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晨失踪整整四年，没有尸体，没有线索，就像人间蒸发。林星再次从同样的梦中惊醒。

冰冷的湖水涌来，强烈的窒息感随之产生。许晨在水中紧紧抓着她的手腕，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而后又突然松开，缓缓坠入湖底，

最后只记得许晨那空洞的眼神和无尽的黑暗。四年了。

这个场景几乎每天都分秒不差地出现在梦境中。林星坐起身，汗湿的睡衣贴在背上，

被空调的冷风激起一阵寒颤。床头柜上，她和许晨的合影依旧摆在那里，

十六岁的他们在校园里追逐，对着镜头肆意青春。照片旁边，是一枚简单的铂金戒指，

内侧刻着“X.C&L.X至死不渝”。至死不渝。多么讽刺的承诺。1这时，

手机屏幕亮起，出现了沈言的聊天框。“今天降温，记得多穿点”林星看着那条信息，

心头涌起复杂难言的情绪。沈言是许晨最好的朋友，也是她的另一个青梅竹马。这四年来，

沈言一直守在她身边，体贴入微，在她每一次被噩梦惊醒时，他的短信总会如期而至。

林星偶尔在想自己是否已经习惯了这种关怀备至，但看着手上那枚戒指，却未曾想摘下。

第二天是周六，沈言约林星去看画展。新锐画家苏晚的作品，以描绘深海景象闻名。

沈言知道林星一直喜欢这位画家诡谲美丽的作画风格。沈言的车准时停在楼下，他倚在车边，

身型清瘦挺拔。看见林星出来，他站直身体，笑意延展开来。“吃过早餐了吗？

”他拉开车门，习惯性地问。“喝了杯咖啡。”林星系好安全带，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松木香，

和许晨车里那股皮革混合着烟草的味道截然不同。沈言从后座拿出一个纸袋，

“三明治和热牛奶，多少吃一点。你最近又瘦了。”他总是这样，

细致周到得让人挑不出毛病。四年时间，他从一个阳光青涩的少年，

蜕变成如今温润细致的男人。岁月打磨了他的棱角，却磨不掉他看林星时，

眼底那抹深藏的、小心翼翼的光。许晨则恰恰相反。他是热烈的，

他会在深夜骑着轰鸣的摩托车带她去山顶看星星，

会在她生日时包下整个广场的LED屏幕打出“林星，嫁给我吧”的疯狂字样，

也会因为她和别的男生多说一句话而醋意大发，和她吵得不可开交。他们是两个极端，

却奇妙地共同构成了她青春的底色。2画展人不多，冷气开得很足。

苏晚的画作充斥着大片浓郁的蓝与黑，整个展厅仿佛沉浸在巨大的海洋中。

林星在一幅名为《消失》的画作前停住脚步。画布中央，一个模糊的人形正沉向无底的深渊，

水波扭曲了他的面容，唯有一只手徒劳地向上伸着，似乎想抓住什么。画面的右下角，

深色的颜料勾勒出一段朽坏的木质结构，像是一截断裂的码头栏杆，

旁边还隐约可见一些暗红色的、如同铁锈般的痕迹。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心脏莫名地狂跳。太像了。那下沉的姿态，那绝望的手势，那片吞噬一切的深蓝。

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她记忆深处那个被刻意封锁的盒子。

更让她不安的是那些暗红色的痕迹，与她梦中偶尔会出现的铁锹上的红泥如此相似。“阿星？

”沈言注意到她的异样，关切地扶住她的手臂，“不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没什么，

”她勉强稳住声音，指了指那幅画，“只是觉得这幅画很压抑，特别是那些红色的部分。

”沈言看向画作，目光细微地闪烁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而后眸色变得晦暗了一些。

他沉默地看了几秒，轻声说：“据说画家创作这幅画时，去过一个废弃的矿区湖边采风。

那些红色，可能是矿渣的痕迹吧。”他语气平静，却让林星无端地感到一阵寒意。

“我们走吧。”她突然不想再待下去。沈言点点头，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外走。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带着安抚的力量。林星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感到安心，

那幅画带来的冰冷触感，久久不散。傍晚，沈言送林星回家。车停在她公寓楼下，

他却没像往常一样立刻道别。“阿星，”他侧过看着她，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四年了。

”林星的心猛地一跳，攥紧了包带。“我知道你从来没忘记过他。”沈言的声音很轻，

“我也一样。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语：“但是，

生活总要继续。许晨也绝不会想看到你一直这样折磨自己。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精致的铂金项链，

吊坠是一颗六芒星，上面细密地镶满了碎钻，在夕阳余晖下流转着温柔的光泽。

“不是什么特别的礼物，”他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上次出差看到的，觉得很配你。

”她可以接受的。四年时间，不长不短，但也足够一个人开始新的生活。沈言很好，

无可挑剔的好，朋友们也都觉得他们是顺理成章的一对。可是，

为什么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抗拒？“沈言，我……”她垂下眼睫，避开他期待的目光。

“不用现在回答我。”沈言合上盒子，轻轻放进她手里，“你先拿着。等你想清楚了，

再告诉我。”他总是这样，给她最大的空间和宽容。3那天夜里，噩梦变本加厉。

不再是许晨沉入湖底的画面，而是那幅《消失》。画中的模糊人形转了过来，

变成了许晨的脸，他的眼睛空洞地睁着，嘴唇无声地开合，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三个字。

