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凛冽，卷起边陲荒原上的砂石，抽打在残破的旗帜上，发出猎猎的呜咽声。

夜色浓稠如墨，仅有的光来自天际那轮被薄云遮掩、显得格外凄清的冷月，

以及下方军营零星的火把。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行，

避开了巡逻队的视线，精准地摸到了中军大帐附近。帐内灯火通明，

隐约传来将领议事的低语。黑影伏在阴影里，呼吸微不可闻，只有一双眼睛，

在暗处亮得惊人，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着帐帘的方向。她在等。等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

帐帘掀动，几名副将鱼贯而出，各自散去。最后走出的那人，身披玄色轻甲，身姿挺拔如松，

并未跟随众人离开，而是独自走向营帐一侧稍僻静处，似在沉思。月光短暂地流淌过他侧脸，

勾勒出清晰冷硬的下颌线。就是现在！黑影动了！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手中短刃淬着幽蓝的暗光，直刺那毫无防备的后心！这一击，凝聚了她全部的恨意与决绝，

刁钻、狠戾、迅疾如电！然而，就在刃尖即将触及甲胄的前一瞬，

那本该全然无觉的男人却像是背后生了眼睛，猛地侧身！短刃擦着他的臂甲划过，

带起一溜刺目的火星。同时，他反手一扣，精准无比地攥住了刺客持刀的手腕！力道之大，

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等了你三天，终于来了。”低沉的声音响起，

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全无方才帐中的肃穆，反而有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刺客一击落空，手腕被制，心中骇然，却临危不乱。借着他一拽之力，

另一只手疾如闪电般拍向他肋下空门，同时膝撞猛击！招式凌厉，全然是搏命的打法。

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格挡拆招，游刃有余。两人在极近的距离内飞快地过了数招，

拳脚相接，发出沉闷的声响。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每一招都冲着对方的要害，

却又每一次都被对方险之又险地化解。近距离搏杀间，她能清晰看到他眼底的冷光，

那是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冷静，甚至……一丝兴味。这眼神让她无比愤怒。“狗贼！

纳命来！”她压低声音嘶吼，攻势愈发疯狂。他却仿佛总能预判她的下一步，总是快她一线。

几招过后，他寻到一个破绽，猛地发力，将她狠狠掼倒在地！尘土飞扬间，

他屈膝压制住她的挣扎，一手仍如铁钳般箍着她的双腕举过头顶，

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揭开了她蒙面的黑巾。

一张沾染了尘土却依旧难掩清丽倔强的脸庞暴露在月光下，那双眼睛燃烧着熊熊怒火，

恨不能将他撕碎。他打量着她，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似乎在确认什么，

随即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果然是你。‘千面’的最后一枚棋子，

倒是比我想象的更有胆色，也……更愚蠢。”“呸！”她试图啐他一口，却被他偏头躲过，

“顾玄，你屠我满门，血海深仇，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满门？

”顾玄——这个她恨之入骨的名字的主人，微微挑眉，语气里的嘲讽更浓，

“你说的是那个培养杀手、贩卖情报、通敌叛国的‘千面’组织？若那算你的‘门’，

那我剿灭他们，倒是为民除害了。”“巧言令色！不过是成王败寇！”她奋力挣扎，

却撼动不了分毫。力量的悬殊在此刻显露无疑。顾玄俯下身，靠近她，

温热的气息几乎喷在她耳畔，声音却冷得掉冰渣：“是不是巧言令色，你心里清楚。苏玖儿，

或者我该叫你……‘无影’？你潜伏在我军中数月，真以为我毫无察觉？

你递出去的三封密信，内容很有趣。”苏玖儿浑身一僵，眼中第一次闪过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化名？甚至知道她传递密信？那三封信……“你……”“我如何？

”顾玄的手指轻轻拂过她颈侧跳动的血管，那动作暧昧却充满威胁，“若不是留着你这鱼饵，

还想看看能钓出些什么魑魅魍魎，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

”巨大的羞辱感和绝望瞬间淹没了苏玖儿。原来她自以为隐秘的复仇和潜伏，

从头到尾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像一场精心为她编排的戏剧。她不是猎人，

而是早已落入蛛网的飞蛾。“要杀便杀！”她闭上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杀你？

”顾玄低笑，那笑声里听不出丝毫温度，“太便宜你了。苏玖儿，你可知‘千面’虽灭，

但其核心的‘暗账’却不知所踪。据说，只有‘千面’最核心的成员才知道下落。

你说巧不巧，你恰好就是那个最核心的、‘千面’首领暗中培养的继承人？

”苏玖儿心头巨震，猛地睁开眼：“你休想！”“我想不想，由不得你。”顾玄松开钳制，

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看着掌中的猎物，“给你两个选择。一，

我现在就以细作之名将你军法处置，悬首辕门。二，跟在我身边，替我找出‘暗账’。

或许……我心情好了，能给你一个亲手杀我的机会？”这哪里是选择？

这分明是**裸的胁迫和戏弄！苏玖儿瘫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

胸口因愤怒和无力而剧烈起伏。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眼底激烈的挣扎。死，她不怕。

