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的电话来得突然，柯明正在办公室里加班，窗外的雨点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

"柯先生，您的姑祖母柯雨桐女士已于上周去世，根据遗嘱，您是她唯一的遗产继承人。"

柯明愣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姑祖母？那个几乎从不在家族聚会上出现的古怪老人？他只在十岁那年见过她一次，记得她苍白的脸和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她...留给我什么？"柯明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干。

"一座位于青峰山的老宅，名为'槐园'，以及宅内的全部物品。"律师的声音平静而专业，"宅子有些年头了，但保存完好。柯女士特别嘱咐，宅内的古董一件都不能卖，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后果自负。"律师顿了顿，"她的原话。"

雨下得更大了，柯明望向窗外模糊的城市轮廓，一种莫名的寒意爬上脊背。他从未想过会继承什么遗产，更没想过会是一座听起来就充满故事的老宅。

三天后，柯明站在了槐园的大门前。

青峰山距离市区两小时车程，山势不高却林木茂密，槐园就坐落在半山腰一片开阔地上。宅院被高大的围墙环绕，墙头爬满藤蔓，两扇厚重的黑漆大门上铜环已经氧化发绿。

柯明掏出律师给他的钥匙，插入锁孔时，金属摩擦的声音刺耳得让他皱眉。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潮湿的霉味夹杂着某种说不清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两旁是修剪得过分整齐的灌木，小径尽头是一座中西合璧的三层建筑。灰砖青瓦的主体结构带有明显的民国风格，但门窗却是欧式的拱形设计，二楼还有一个突出的半圆形露台。

最引人注目的是院子中央那棵巨大的槐树，树干粗得至少要三人合抱，枝叶茂密得几乎遮住了半个院子。树下摆着一口青石水缸，水面漂浮着几片落叶。

"您就是新主人吧？"

一个轻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柯明猛地转身，看到一个穿着素色旗袍的年轻女子站在门边。她约莫二十五六岁，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黑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

"我是林小满，柯老太太生前的管家。"女子微微欠身，"律师应该通知过您我会留下交接。"

柯明点点头，努力掩饰自己的惊讶。他以为管家会是个上了年纪的人，没想到是这样一位年轻女子。"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五年了。"林小满微笑，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却让柯明莫名觉得那笑容没有真正到达眼底。"请跟我来，我带您看看宅子。"

她转身走向主楼，步伐轻盈得几乎无声。柯明跟上去，注意到她旗袍下摆绣着细小的槐花图案，随着走动若隐若现。

踏入主楼的那一刻，柯明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大厅宽敞而昏暗，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大部分光线，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家具都是老式的红木制品，擦拭得一尘不染，正中央摆着一架三角钢琴，琴盖紧闭。

"一楼是客厅、餐厅和厨房，二楼是卧室和书房，三楼..."林小满顿了顿，"柯老太太嘱咐，您最好不要上三楼。"

柯明挑眉："为什么？"

"那里存放着一些...私人物品。"林小满的目光飘向楼梯方向，"为了您的安全着想。"

没等柯明追问，她已经走向楼梯："我带您去看看卧室。柯老太太生前住东侧主卧，西侧的客房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上楼时，柯明注意到楼梯扶手的雕花异常精美，但图案却有些怪异——不是常见的花卉或祥云，而是一张张扭曲的人脸，有的似乎在笑，有的则明显在痛苦尖叫。

"这雕工...很特别。"他忍不住说。

林小满头也不回："民国时期的工匠手艺，据说是一位疯子的作品。"

二楼的走廊很长，两侧对称分布着四扇门。林小满推开西侧的一扇："这是您的房间。"

房间比柯明预想的要宽敞舒适，一张四柱床，一个红木衣柜，还有一张书桌。窗户朝西，此时夕阳正好透过窗纱照进来，给房间镀上一层橘红色的光。

"浴室在走廊尽头，热水器已经调好了。"林小满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意思，"晚餐七点开始，您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柯明摇头："不用麻烦，简单些就好。"

