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被警报声拽出浅眠时，指缝间还残留着机油的腥气。他猛地坐起身，额头撞在卡车驾驶室顶的铁皮上，发出沉闷的“咚”响——这是他在“猩红流感”爆发后的第三个家，一辆改装过的东风重卡，车厢焊了三层钢板，驾驶室里塞满罐头和零件，副驾座位被拆了改成储物架，堆着半人高的压缩饼干。

窗外的天是灰紫色的，像被人泼了稀释的墨。警报声来自三公里外的“磐石营地”，那是这一带最后一个官方幸存者据点，此刻的警报却不是日常的物资清点信号，而是短促、尖锐、带着撕裂感的“一级戒备”声。林野抓过副驾上的望远镜，镜头里立刻映出营地方向腾起的黑烟，还有几个模糊的黑影正沿着铁丝网狂奔，身后跟着更密集的“东西”——那些被流感病毒变异感染的“行尸”，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灰色，指甲缝里嵌着干涸的血痂，喉咙里永远发出“嗬嗬”的嘶吼。

“操。”林野低骂一声，手指飞快地摸向腰间的消防斧。这把斧头是他从废弃消防站里捡的，木柄缠了防滑胶带，斧刃磨得雪亮，已经劈过不下二十只行尸。他刚推开车门，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看见十七岁的苏晓抱着一个医药箱跑过来，女孩的马尾辫沾着尘土，脸上却没什么慌乱——三个月前她还是重点高中的学生，现在已经能熟练地给伤口包扎，甚至会用扳手换卡车轮胎。

“营地完了？”苏晓的声音有点发紧，却没发抖。她把医药箱塞进驾驶室，又从背包里掏出两瓶矿泉水递过来，“我刚才看见有人往这边跑，好像是营地的守卫。”

林野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稍微冷静了点。他重新举起望远镜，这次看清了——跑在最前面的是个穿迷彩服的男人，左臂上别着“磐石营地”的臂章，腿上好像受了伤，跑起来一瘸一拐。而他身后，至少有三十只行尸，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正越追越近。

“上车，发动引擎。”林野突然说。苏晓愣了一下：“我们要去救他？”“不，”林野的目光落在男人身后不远处的一辆皮卡车里，“但他车上有我们需要的东西——柴油。”

苏晓立刻钻进驾驶室，手指在方向盘下的线路里快速摸索。这辆卡车是他们从废弃的物流园里找到的，钥匙早就没了，苏晓凭着以前看父亲修卡车的记忆，硬是接好了启动线路。几秒钟后，引擎发出“突突突”的轰鸣，虽然有点断断续续，但好歹启动了。

林野则趴在卡车的后斗边缘，手里紧紧攥着消防斧。那穿迷彩服的男人已经快跑到皮卡车旁边了，他似乎也看到了林野的卡车，眼里闪过一丝希望，却在伸手去拉皮卡车门时，被身后扑上来的一只行尸咬住了肩膀。

“啊——！”男人发出痛苦的惨叫，下意识地回头去推，却被更多的行尸围了上来。林野皱了皱眉，突然从后斗上跳下来，朝着皮卡车的方向狂奔。苏晓在驾驶室里急得大喊：“林哥！别去！”

但林野已经冲了过去。他手里的消防斧带着风声，劈在最前面那只行尸的天灵盖上，“咔嚓”一声，行尸的脑袋像摔碎的西瓜，红白色的脑浆溅了他一身。他没停，又转身劈向另一只扑向男人的行尸，斧刃切开了对方的喉咙，黑褐色的血喷了出来。

那男人趁机推开身上的行尸，挣扎着爬进皮卡车的驾驶座，却发现钥匙不在。他急得浑身发抖，转头看见林野还在和行尸缠斗，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朝着行尸的方向连开两枪。子弹没打中要害，却暂时逼退了行尸。

“快上车！”林野朝着男人喊，同时一把抓住皮卡车的车门把手，用力一拉——车门没锁。他钻进副驾，男人也反应过来，立刻发动了皮卡车（看来他也会接线路）。皮卡车的引擎比卡车给力，“嗡”的一声就冲了出去，把身后的行尸甩在了后面。

“往卡车那边开！”林野指着不远处的东风重卡，苏晓正开着车慢慢跟过来。皮卡车很快追上了卡车，林野打开车窗，朝着苏晓喊：“把后斗门打开！”

苏晓立刻踩下刹车，跳下车去开后斗的门。皮卡车停在卡车后斗旁边，林野和那男人一起，把皮卡车油箱里的柴油抽到事先准备好的油桶里——足足有五十升，够他们再开两百公里了。

“谢谢。”男人一边抽油，一边喘着气说。他的肩膀还在流血，迷彩服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大片。林野看了一眼他的伤口：“被咬到了？”男人的身体僵了一下，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绝望：“应该……没救了。”

猩红流感的规则很简单：只要被行尸咬到或抓伤，病毒会在两到三小时内发作，感染者会失去意识，变成行尸。林野沉默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他：“自己看着办。”男人接过匕首，苦笑着说了声“谢谢”，没再多说。

抽完油，林野跳上卡车，苏晓已经把医药箱拿了过来：“林哥，你身上有血，没受伤吧？”“没事，是行尸的血。”林野接过医药箱，却没立刻处理自己身上的污渍，而是朝着皮卡车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男人正靠在车门上，手里的匕首抵着自己的喉咙。

苏晓也看到了，她别过头，小声说：“我们……走吧。”林野点点头，发动了卡车。后视镜里，皮卡车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际线里。没有人知道那男人最后有没有勇气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在末日里，这似乎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下一站去哪里？”苏晓问。林野打开地图——这是一张皱巴巴的省级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几个可能有物资的地点。他指着地图上一个叫“清溪镇”的地方：“这里以前是个旅游小镇，有超市和药店，而且离高速公路近，就算遇到危险也能快速撤离。”

苏晓点点头，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废墟。公路两旁的房子大多已经倒塌，有的还冒着黑烟，偶尔能看到几只行尸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像失去灵魂的幽灵。她想起三个月前，自己还在教室里备战高考，父母在厨房里做饭，电视里播放着新闻……可现在，一切都没了。

林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从储物架上拿了一包巧克力递过去：“吃点吧，补充体力。”这是他们从一家废弃的便利店找到的，包装有点变形，但还能吃。苏晓接过巧克力，剥开包装纸，咬了一小口，甜腻的味道在嘴里散开，让她稍微好受了点。

“林哥，你以前是做什么的？”苏晓突然问。林野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声音有点低沉：“卡车司机，跑长途的。”“那你……有家人吗？”苏晓又问。林野沉默了几秒，说：“老婆和孩子，在流感爆发的第一天，就没了。”

苏晓没再问下去，她知道自己戳到了林野的痛处。驾驶室里陷入了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和窗外的风声。过了一会儿，林野突然说：“别想太多，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苏晓抬起头，看着林野的侧脸。男人的脸上有一道疤痕，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是上次和行尸搏斗时留下的，但他的眼神却很坚定，像黑夜里的灯塔。她用力点了点头：“嗯，活着就好。”

卡车继续在灰蒙蒙的公路上行驶，朝着清溪镇的方向。没有人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是充足的物资，还是更多的行尸，或是其他不怀好意的幸存者。但至少现在，他们还有彼此，还有一辆能跑的卡车，还有活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