为什么？然后，画面碎裂，又重组。她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四周是高大的树木，

风吹过林梢，发出呜呜的悲鸣。脚下是松软的泥土，混杂着腐烂树叶和某种金属锈蚀的气息。

她低头，看见自己手里紧紧握着一把铁锹，锹头上沾着暗红色的、黏腻的泥土。她猛地惊醒，

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窗外电闪雷鸣，暴雨猛烈地敲打着玻璃窗。凌晨三点四十一分。

她打开台灯，颤抖着手拿起床头的水杯，却发现那条星星项链不知何时从丝绒盒里滑了出来，

冰冷的金属贴在她的小臂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梦里的画面清晰得骇人，那片树林，

那把铁锹，那红得发黑的泥土。还有许晨无声的质问。为什么？一个她从未敢深想的念头，

骤然蹿出黑暗。为什么许晨失踪得那么彻底？为什么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如果只是意外落水，

为什么四年都找不到尸体？除非，那不是意外。除非，有人抹掉了他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她猛地抓起手机，手指颤抖着点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输入：苏晚《消失》。搜索结果很少，

只有几条简短的艺评。她不死心，又翻到社交媒体上，

终于找到了画家苏晚的一个早期访谈视频。视频里的苏晚还很年轻，谈到《消失》时，

她眼神有些飘忽：“这幅画的灵感来源其实有点特别……几年前，

我采风路过一个偏远的湖区，听当地老人讲了一个传说。说是有个深夜，湖神发怒，

吞噬了一个对爱情不忠的年轻人。当然，只是传说。但我被那个意象打动了，

那种彻底的、无声无息的消失，仿佛世界上从未存在过这个人。”林星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偏远的湖区？传说？她颤抖着打字在评论区追问：“请问是哪个湖区？”她没指望得到回复，

但几分钟后，苏晚的账号竟然回复了：“一个很冷门的地方，叫雾鸣湖。风景很美，

但据说很深，湖边的土壤含铁量很高，呈现诡异的红色。也很邪门。”雾鸣湖！红色的土壤！

这三个字和这个描述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穿了林星的记忆。许晨失踪前一周，

他们大吵了一架。为什么吵？她拼命回想……心脏骤然紧缩，

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记忆碎片渐渐涌上来。那天她提前结束出差回家，想给许晨一个惊喜。

却在他没合上的电脑上，看到了没来得及退出的聊天窗口。露骨的调情，

对方发来的暧昧照片。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孩，笑得明媚张扬。她当场崩溃，质问他。

许晨起初慌乱想否认，继而又变得烦躁不耐，指责她和沈言走得太近，说她也不懂避嫌，

最后选择默认和女孩的这段关系。接下来的一周，他们陷入冷战。直到许晨失踪前一天晚上，

他突然给她打电话，声音异常疲惫：“林星，明天来雾鸣湖一趟吧，就我们两个，有些事，

我需要当面和你说清楚。”她以为他终于回心转意，想要挽回。现在想来，那语气中的疲惫，

或许更像是某种决绝。雾鸣湖，这个地方林星听许晨提起过。许晨家里在那儿有栋旧别墅，

他先前说过想带她去那里过周末。后来呢？后来，许晨失踪了。就在去雾鸣湖的前一天晚上。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诡异地串联起来。那个反复出现的噩梦，那幅充满暗示的画，

沈言看画时反常的沉默，还有他四年如一日的、近乎完美的守候……一个可怕的猜想，

在她脑中疯狂滋生。她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翻出七年来的日记本。

许晨失踪后，她一度崩溃，是靠心理医生建议的写日记才慢慢熬过来的。

她翻到失踪前那几天的记录。“因为沈言吵架了。许晨简直不可理喻！

他说沈言看我的眼神不对，说沈言一直在等他...这怎么可能？我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啊！

”“为什么我会经历这一些，这么多年的感情算什么。”“许晨终于联系我了。

他声音听起来很累，说要带我去雾鸣湖，就我们两个，把一切说清楚。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之后的那一页，只有大片模糊的、被水渍晕开的墨迹，

和一行颤抖得几乎无法辨认的字：“他不见了。永远不见了。”林星瘫坐在地板上，

浑身冰冷。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许晨失踪后，

是沈言第一个赶到她身边，处理所有事情，安抚两家长辈。是他告诉她，

许晨那晚给他打过电话，语气消沉，说觉得活着没意思。

是他“发现”了许晨留在车里的、字迹潦草近乎崩溃的“遗书”。也是他，

一次次在她试图追问当晚细节、怀疑另有隐情时，

温柔却坚定地将她的思路引向“许晨是个比较情绪化的人，

或许是因为什么事情一时想不开”这个结论。她一直以为，那是沈言怕她承受不了真相。

可现在想来，那是不是一种精心编排的引导？4第二天，林星破天荒地主动约沈言见面，

地点是一家他们常去的咖啡馆。她到的时候，沈言已经在了。他穿着浅蓝色的衬衫，

正低头看着平板电脑处理邮件，侧脸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温润。看见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