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班有一个秘密，一个荒诞又惊悚的秘密。我们能听见校花林微微的心声。对，就是那个永远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校服，成绩优异，会因为一杯豆浆钱而红了眼眶，让无数人心生怜悯的贫困生。当她柔柔弱弱地对你说“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时，我们所有人的脑海里，都会同步响起另一个声音，一个尖酸、刻薄、充满了算计与贪婪的声音。这个秘密像一根无形的针，戳破了那层精心绘制的、名为“善良”的画皮，让我们得以窥见底下最真实、最丑陋的欲望。而最有趣的是，作为舞台上唯一的主角，林微微对此，一无所知。

周一的早晨，阳光正好，透过明净的窗户洒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早餐的香气和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气息。

林微微就是在这时走进教室的。

她总是这样，像一株迎着晨风的、脆弱的小白花。身上是那件标志性的、洗得泛黄却异常干净的校服，帆布鞋的边缘已经磨损，怀里抱着几本厚重的专业书，衬得她本就纤细的身影愈发单薄。她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似乎有些营养不良的脸上带着一丝苍白。

“微微，你又没吃早饭？”班长周衍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是个阳光开朗的体育生，家境优渥，对林微微的“特殊情况”尤为关照。

林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下唇，声音细若蚊蝇：“我……我早上出来的急，不饿的。”

她不说忘了带钱，也不说没钱，只是一句轻飘飘的“不饿”，却比任何直白的求助都更能激发人的保护欲。

果然，周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二话不说，转身就往教室外跑：“你等着，我去给你买！”

林微微连忙伸手，似乎想阻止，却只抓到一片空气。她站在原地，脸上带着一丝无措和感激，轻声说：“哎，周衍同学，不用麻烦的……”

那副欲言又止、感动又愧疚的模样，让班里好几个男生都露出了“她好善良”的表情。

而我，作为她的同桌，只是面无表情地转着笔，心里冷笑一声。

就在这时，那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在我们所有人的脑海里响了起来。

【蠢货，跑得还挺快。算你识相。】

这声音尖锐又得意，与林微微此刻脸上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形成了天壤之别。

我转笔的手一顿。

抬起头，我看到教室里出现了片刻的凝滞。前排正在嬉笑的两个男生，笑容僵在了脸上；后排埋头抄作业的同学，笔尖停在了纸上；就连讲台旁正在收作业的课代表，都猛地抬起了头，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

所有人的表情，都和我一样，充满了错愕与不解。

大家面面相觑，用眼神无声地询问：你听到了吗？

林微微似乎毫无察觉，她只是安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从书包里拿出课本，那副柔弱的样子，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很快，周衍提着一个装得满满的袋子回来了，里面不仅有三明治和牛奶，还有一盒价格不菲的进口水果沙拉。

“快吃吧，别饿着了。”他把袋子放到林微微桌上，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林微微的眼睛立刻就红了，她抬起头，眼眶里蓄满了感动的泪水：“周衍，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我下周就把钱还你。”

【还钱？笑话。本**看上的东西，还需要花钱吗？这水果沙拉看起来不错，正好补充维生素，美容养颜。】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得就像有人在我耳边低语。

这一次，班里的骚动更明显了。有人甚至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

周衍也愣了一下，他疑惑地看了看四周，但林微微那张泫然欲泣的脸瞬间就将他的注意力全部拉了回去。他连忙摆手：“说什么还不还的，一顿早饭而已，别放心上。你的身体最重要，快吃吧。”

林微微这才吸了吸鼻子，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谢谢你，周衍，你真好。”

【真是个好用的提款机。可惜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体育生，不是我最终的目标。不过没关系，先吊着当备胎，让他给我买早饭午饭晚饭，也算物尽其用了。】

“砰——”

后排一个男生手里的篮球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全班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那男生脸色涨红，手忙脚乱地把球捡起来，嘴里嘟囔着：“不好意思，手滑，手滑了。”

可他的眼神，却死死地盯着林微微，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林微微被这声响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兔子，身体缩了缩。她抬眼看向那个男生，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懦和不解。

【吵什么吵，吓死我了。耽误我欣赏我今天的免费早餐。这个蠢货，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今天跟见了鬼一样。】

那男生被她一看，脸更红了，但这次不是害羞，而是憋的。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把头低了下去。

我看到他的同桌悄悄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两人交换了一个惊骇无比的眼神。

我明白了。

不是我一个人的幻觉。

我们所有人，都能听见。

能听见林微微心里，最真实的声音。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思绪。我再看向身边的林微微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她正小口小口地吃着三明治，姿态优雅，嘴角还沾上了一点牛奶，显得天真又可爱。

可在我听来，她的每一次咀嚼，都伴随着这样的画外音：

【这牛奶不错，比我平时喝的五块钱一大桶的香多了。等我拿到那笔两万块的‘星光奖学金’，就天天拿这个当水喝。】

【说到奖学金，最大的对手就是江月这个书呆子了。天天就知道学习，真讨厌。不过没关系，我总有办法让她‘发挥失常’的。】

她心里念叨着我的名字，手却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声音柔得像一团棉花：“江月，这个水果沙拉我一个人吃不完，分你一半好不好？”

