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的枪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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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撕开黑暗,滚烫气浪裹挟泥沙拍在脸上,

呛得肺里像塞了团烧红的棉絮。林锐趴在断墙后,枪管被汗水浸得发滑,

准星里的敌人刚露半张脸,就被他精准撂倒。“锐子!左后方!”副班长老黑吼声未落,

一串子弹已扫在身旁砖墙,碎渣溅进眼角。林锐猛地侧滚,

见老黑举着火箭筒对准远处火力点,粗粝的脸沾着战友的血:“给我掩护!

”他立刻架枪射击,火舌在夜色里连成红线。换弹夹的肌肉记忆让动作快如残影,

可敌人像潮水般涌来,子弹打在钢筋上的火花,比任何烟花都刺眼。“小心!

”老黑突然扑来将他按在身下,震地的爆炸随即响起。林锐后背被温热液体浸透,

回头看见老黑半边肩膀已炸没,森白骨头外露,

血泡从嘴角涌出:“别管我……带伤员走……我闺女还等着我……”话音未落,

手雷落在脚边。林锐抓起扔出时已迟了半步,冲击波将他掀飞,落地时除了自身骨裂声,

更清晰的是战友哀嚎——李响被弹片削掉下巴,

含糊喊着“妈”;小张抱电台的后背插满弹孔;新兵蛋子只剩攥着狗牌的手。

敌人围上来时枪已空膛,林锐摸起刺刀要冲,却被枪口顶住太阳穴。看着敌人狰狞的脸,

他忽然想起老家的稻田与母亲的玉米粥——不对,他不是早退伍了吗?“啊!

”林锐猛地弹坐起身,冷汗浸透的床单凉得刺骨。他大口喘气,心脏像要撞碎肋骨。

月光透过木窗投下斑驳影子,歪扭得像战场上倒下的战友。他下意识摸向右腿,

熟悉的钝痛传来——两年前边境之战,地雷炸伤的神经至今未愈,阴雨天疼得钻心。

枕头下没有枪,只有本卷边相册,第一页是他和老黑他们的合影。台灯亮起,

昏黄光线照亮土坯房:茅草屋顶、墙角农具,

墙上褪色的地图用红笔圈着边境小镇——那是他曾浴血的地方。桌上“保家卫国”的搪瓷缸,

是入伍时部队发的。这双手曾握枪创造奇迹:单人守阵地三小时毙敌十七名,

敌后徒手制服三名武装分子,顶着炮火救回三名伤员,“锐刀”的名号在部队无人不晓。

可如今,手布满老茧,指甲缝嵌着泥土——这是农民的手。凌晨三点的挂钟滴答作响,

这是他退伍两年来第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战争后遗症如影随形:吃饭时会因幻听摔碗,

田埂上会突然卧倒警戒,甚至对着空院子喊“隐蔽”,吓得邻居孩子直哭。

母亲推门进来的时候,林锐正坐在床边,双手抱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母亲端着一碗温热的红糖水,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扰到他。“又做噩梦了?

”母亲的声音带着心疼,她把红糖水放在桌子上,轻轻拍了拍林锐的后背,

“喝口糖水暖暖身子,别着凉了。”林锐抬头,母亲眼角的皱纹与白发刺得他心疼。

入伍时母亲头发乌黑,如今四十八岁却像个老人。他退伍时瘦成柴火,

眼神空洞地把自己关在屋里,是母亲变着花样做吃的,拉他下地干活,才把他从深渊拉回。

“妈,对不起,又吵到你了。”林锐接过红糖水,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

稍微缓解了他紧绷的神经。“跟妈还说什么对不起。”母亲坐在他身边,拿起他的手,

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老茧,“明天要去镇上买种子,你腿不方便,就在家歇着,我去就行了。

”“我跟你去。”林锐语气坚定,“腿没事,买种子我更懂。”他不想做废人,

部队给的抚恤金够生活,但他要靠双手种好家里的地,养活自己和母亲。母亲知道他的脾气,

叹了口气,没再反对。“那你再睡会儿,天快亮了。”母亲站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

又回头看了他一眼,“锐子,别想太多,都过去了。”林锐点了点头,可他知道,有些事情,

永远都过不去。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战友,那些刻骨铭心的画面,像刻在他骨子里的烙印,

无论时间过去多久,都不会消失。尤其是老黑扑向他的那一刻,

有个细节总在他脑海里闪回——当时老黑的火箭筒明明已经对准了目标,

却突然调转方向朝他扑来,那一瞬间,老黑的眼神里除了决绝,

似乎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慌乱。这个疑问像根细刺,两年来扎在他心里,拔不出来。

