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给我打死这个孽障！”

“父亲，无论如何，儿子都要纳妾！她是儿子真心喜爱之人，如今又……，儿子定要给她个名分！”

“打！”

感受到背上传来的刺痛，想到暗自垂泪的女子，我只能咬牙硬撑着，怎样我都不能退缩，这是我应负的责任。

我感到自己的背部越来越痛，意识也渐渐模糊，最后在昏迷的前一刻，我听到了祖母的声音，这才放心的昏了过去。

再清醒时，我已回到云华院，背上虽被人敷了药膏，却依旧疼的我眼前发黑。等适应了背上的疼痛后，我方才注意到，床边坐着一个人，是我的夫人唐念清。

我朝着她笑了笑，夫人用那双漂亮水眸瞪了我一眼，“疼就别笑了。”

我摇摇头，“这点疼算不得什么，今日事急从权，我只能与父亲直说，未来得及告知于夫人。如今，这整个京城怕是都知道这件事了，我让夫人失了颜面，在此先给夫人说声抱歉，待日后我再郑重向夫人赔礼道歉。”

夫人未曾说什么，甚至连眼睛都低垂了下去，密若羽扇的睫毛轻轻颤动，我看不清她的神情，只看到她灿若桃李的面容有一瞬间的发白。

我知今日之事让她颜面尽失。可是，若我不与父亲禀明一切，若不能给梦悠一个名分，那梦悠就活不下去了。

世人本就待女子苛刻，一个女子的名声与清白何等重要，我却毁了梦悠的清白，她与我有救命之恩，还是令我心动之人，我怎能让她背负一身骂名，又失了性命。

沉默片刻，我听到夫人轻声道，“夫君值得吗？因一个女子把自己弄成这样，你本可以另外寻个机会将人收入房中的，不是吗？”

是啊，我本想慢慢筹谋的，可是，却挡不住有心人的算计。我笑着对夫人摇摇头，“事情已经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再说什么都晚了，这本就是我欠她的。”

夫人点头，似是与我无话可说，她容色与往常无异，依旧美若神女，方才的失态似是我眼花，她冷声留下一句，“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待我回过神，只看到夫人离去的背影。向来提到梦悠的事情，夫人都不会多说什么，我知道，以她的身份说什么都不合适。夫人生性温婉大方，容貌清丽秀美，才情出众。

有时候，我也会想，若我未曾遇到梦悠，夫人心中亦没有那个人，那么我和夫人大概也会如普通夫妻一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携手过完这一生。

夫人待字闺中时，便在京城一众贵女之间颇负盛名，有许多青年才俊都对她心生爱慕。夫人尚未及笄，就遣媒婆上门，只是都被岳母以年龄还小，给拦住了。

若不是我近水楼台，怎么着也轮不到我。我爹与她的父亲是同窗，两人相识多年，故而两家交好，所以我与夫人自幼便相识。

在夫人及笄那年，父亲不顾母亲的不满，直接与岳父订下我们的亲事。母亲一直觉得唐家门第不高，岳父只是个正六品小官，在这京城委实算不得什么。

父亲却觉得唐家乃书香门第，更敬佩岳父一身文人风骨，故而想要两家结亲。

我知道，这只是面子上的说法。实际上，岳父是国子监司业。虽不是祭酒，但，凡是在国子监读书之人，都要称岳父一声先生。

大宣朝的读书人，哪个不想进国子监。不仅有大儒教导，还可与众多世家子弟成为同窗，步入官场以后，大家论的就是同乡、同窗之谊，这是天然的助力。

父亲大约正是看重这点，所以，纵使岳父为人古板，不讲情面，却一直与其交好。最后更是在我和夫人年幼时，就透露出结亲的口风，待夫人刚及笄就立刻订下亲事。

我比夫人大一岁，母亲当时并不同意，故而私下为我相看别家的姑娘，均被父亲一口拒绝。后来父亲大约是同母亲，讲明了这门亲事背后涉及的利益交换及好处，母亲勉强同意这门亲事。后来母亲常常对着我叹息，却也再未曾阻止什么。

我清楚，母亲多是为大哥做考虑。我的嫡亲兄长，陆铭洲。比我大三岁，二十岁便考中了举人，如今在自己恩师家中读书，只待下次春闱便能金榜题名，步入官场。

与文采斐然、出口成章的兄长相反，我从小比起读书更喜爱拳脚功夫，比起四书五经我更喜爱兵书。

如今的大宣朝，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武将的地位比不上文臣，进入军中，除了那些个家中有门路的，其他人很难出头。父亲虽是吏部左侍郎，在朝中有些能力，却也管不着军中的事。

对于陆家来说，父亲是顶梁柱，兄长则是陆家下一代的希望。故家中对兄长严加管教，不许他有一丝的懈怠。而我在表达了对读书的不喜后，也可能是父亲知道我没有读书的天分，就不怎么管束我。

