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虫尸与香水高二那年春天的那个午后，阳光透过教室肮脏的玻璃窗，

在空气中切出斜斜的光柱。粉笔灰在光柱里缓缓飘浮，像永远不会落定的尘埃。我的书桌里，

今天又“收获”颇丰。不是死老鼠，那太初级了。

今天是一堆被碾得稀烂、汁液黏腻的虫子尸体，

混杂着几张用红色马克笔画满不堪入目图案和“去死”字样的纸条。

一股浓烈到呛鼻的廉价香水味试图掩盖腐败的气味，却只混合成一种更令人作呕的甜腥。

教室里喧嚣吵闹，没人看我一眼，或者说，所有人都在用眼角余光欣赏我的反应。

那种刻意避开却又忍不住窥视的眼神，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扎在背上。黑板右下角，

又一排歪歪扭扭的小字：“林凡，舔我的鞋底都不配”。我面无表情，走到讲台边，

拿起半湿的抹布，回到座位，一点点擦干净桌膛。粘稠的触感透过抹布渗到指尖，冰凉。

然后我起身，去擦黑板。“哟，模范生就是爱干净哈？”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是张天霸的狗腿子之一，王志强。他故意用肩膀狠狠撞了我一下。粉笔灰呛进喉咙，我没咳。

身后传来压抑的低笑，像潮水一样漫过来，将我孤立在教室中央的孤岛上。

这只是高二某一天最普通的开始。我的日常。班主任李老师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进来，

目光扫过黑板，停顿了一秒，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始讲课。她看到了，但她永远不会看到。

这就是我们学校的规则——只要不出大事，一切都是“同学间的小摩擦”。下课铃响，

我迅速收拾书包，希望能避开他们。但希望这种东西，在我身上总是奢侈的。

2农机厂后的“游戏”放学路上，我被张天霸那伙人堵在了废弃农机厂后面。理由？

他们需要点“乐子”，而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笑话。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怪物。“好狗不挡道。”张天霸嘴里叼着烟，斜睨着我，他比我高半头，

身材壮实。他是校田径队的，据说父亲是某个局的领导。我没说话，试图从旁边绕过去。

另一人猛地推了我一把：“霸哥跟你说话呢，聋了？”我踉跄一下，书包带子被扯住，

课本、试卷哗啦啦散了一地。他们兴奋地踩上去，清晰的鞋印碾过工整的笔记。“捡啊！

”张天霸吐掉烟头，火星溅在我手背上，细微的刺痛。我蹲下身，一本一本去捡。

头顶是他们得意的哄笑和手机摄像头闪烁的光。他们会把这些视频发到群里，

配上搞笑的表情包，收获一堆“哈哈哈”和“霸哥牛逼”。

一只脚踩在我正要捡起的物理练习册上，碾了碾。“求我啊，求我我就让你捡。

”指甲抠进掌心，我抬起头，看着张天霸那张写满恶意和快意的脸。他的眼睛里有种东西，

一种享受着绝对支配权的、近乎天真的残忍。“我不需要求你。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踩坏了，你得赔。”一阵死寂，然后爆发出更大的哄笑。

“赔？哈哈哈哈！他说赔！”张天霸弯下腰，脸几乎贴到我的脸上，烟臭扑面而来，

“老子赔你妈！”他一脚踢飞了我刚捡起来的书本。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断裂了。

但我知道，不能反抗。反抗只会招来更狠的殴打。我只能低下头，继续捡。

这是我的生存策略——忍到毕业，忍到离开这个地狱。十年了，那双眼睛，

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那种享受着他人痛苦的、纯粹的恶。3曙光“林先生，

曙光基金会收到的第47例求助，来自市一中，受害者叫李晓明，初三。

这是初步核实资料和对方家长的求助录音。”助理小陈的声音将我从冰冷的回忆里拽出。

我坐在“曙光”总部明亮的办公室里，落地窗外是繁华的CBD。

空气里是咖啡香和消毒水的味道，整洁，有序，理性。

与记忆中那间弥漫着虫尸恶臭和粉笔灰的教室，仿佛是兩個平行世界。点开录音。

一个中年男人哽咽、压抑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他们把他关在厕所隔间，

泼冷水……抢他的饭钱，逼他……逼他吃粉笔灰……作业本全被撕了，

书上全是骂人的话……孩子不敢上学了，天天做噩梦……我们找过学校，

学校说……说是孩子间打闹……管不了……我们实在没办法了……”录音末尾，

是一段模糊的背景音，

一个细弱、惊恐的男孩哭声：“爸……我怕……别让我去学校……”我闭上眼。粉笔灰。

冷水。指尖无意识地擦过手背，那里早已没有烟蒂烫伤的痕迹，却仿佛依然残留着某种灼痛。

十年了，什么都没变。只是受害者换了一个名字。“背景调查清楚了吗？”我的声音平静，

听不出波澜。“清楚了。”小陈将一沓资料放在我桌上，

“主导霸凌的是同班一个叫张子豪的男生，父亲是当地一个企业家，张天霸，有点势力。

母亲早逝，家里溺爱得厉害。学校方面...班主任尝试过调解，但被张家压下来了，

校长也明确表示不希望事情闹大，影响学校声誉。”屏幕上弹出几张年轻却张扬跋扈的脸孔。

那个叫张子豪的男孩，穿着名牌鞋，搂着几个跟班，对着镜头比着中指，

眼神里有一种我无比熟悉的、被宠坏的残忍。“张天霸...”我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记忆深处某个角落被触动。“林先生，您认识？”“或许吧。”我不置可否，“继续。