他再无睡意,听着院子鸡叫、村民咳嗽、稻田风声,

这些普通声响让他安心——这是他和战友用命守护的和平。可这份和平越安稳,

他越觉得对不住老黑。他摸出枕头下的相册,指尖划过老黑憨厚的笑脸,

相册夹层里掉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是老黑牺牲前一天塞给他的,

上面只有歪歪扭扭的五个字:“小心信号台”。当时战况激烈,他没来得及细想,如今想来,

这五个字像惊雷在耳边炸响。边境战场的信号台由我方控制,老黑让他小心什么?天亮后,

林锐换上旧衣服,在院子里伸展身体,右腿钝痛让他皱眉,却仍咬着牙走了几步。

老槐树下的石磨,还沾着母亲昨天磨的玉米面。母亲已经做好了早饭,

玉米粥、咸菜、还有两个白面馒头。“快吃吧,吃完了咱们去镇上。”母亲把馒头递给林锐,

“今天镇上有集市,人多,你走路慢,咱们早点走。”林锐大口吃着馒头,

玉米粥的香甜是童年味道。看着母亲又添的白发,他愧疚不已——曾说退伍后孝敬母亲,

如今却成了累赘。“妈,等今年收成好了,咱们就把房子翻新一下,再买台拖拉机,

这样你干活也能轻松点。”林锐放下碗,认真地说。母亲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像一朵盛开的菊花。“好,妈等着。”她知道林锐是个说到做到的孩子,以前在部队是这样,

现在也是这样。十几里土路上,母亲陪着瘸腿的他慢慢走。路边野花、枝头小鸟、田里麦苗,

都与战场的硝烟形成鲜明对比,让他心情稍缓。镇上集市热闹非凡,

林锐很久没见过这般烟火气。部队的单调与退伍后的自闭,让他对这喧嚣既陌生又亲切。

种子摊的王老头是父亲旧识,见他就喊:“小林,听说你在部队立大功了!

”林锐不好意思地笑:“王叔,要高产水稻种子。”王老头递过一袋新种子:“抗病高产,

农户都抢着要。”林锐验过种子:“多少钱一斤?”“熟人价八块,要多少?”“五十斤。

”林锐说,“效果好明年多买。”“先来五十斤吧。”林锐说,“如果效果好,

我明年再多买。”王老头装好种子,林锐抢先付钱。集市上熟人纷纷称赞他是村里骄傲,

林锐却不自在——牺牲的战友才是真英雄。刚走出种子摊,

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陌生男人撞了他一下,对方脚步匆匆,肩上的背包蹭到林锐的胳膊,

一股熟悉的机油味飘进鼻腔。这味道和他在边境拆解敌方定时炸弹时闻到的一模一样。

林锐猛地回头,男人已经钻进人群,只留下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背影,帽檐压得很低,

看不清脸。买农具时,林锐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他假装挑选锄头,

用农具的反光观察身后,那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果然站在不远处的菜摊前,手里拿着一颗白菜,

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他身上。林锐心里一紧,退伍两年,他从未向人透露过自己的具体住址,

对方怎么会追到镇上?他不动声色地付了钱,拉着母亲往集市出口走,“妈,咱们早点回家,

天气预报说下午有大雨。”母亲没察觉异常,笑着应承,完全没注意到林锐攥紧的拳头里,

指甲已经嵌进掌心。中午在小饭馆,退伍军人老板见了他的退伍证要免单,

两个老兵聊起部队生涯,眼眶都湿了。下午返程时天降大雨,林锐怕种子淋湿加快脚步,

右腿疼得钻心。母亲要替他背,他咬牙拒绝:“我是男人。”他们躲进村口破庙,

里面已有几个村民。神像落满灰尘,村民热情地让出位置。林锐刚坐下,

就看到穿黑夹克的男人也走进了破庙,雨水打湿了他的夹克,

露出里面深色的速干衣——这种衣服是特种部队的标配,寻常人根本买不到。

男人扫了一圈破庙,目光在林锐的瘸腿上停留了两秒,然后找了个角落坐下,

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拧瓶盖的动作是标准的战术姿势。“锐子,你这腿还没好利索,

咋还背这么重的东西?”一个村民关切地问。“没事,习惯了。”林锐笑了笑。

“听说你一个人能打十几个敌人?”有村民好奇追问。林锐脸色一沉,

母亲连忙打圆场:“都是瞎传的。”突然,幻听传来炮弹爆炸声,林锐猛地站起:“有情况!

