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祂即见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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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天光未亮,李茯苓便睁开了眼睛。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摸索着穿上床尾摆放整齐的新衣服。

他清晰地记得父亲的嘱托。

既然是这个家的一员了,就要守这个家的规矩。

他系好最后一颗纽扣,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房门。

别墅还沉在黎明前最深度的寂静里。只有楼下厨房隐约传来佣人压低的交谈声,以及厨具碰撞的轻微脆响。

他路过沈济慈紧闭的房门,脚步不自觉地放得更轻,随即凭着昨日的记忆,走向走廊深处。

那扇隐藏在华美壁板中的小门,在微光中更像一道古老的屏风,木质纹理在昏暗光线下透出沉黯的光泽。

他伸手推开,门轴发出极轻微的“吱呀”声。

他摸到墙边那盏功率极低的小灯开关,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

当身后的门扉合拢,外面世界的一切声响瞬间被隔绝,一种绝对的、压迫耳膜的寂静笼罩下来,这里安静得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墓穴。

李茯苓取了三炷香,在烛火上点燃,青烟笔直上升。

他跪在冰冷的蒲团上,依着规矩,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完成这仪式,心中带着些谨慎,即便觉得这不过是迷信,动作也认认真真完成。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香插入青铜香炉的瞬间,一股难以抑制的好奇心攫住了他。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那冰冷的佛像向上攀爬——

先是莲花宝座,再是雕刻繁复、衣袂翩跹的裙摆,线条流畅……视线继续向上,当触及那佛像的面容与身躯时,李茯苓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几步,差点跌坐在地。

他急促地喘息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强迫自己再次抬头看去。

这一次,他看得真真切切。

那端坐于神龛之上的,确实是一尊观音像。

昨日在昏暗光线下模糊慈悲的面容,此刻在摇曳的烛光中清晰无比。

祂半垂着眼帘,嘴角噙着一抹悲悯众生的微笑。然而,在这慈眉善目的神圣面孔之后,竟盘绕着七条狰狞的蛇!

它们仿佛自观音的背光中生长而出,蛇身扭曲,鳞片在烛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幽光,张开的巨口里尖牙密布,猩红的信子嘶嘶探出,十四只蛇眼空洞、冰冷,带着非人世的恶意,齐刷刷地、死死地“钉”在了李茯苓的身上。

他从未见过如此亵渎神圣、又如此邪气凛然的造像,那极致的慈悲与极致的邪恶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击穿心智的恐怖。

李茯苓头皮发麻,寒意从脚底瞬间窜至头顶。

他再也无法在这密室里多待一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小阁楼。

幸好,走廊很安静,都还没醒。

李茯苓逃也似地回到自己房间,反手轻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微微喘息。

他钻进洗手间,用冷水扑了扑脸,试图驱散脑海里那尊诡异佛像带来的寒意。

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镜中的少年脸色有些苍白。

他回到床边,一头栽进柔软的被褥里,思绪却不受控制地翻腾。

这个……这个怎么那么奇怪。

还是说他见识短浅了,有钱人做生意的家里,都是会供奉这些东西。

他既然以后都是要去供奉的,那便小心一些,总归是个佛像,不是活物……

李茯苓就这样想着,迷迷糊糊地竟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一片过分的寂静中醒来。

房间里光线昏暗,外面好安静啊。

今天不是去上学吗?父亲母亲还有沈济慈都没醒吗?没有人来喊他吗?

一种莫名的不安攫住了他。他推开房门,探出头去。

外面空无一人,只有客厅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兀自散发着惨白的光。

他哒哒地走下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房子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朝厨房看了看,锅里不知道闷着什么还冒着气。

这是给他留的吗?

他走了过去,掀开锅盖。

只听“咣当”一声。

锅盖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地砖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头皮发麻,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锅里翻滚沸腾的,是密密麻麻、白花花的蛆虫。

有些已被煮得爆裂开来,皮开肉绽,露出里面更加浑浊的白色浆液,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腐气味扑面而来。

李茯苓被熏得晕了一下,双腿发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厨房。

“父亲……母亲……”

他站在死一般寂静的客厅中央,声音带着哭腔呼喊。

“管家?”

“沈……沈济慈?”

但没有任何回应。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跌跌撞撞地推开大门,跑到院子里,阳光刺眼,却依旧不见半个人影。

他慌乱地跑到池塘边,只见那几条熟悉的红白锦鲤依旧在水中游曳。

活的……是活的。

李茯苓蹲下身,伸手去触碰最近的那条锦鲤冰凉的背鳍。

那锦鲤似乎感受到了触碰,巨大的嘴巴探出水面,一开一合,仿佛在向他索要食物。

就在这一瞬间,李茯苓看清了。

那双鱼眼,竟然是毫无生气的、浑浊的乳白色。

“啊!”他猛地抽回手,想要起身后退,却被绊了一下,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他死死盯着那些游动的锦鲤,它们漂亮的身体上,全都镶嵌着那样一双空洞、诡异的白色眼睛!

“阿苓……阿苓……”

就在他濒临崩溃之际,一个遥远而熟悉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水幕,清晰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恐怖诡异的场景如同镜面般开始寸寸龟裂,瓦解……

现实中,李茯苓闭着眼睛,眼皮不断的跳动,额头上出了很多冷汗。

“阿苓没事,只是梦魇了。我给他唤过来了,一会儿喝点安神汤就好了。”

“好,没事就好。”

“行,阿苓看样子马上就醒了,我先回去了。”

“诶诶,好。夫人,你看着点,我去送送望秋。”

“好。”

李茯苓听着那嘈杂的声音,慢慢地醒了过来。

李茯苓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在于夫人温柔面容上,眼泪忍不住殷了上来,“母亲。”

于夫人立刻心疼地将他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阿苓乖,不哭,做噩梦了吧,都是假的,没事了没事了。”

李茯苓把脸埋在于夫人怀里,小声地啜泣着,耳边是她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这一切……都是正常的。

家是正常的,怀抱是正常的。刚才那恐怖的一切,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