”“张子豪的霸凌行为已经持续半年多，手段...很恶劣。

这是我们从他们私密群里恢复的部分视频和照片。”小陈顿了顿，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受害者李晓明，性格内向，成绩中上，

父母是普通工薪阶层。之前尝试过反抗，但后果...更严重。

被推搡、被逼在墙角、被抢走饭卡、被用马克笔在脸上画画...伴随着拍摄者刺耳的笑声。

“计划呢？”“已准备三套方案，渗透组和技术组待命。”小陈恢复专业口吻，

“预计第一阶段‘事实固化’可在72小时内完成，我们会拿到无可辩驳的证据链。

同步启动第二阶段‘舆论前置’，已经有合作的自媒体开始铺垫校园霸凌的话题。

第三阶段‘压力测试’，会针对张家的生意和学校方的软肋同步施压。”“启动吧。”我说。

“是，林先生。”电话挂断。办公室里只剩中央空调微弱的风声。我站起身，

走到玻璃幕墙前。楼下街道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这座城市光鲜亮丽，

但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某些东西从未改变。“曙光”，

一座用金钱、技术、法律和绝对效率构筑起来的精密机器，它的唯一目的，

就是撕开那些角落，让施暴者品尝百倍痛苦，为受害者讨回迟到的公道。爽吗？

看着那些曾经的加害者身败名裂、痛哭流涕，当然爽。但这远远不够。我们要做的，

是让下一个李晓明，能在阳光下抬起头走路。4狩猎开始行动开始。“曙光”的志愿者，

害的女生“偶然”在网红游戏厅遇到了张子豪霸凌团体中的边缘成员——一个叫孙宇的男生。

用几套**版游戏皮肤和“崇拜你们好酷”的眼神，轻易敲开了他的话匣子。

“豪哥家里超有钱，在学校里横着走！老师都不敢管他！”“那个书呆子李晓明？嗤，

自找的！看着就欠揍！”“...其实有时候也觉得有点过...但没办法，不跟着一起，

下一个被整的就是我...”隐藏摄像头和录音笔忠实记录着一切。另一组人，

则伪装成维修工、派送员，在他们常聚的天台、小巷、KTV包厢，

巧妙地布置下更多的“眼睛”和“耳朵”。技术组的工作更高效。

潜入他们的社交网络私人群组，恢复已删除的聊天记录，

载那些被当作“战利品”分享的欺凌视频——推搡、辱骂、扒衣服、强迫下跪……画面抖动，

伴随着施暴者刺耳的笑声和受害者的呜咽。清晰，高清，无可辩驳。与此同时，

几个本地颇有影响力的教育类、社会新闻类自媒体“偶然”接到热心网友爆料，

开始发布一系列探讨校园霸凌现状的文章，评论区和社群悄然引导着舆论风向，悄然预热。

压力无声无息地笼罩过去。最先察觉到不对的是张天霸。他儿子回家时脾气越发暴躁，

身上偶尔带伤，虽然每次都叫嚣着是“训练摔的”或“不小心撞的”，

但张天霸这种从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人，嗅觉远比常人灵敏。

他感到一股冰冷的、充满恶意的视线盯上了他儿子，甚至盯上了他的家。他试图用钱摆平，

给学校又捐了笔款，暗示校长“平事”。却发现校长电话开始打不通，接通了也是打着官腔，

语气躲闪。他试图动用关系找出背后搞鬼的人，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抓不住任何尾巴。