我看着她递过来的水果盒子，和她那双看起来真诚无比的眼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在全班同学或探究或震惊的目光中，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同样温柔的微笑：“不用了，谢谢，我早上吃得很饱。”

【切，假清高。不吃拉倒，正好我一个人全吃了。】

心声落下，她便收回了手，脸上露出一丝小小的、恰到好处的失落：“这样啊……那好吧。”

整个上午，教室里的气氛都诡异到了极点。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讨论，但一种无形的默契在所有人之间流淌。大家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微微，观察着这个被我们捧在手心里的“小可怜”。

她在数学课上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回答得磕磕绊绊。

她对外说：“对不起老师，我……我昨晚预习了，但是这道题太难了，我没看懂。”她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一副自责又委屈的样子。

全班听到的心声是：【烦死了，昨晚熬夜追剧，根本没看书。这破题谁会啊？反正我只要装可怜，老师就不会骂我。周衍那个笨蛋肯定又会主动来教我，正好把他的笔记骗过来抄抄。】

果然，老师让她坐下后，周衍立刻就从后面递了张纸条过来，上面写着详细的解题步骤。

她在英语课上，主动将自己那本页脚都卷了边的旧词典借给忘了带书的后桌。

她对外说：“没关系，你用吧，我可以看课本。大家都是同学，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她笑得像个天使。

全班听到的心声是：【这本破词典我早就想扔了，正好给他，让他欠我个人情。回头让他帮我跑腿拿个快递什么的，也算废物利用。】

一桩桩，一件件。

我们像是在看一场荒诞的独角戏。演员在台上声情并茂，而台下的观众，却人手一份她的真实剧本。

那种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震惊、恶心、愤怒，还有一丝……病态的兴奋。

我们看着她用最纯洁的表情，说着最善良的话，心里却进行着最恶毒的盘算。我们看着她如何精准地利用每一个人的同情心，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

而这一切的顶峰，发生在下午的自习课上。

临近月考，大家都埋头复习，教室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我正在整理我的数学竞赛笔记，那是我花了好几个星期，总结了各种难题和解题思路的心血。

林微微从我身边经过，去接水。

回来的时候，她脚下“不小心”一滑，手里的水杯脱手而出，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我的桌子上。

“哗啦——”

满满一杯热水，尽数泼在了我的笔记上。

墨迹瞬间晕开，纸张迅速地浸透、变软、起皱。我那本凝聚了无数心血的笔记本，在几秒钟之内，就变成了一滩无法辨认的废纸。

“啊！”林微微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脸上血色尽褪。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们这里。

“江月！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慌忙抽出纸巾，手忙脚乱地去擦拭那些湿透的纸张，可她的动作只是让情况变得更糟，纸张被擦得破破烂烂。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怎么办……我……我把你的笔记弄坏了……对不起，江月，我赔你，我把我的笔记赔给你好不好？虽然……虽然没有你的好……”

她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如果是在今天之前，或许我也会心软，会觉得她只是不小心。班里大部分同学，尤其是男生，肯定已经开始安慰她，甚至反过来指责我小题大做。

但现在，不一样了。

在她的哭声和道歉声中，另一个无比清晰、无比恶毒的声音，像一把利剑，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干得漂亮！林微微！时机抓得太准了！这下我看她还怎么参加下周的数学竞赛！这本笔记可是她的宝贝，我观察好几天了。没了这个，她顶多就是个中上水平。而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拿到竞赛的唯一一个保送名额！看她现在这副想发火又不敢发作的样子，真是太爽了！】

【哭，对，就这样哭。哭得越惨越好。这样所有人都会觉得我是无心的，只会同情我。江月要是敢对我发脾气，她就是霸凌贫困生的恶毒女配。哈哈哈，这剧本，我真是太喜欢了！】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我看到周衍本来已经迈出一步，准备上前安慰林微微，此刻却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担忧变成了震惊，又从震惊变成了铁青。

我看到前排的女生们，捂住了嘴巴，眼神里满是鄙夷和厌恶。

我看到全班同学，那一道道目光，像无数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林微微那副伪装的外皮。

而我，作为这场风暴的中心，慢慢地抬起了头。

我没有去看那本已经宣告死亡的笔记，而是直直地，对上了林微微那双还在流着“愧疚”泪水的眼睛。

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在她那还在脑海中回响的、恶毒的独白中，我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温度的微笑。

“没关系，”我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安静的教室，“一本笔记而已。”

林微微还在抽泣，心里的声音却充满了疑惑。

【她什么意思？她不生气？这不正常！她应该对我大吼大叫，然后我再晕倒，让她百口莫辩才对！剧本不是这么演的啊？】

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