多,容器要碎了。

”她仰头看着苏梨,右眼的草莓正在软化,流出红色的汁液,

“你妈妈当年知道自己躲不过那场车祸,用最后的力气把莓莓的时间折进了未出生的缝隙里,

可他太想你了,总偷偷跑出来找你,每次触碰现实,就会让时间多折一次。

”苏梨怀里的陈野突然动了动,他睁开眼,左眼的草莓果冻里,胎儿的轮廓正在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