所以在我舞枪弄棒、斗鸡走狗、吃酒听曲的时候，兄长一直在读书，不分寒暑，不论早晚。

我明白父亲订下这门亲事得目的，也知道有了这门亲事对兄长助益颇多，所以我愿意娶唐念清为妻。

陆家给我锦衣玉食，亲人爱护我长大。家中既不用我光宗耀祖，也不用我顶立门户，这门亲事大概就是我唯一能为陆家做的。

陆家看重唐家在文人中的影响力，唐家则看重陆家在朝中的权势。这门亲事，陆唐两家都得了利，唯一对不起的便是唐念清。

在成亲前我无意间得知，她有喜欢的人，我却还是装作不知，让母亲前去提亲。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也只是一个俗人罢了。

我们的亲事很顺利，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一一而过，而我也一直期待正式成亲之日。我想，待我们二人成婚后，我定要处处护着她，不让她有一丝委屈，她也会慢慢忘记那个人。我们，虽不相爱，却也可以相伴、相守一生。

直到那天我独自出城去山中打猎，马无故发狂，我被摔下马昏死过去。至今我都想不明白，我为何会独自出城打猎，马又为何发狂，这一切都像是有人在暗中操作，后来我也派人查过，不见任何异样。

是王梦悠救了我，她家住在山脚下的村子里，那日她上山采野菜，恰好救了我。大概是死里逃生的影响，也可能是命中注定，我在山中被她唤醒时，黄昏的余晖落在她清秀的脸上，我听到了自己的心，在跳动。

同时我也清楚的明白，我与这个女子之间不会有任何结果。我就要娶妻了，而我从未想过纳妾，做人妾室又有什么好呢？她救了我，我又怎能推她入火坑，害了她一辈子。

那日之后我给她家送去不少谢礼，同时我也听她说了一些事，知她在家中过得很是艰难，不仅要干活，还要想法子挣钱，供自己的父母兄弟花销。我让人偷偷接济过她几次，却再未曾与她见过面，我们也不该见面。

六月二十五日，宜嫁娶。我和唐念清成亲了，她成为了我的夫人，从此我们会相伴一生，死后埋在一起。

洞房之夜，我们没有圆房。我知道她的心里有人，估计不想与我圆房。而我在心里有别人的时候就做那事，这也是对她的侮辱。

我想，若有一天，我们心中都放下了，再圆房不迟。或者放不下，和离了，依旧是清白之身，对夫人会更好一些。这些我未曾告诉夫人，只与她说了我心中有人。不然让夫人知道，我清楚她心有所属，她大约会很不自在吧！

夫人听了我的话，果然放松下来，也很感动，自己便睡下了，还给我留了一半床铺，我本以为自己要睡地上的。新婚夜我们同床而眠，却各怀心思。

成亲后，我不再让人接济王梦悠，彻底断了联系。毕竟我前前后后给她的钱财，足够一个普通百姓家，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这也算是我对救命之恩的答谢了。

直到半年后我又得到了梦悠的消息，她的兄弟进了赌坊，不仅把家中钱财都输光了，还欠了赌坊不少钱，要拿她抵债。

无法，她毕竟对我有救命之恩，还是令我心动的女子，我总不能见死不救。我替她家还了赌债，又接济了几回。

于是，我们又断断续续的有了联系。直到昨日，她说她家人想要当面向我道谢，在家中略备薄酒，请我前去吃酒。我去了，却不曾想出了事。

她父亲拿着酒杯向我敬酒，笑的谄媚，“小老儿家中这一年来，全赖公子照拂，这才有了如今的日子，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公子。”

我笑了笑，说道：“无碍，举手之劳罢了。”

那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将梦悠唤到身边，声音略带讨好之意，“陆公子，我这女儿长得还有几分姿色，不若公子收了她吧，做个妾室也好，丫鬟也罢，只愿公子疼惜她几分，这也是小老儿的一点心意。”

此刻我才明白，这人道谢是假，想要攀上陆家才是真。我敛了笑意，“家中已有爱妻，我不会纳妾，也不要通房。王老伯的心意，还是算了。”

说完这话，我清楚的看到，梦悠原本羞涩的面容，立刻变得惨白，眼中也隐隐含了泪光。她似是觉察到我的目光，立刻低下了头。

像是没有想到我会拒绝，王老三有一瞬怔住，他侧头看了看他女儿，这才讪讪一笑，急忙说道，“这，这事弄的，全是小老儿糊涂，公子全当我没说过这话。公子吃菜，吃菜，丫头你去再拿壶酒。”

我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却不曾想他们竟在酒中下药，我被王老三扶进了房中，我只感到身上的火快要将我焚烧殆尽。突然，门开了又合上，梦悠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