林小满点头离开，脚步声轻得柯明几乎没听见她走了。他放下行李，走到窗前。从这个角度能看到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树冠如伞，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那影子看起来...像是一个伸展双臂的人形。

柯明摇摇头，把这荒谬的想法赶出脑海。他转身开始检查房间，衣柜里挂着几件老式西装，看起来像是民国时期的款式，但布料崭新。书桌上摆着一个铜制台灯，灯座是一个女子托举灯罩的造型，女子面容模糊，却给人一种她在哭泣的错觉。

他伸手想打开台灯，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嗒"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折断了。声音似乎来自床底。

柯明蹲下身，掀起床单。床下空无一物，但地板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体刚刚刮过。他伸手摸了摸那道痕迹，指尖传来一阵刺痛，缩回手时，发现指腹被划出了一道小口子，渗出一滴血珠。

血珠滴在地板上，诡异的是，它没有停留在表面，而是迅速被木质地板吸收了，仿佛那木头是活的一般。

柯明猛地站起来，心跳加速。这太奇怪了。他决定下楼找林小满问问情况，却在转身时瞥见衣柜的镜子里，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他定睛看去，镜中只有他自己苍白的脸。

"幻觉，都是幻觉。"柯明自言自语，却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这座宅子，还有那个神秘的管家，都让他感到说不出的诡异。

晚餐时，林小满端上来的菜色简单却精致：清蒸鱼、炒时蔬和一碗老火汤。餐厅的灯光很暗，唯一的光源是一盏吊灯，灯罩是乳白色的玻璃，上面绘着模糊的图案，柯明怎么看都觉得那像是一张张痛苦的人脸。

"宅子里只有你一个人打理？"柯明问道，试图打破沉默。

林小满站在一旁，姿态恭敬却不卑微："是的，柯先生。柯老太太不喜欢人多。"

"你住在这里？"

"我住在后院的小屋。"她回答，"如果您需要什么，随时可以按铃叫我。"

柯明注意到她说"柯老太太"时的语气带着一种奇怪的亲昵，仿佛在谈论一个仍然在世的人。"我姑祖母...是怎么去世的？"

林小满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自然衰老，医生说是心脏衰竭。她走得很安详，在睡梦中。"

不知为何，柯明觉得她在说谎。他还想再问，突然听到楼上传来的钢琴声——清晰而流畅的旋律，是肖邦的《夜曲》。

柯明放下筷子："有人在楼上弹钢琴？"

林小满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可能是风声，老房子的管道有时会发出奇怪的声音。"

但那分明是钢琴声，而且技巧娴熟。柯明站起身："我去看看。"

"不必了。"林小满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她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我是说，您先用完餐吧，我去查看。"

她快步离开餐厅，柯明听到她上楼的脚步声。奇怪的是，随着她的脚步声，钢琴声戛然而止。

当林小满回来时，柯明已经站在楼梯口等她。

"楼上没人。"她说，脸上依然是那种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表情，"可能是录音机故障，柯老太太有时会听古典音乐。"

柯明不信，但他没再追问。晚餐在沉默中结束，林小满收拾餐具时，柯明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疤痕，像是被什么捆绑过的痕迹。

回到房间后，柯明锁上门，决定早点休息。明天他要好好检查这座古怪的宅子。躺在床上，他听到窗外传来沙沙声，像是树枝在刮擦玻璃，又像是有人在轻轻抓挠。

半梦半醒间，柯明感觉有什么东西站在床边。他想睁开眼睛，眼皮却沉重得像灌了铅。一股冰冷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伴随着细微的、像是女人啜泣的声音。

"离开...趁还能离开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女声在他耳边低语，声音中充满绝望。

柯明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睡衣。房间里空无一人，但床头柜上的台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下，他看到衣柜的镜子里，一个模糊的白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