但就这样毫无价值地死去，让仇人继续逍遥？不甘心！更何况，

他提到了“暗账”……那东西绝不能落在他手里！留在他身边？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这也意味着……接近他，了解他，寻找他的弱点。他自信能掌控她，

她又何尝不能利用这份自信？“好。”一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的腥甜，

“顾玄，你最好记住你今天的话。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顾玄对于她的选择毫不意外，仿佛早已料定。他伸出手，不是拉她，

而是抽走了她发间一枚不起眼的银簪——那里面藏着她最后的杀招。“我拭目以待。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枚银簪，眼神幽深，“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贴身侍从。

记住你的新身份，也记住……谁才是主人。”……接下来的日子，

成了苏玖儿一生中最屈辱也最紧绷的时光。她被迫换上了普通士兵的服饰，

以戴罪之身跟在顾玄身边。名义上是侍从，实则形同囚犯，处处受制。顾玄此人，治军极严，

心思缜密得可怕，且手段莫测。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身边跟着一个时刻想取他性命的刺客，

行军布阵、处理军务甚至接见一些神秘人物时，有时竟也不完全避着她。但他越是如此，

苏玖儿越是心惊。他展现出的军事才能、政治手腕以及对人心精准的把握，

都远超出她之前的调查和想象。这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对手。她尝试过在他饮食中下毒，

他却总能提前察觉，或是用银针试出，或是干脆将那杯疑似有毒的茶赏给她“解渴”，

逼得她不得不自行解毒，狼狈不堪。她试图在他夜晚独处时行刺，可他似乎从不真正入睡。

每次她刚摸近帐外，里面就会传来他清醒冰冷的声音：“睡不着？进来陪本将军下盘棋。

”或是直接掷出一枚暗器，逼她现身。她暗中联系旧部，消息却石沉大海。

她怀疑一切都是顾玄动了手脚，却抓不到丝毫证据。两人之间的较量无处不在。言语机锋，

互相试探，布局破局。他步步紧逼，她见招拆招。她恨他入骨，却又不得不承认，

他的强大和智慧，让她在恨意之余，竟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甚至，

在某些并肩应对突发敌情或军中阴谋的瞬间，会产生一种荒谬的、棋逢对手的紧绷快意。

这种情绪让她感到恐慌和自我厌恶。一次夜间遭遇敌袭，混战中，有冷箭直射顾玄后心。

苏玖儿当时正与他背对御敌，鬼使神差地，她挥刀格开了那支箭。动作快过思考。战后，

顾玄擦着剑上的血，走到她面前，眼神玩味：“方才，为何救我？”苏玖儿心头一悸，

面上却冷若冰霜：“你死了，谁给我亲手杀你的机会？”顾玄笑了，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笑，

虽然依旧很淡，却仿佛冰河乍裂，晃得苏玖儿有一瞬间的失神。“嘴硬。”他留下两个字，

转身离去。苏玖儿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还有一次，

她意外撞破军中一名高级将领与外敌勾结的证据，尚未来得及动作，顾玄却已雷霆出手，

将那人及其党羽连根拔起，行动之迅速狠辣，令人胆寒。处理完叛徒，他当着众将的面，

将一份功劳莫名安在了她头上。“观察入微，及时发现叛徒蛛丝马迹，有功。”他语气平淡，

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众将目光复杂地看向苏玖儿，有探究，有惊讶，也有不解。

苏玖儿站在原地，只觉得那些目光如同芒刺在背。他这是在帮她立威？

还是将她更紧地绑在他的阵营，让她无法脱身？或者，又是一重新的试探和利用？

她看不懂他。这个男人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

随时能将人吞噬。她对他的恨意没有减少分毫，但在这恨意之中，

掺入了太多别的东西：疑惑、挣扎、不甘，

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强者吸引的悸动。这种复杂的情感煎熬着她，

让她夜不能寐。而“暗账”的下落，她始终紧咬牙关，不曾透露半分。那是她最后的底牌，

也是她复仇的信念支撑之一。她深知，一旦交出，她对他而言就失去了价值，死期立至。

同时，她也隐隐觉得，那“暗账”背后牵扯的巨大秘密，或许远比她知道的还要复杂，

绝不能轻易现世。两人就在这种诡异而危险的关系中纠缠着，互相提防，互相算计，

却又在某种程度上形成了一种古怪的、紧绷的默契。他们都聪明绝顶，都意志坚定，

都将对方视为必须除之而后快的死敌，却又不得不暂时捆绑在一起。直到那一日，

大军深入险地，遭遇重围。顾玄为掩护主力撤退，亲率小队断后，身陷绝境。

苏玖儿本有机会趁乱逃走，这是她等待已久的脱身时机。狂风呼啸，吹得人睁不开眼。

沙尘弥漫的战场上，顾玄浑身是血，甲胄破碎，却依旧持剑屹立，如同不屈的战神，

独自面对潮水般涌来的敌人。那一刻，苏玖儿看着那个背影，心中天人交战。杀了他？

现在或许是最好的机会，趁他重伤，与敌军合力……救他？他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杀他！可是……如果他死在这里，

死在别人手里……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她的仇，必须由她亲手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