快隐蔽!”村民们一脸茫然:“锐子,哪有炮弹声?”林锐才反应过来是幻听,尴尬坐下,

指节攥得发白。母亲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这时,穿黑夹克的男人突然开口:“这位兄弟,

看着面生,不是咱们村的吧?”男人的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北方口音。

林锐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对方瞳孔微缩,显然认出了他。“路过,避避雨。”林锐语气平淡,

手却悄悄放在了身后,摸到了地上一块尖锐的石头——在部队练过的徒手格斗技巧,

他一刻也没忘。傍晚雨停回家,林锐发现右腿伤口红肿发炎,母亲用药酒给他擦拭,

哭着自责:“都怪我。”林锐安抚好母亲,借口去院子里喂鸡,悄悄绕到屋后的山坡上。

果然,穿黑夹克的男人正蹲在山坡的槐树下,手里拿着一个微型望远镜,

对着他家的方向观察。听到脚步声,男人猛地回头,手里瞬间多了一把弹簧刀。“林锐,

代号‘锐刀’,边境之战单人毙敌十七名,二等功获得者。”男人报出他的部队信息,

“我找你,是为了老黑的死。”林锐心里一震,握着石头的手松了松:“你是谁?

”“我叫赵磊,曾经是军区情报处的。”男人收起弹簧刀,从背包里掏出一本军官证,

“边境之战结束后,老黑的牺牲报告有疑点,我追查了两年,才找到你。

”赵磊的话印证了林锐的猜测,他连忙追问:“什么疑点?”“信号台。”赵磊压低声音,

“当时我们截获了敌方情报,说有内鬼给他们传递信号,导致我方阵地暴露。老黑牺牲前,

正在调查信号台的异常,他发的最后一条加密信息,就是‘锐刀安全,内鬼在台’。

”“内鬼?”林锐的心脏像被重锤砸中,“信号台的人都是自己人!”“所以才可怕。

”赵磊从背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老黑的牺牲不是意外,他是为了保护你,

才故意挡在你身前。当时敌方的手雷是冲你去的,因为你是他们的主要目标。

”林锐想起老黑扑来的瞬间,想起那张“小心信号台”的纸条,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赵磊继续说:“我这次来,一是给你送这份文件,二是提醒你,内鬼还没抓到,

他可能已经知道我找到你了,你和你母亲都有危险。”林锐攥着文件,指节发白。

他原本以为退伍后就能远离战场的腥风血雨,没想到危险早已追上门。“我该怎么做?

”“暂时别声张。”赵磊说,“我已经向上级汇报了情况,很快会有行动。

你最近尽量别单独外出,保护好你母亲。”赵磊留下一个加密通讯器,“有情况随时联系我。

”看着赵磊消失在夜色中,林锐回到家里,把文件藏在床板下,躺在床上,

老黑的笑脸和战友的哀嚎在脑海里交织,这一次,他没有被恐惧吞噬,

而是燃起了复仇的火焰——他要为老黑报仇,把内鬼揪出来,告慰牺牲的战友。林锐坐起来,

警惕地问:“谁?”“是我,村支书。”开门见村支书举着信封和包裹:“部队寄来的。

”林锐拆开信封,里面是部队首长的感谢信和五千元慰问金,

包裹里是崭新军装和迟发的二等功军功章——那是边境之战的荣誉。他抚摸着军功章,

突然发现军功章的背面刻着一个微小的符号,像个倒过来的“V”。

这个符号他在信号台的一个技术员身上见过,对方的军靴侧面就有这样的刻痕。

林锐心里咯噔一下,那个技术员叫孙浩,是他的同乡,当时还帮他处理过腿上的伤口。

他又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套崭新的军装,

还有一枚军功章——那是他在边境战斗中获得的二等功军功章,因为当时他重伤在院,

没能亲自领取,现在部队才寄过来。军装叠得整整齐齐的,军功章闪闪发光,

映照着林锐的脸。握着军功章,林锐泪如雨下。这荣誉属于老黑他们,他把军功章贴在胸口,

仿佛能感受到战友的体温。他突然想起,孙浩在他受伤后,曾单独找过他,

问他“有没有看到老黑在信号台附近转悠”,当时他以为孙浩只是关心战友,现在想来,

那是在试探他。林锐立刻拿出赵磊留下的通讯器,拨通了加密频道:“赵磊,

我可能知道内鬼是谁了,孙浩,信号台的技术员。

”通讯器里传来赵磊的声音:“我们也在调查他。孙浩退伍后回了老家,就在邻镇,

最近频繁和境外联系。你别轻举妄动,我们明天就过去和你汇合。”挂了通讯器,

林锐走到院子里,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想起孙浩帮他处理伤口时温和的笑容,

想起老黑牺牲时痛苦的表情,心里五味杂陈。战场是残酷的,但比战场更残酷的,

是身边人的背叛。“我没事。”林锐擦干泪,“退伍不能给部队丢脸。”村支书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