直到一封没有署名、追踪不到来源的邮件发到他的私人邮箱。

内容只有一行字：“想知道为什么吗？去找‘曙光’的林先生。”附档里，

是几张他儿子嚣张跋扈的照片，以及一份十年前的旧报纸电子版片段，

上面模糊地印着一个瘦弱男孩的照片，配文是“……某中学一学生长期遭受校园暴力，

校方称系玩笑……”张天霸盯着那个瘦弱男孩的照片，又看看“林先生”这个名字，

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一个人。一个很多年前，被他和他那帮兄弟踩在泥里，

连正眼都不敢看他们的孬种。那个被他们取了一堆外号，书桌里经常被塞满垃圾的透明人。

那个好像叫……林凡？不可能！那个废物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为什么“林先生”？

但他不敢赌。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通过层层关系，耗了不少人情，

张天霸终于拿到了一个地址，并得到了一个短暂的会面机会。

5对面不相识“曙光”总部楼下，一家格调冷峻、隐私极佳的咖啡厅。张天霸坐在我对面，

几乎认不出我了。十年，足以让一根杂草长成顽强的藤蔓，甚至是一棵……冰冷的铁树。

充足的营养和锻炼重塑了我的体格，定制的西装包裹着不再佝偻的身躯，最重要的，

是眼神里不再是恐惧和闪躲，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他试图维持住往日的派头，

昂贵的西装，锃亮的皮鞋，但眼底的慌乱和强行压下的屈辱感出卖了他。

手指上的金戒指无意识地用力刮着咖啡杯的杯壁，发出细微刺耳的声音。“林凡……真是你？

”他干笑着，语气试图套近乎，却又僵硬无比，“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我端起面前的玻璃杯，喝了口水，没说话。沉默有时是最好的压迫。他的笑容垮了下去，

肌肉抽搐了几下，终于撕破伪装，切入正题：“直说吧，林……林先生。要怎么样，

才肯放过我儿子？划下道来，我张天霸接着！”“放过？”我微微偏头，像是不理解这个词，

“张先生，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曙光’只是一个公益组织，

我们关注的是校园霸凌现象的受害者，致力于促进社会关注和制度完善。

”“别他妈跟我来这套！”他猛地压低声音，前倾身体，额角青筋跳起，“我知道是你！

开个价！多少钱？或者……或者你想要我道歉？当年的事……是我不对，我**！

我给你道歉！只要你高抬贵手！”他语速极快，混杂着威胁和哀求，姿态别扭又可笑。

仿佛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抹平一切。“道歉？”我轻轻重复，像在品味一个陌生的词汇。

“对！道歉！我郑重给你道歉！”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气急切，“只要你点头，

我马上让我儿子也给那个小……给那个李晓明道歉！赔偿！我们赔钱！双倍！不，五倍！

十万！够不够？”我看着他那张因急切而扭曲的脸，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

但那股恃强凌弱的气质，一点没变。他们永远认为钱和势能解决一切。“张先生，

”我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条直线，没有任何起伏，“你认为，你的一句道歉，值多少钱？

能抵消多少次的拳打脚踢、辱骂孤立？

能擦掉多少写在书本上、刻在课桌上、甚至刻在人心上的污言秽语？

能挽回一个少年被彻底摧毁的尊严和对世界的信任吗？”张天霸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或者，”我继续道，目光落在他脸上，“你觉得，

晓明做的那些事——关厕所、泼冷水、逼吃粉笔灰、敲诈勒索、无休止的辱骂——一句道歉，

加一点钱，就够了？”他喉咙滚动，嘴唇干涩，说不出话。空调冷气十足，

但他额角渗出了细汗。我放下水杯，玻璃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不是要你道歉，张天霸。”我看着他的眼睛，

那里面现在只剩下惊慌和强撑的体面，“我是要你看着。”我拿起放在桌边的平板电脑，

解锁，轻轻推到他面前。屏幕亮起，分割成数个实时监控画面。其中一个画面被放大。

那是市一中男厕所的监控视角（我们的人临时放置的）。他的宝贝儿子张子豪，

正带着两个跟班，将一个瘦小的男生（不是李晓明）逼到洗手池角落。

张子豪脸上挂着那种张天霸年轻时如出一辙的、充满优越感和残忍的笑容，

他正用手用力拍打着那瘦小男孩的脸，嘴巴一张一合，显然在说着极尽侮辱的话。

男孩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另一个画面，是教学楼僻静的楼梯转角，

另一个学生正被推搡索要钱财。还有一个画面，是操场角落，一群学生围着什么在起哄，

中间那个学生满脸通红，快要哭出来。张天霸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手指颤抖地指着屏幕，声音发颤：“这……这……子豪他……这不可能！这是假的！

你伪造的！”“令公子，”我的声音温和得像在解说一场艺术展览，却字字如刀，

“正在完美地，一帧不差地，重演你的过去。甚至，青出于蓝。”我甚至微微笑了一下，

那笑容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很有趣，不是吗？就像基因遗传一样。

暴力、恶意、恃强凌弱，也会遗传。你言传身教，他很争气。

”张天霸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在椅背上，瞳孔放大，死死盯着屏幕上他儿子的暴行。

那些他曾经习以为常甚至引以为傲的手段，

那些他认为是“男孩子淘气”、“小事一桩”的行为，此刻通过冰冷的监控镜头，

**裸地、放大地呈现在他面前，竟显得如此丑陋、刺眼，让他无所遁形。

他突然猛地扑上前，双手撑在桌面上，咖啡杯被打翻，深褐色的液体迅速漫延开来，

滴落在他昂贵的西裤上，他也浑然不觉。他不再掩饰，哀求着，几乎要跪下来，

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停下！求求你！让他停下！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