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寒夜破庙，刀光映雪隆冬腊月，北风卷着雪粒子砸在破庙的窗棂上，

像无数把小刀子在刮。我蜷缩在供桌下，怀里揣着半块冻硬的麦饼，听着庙外饿狼的嗥叫，

牙齿止不住地打颤。不是因为冷，

是因为怀里那把磨得锃亮的短刀——铁柄上还缠着我娘生前绣的青布帕，

针脚里藏着我家最后一点暖意。三天前，我还是苏州府尹苏文清的独子苏禾，穿着蜀锦袍子，

跟着先生读《论语》。可现在，“苏文清”成了通敌叛国的逆贼，苏州苏家满门抄斩，

我是被家仆拼死从后巷的狗洞拖出来的漏网之鱼。漏网之鱼，也得有地方藏。

家仆把我送到这荒山野岭的破庙就走了，临走前塞给我这把刀，只说“想活，

就往宫里去；想报仇，也往宫里去”。我当时没懂，直到昨天在山下的集镇上，

听见两个穿皂衣的差役闲聊——当今圣上多疑，最信的就是宫里的太监，

因为“无根之人无牵挂，不会结党营私”。而掌管锦衣卫的李丞相，

当年就是靠着宫里的太监递消息，才扳倒了前太子，如今权倾朝野，连我爹的案子，

也是他亲手递的折子。“宫里”“太监”“李丞相”，这三个词像烧红的烙铁，

在我脑子里烫出三个洞。我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里还留着家仆为了让我扮成乞丐，

用刀划的假疤——一道浅伤都疼得我冒冷汗，那要是……我不敢想，可一闭眼，

就看见我娘被押上刑场时，冲我喊的那句“苏禾，活着！”雪下得更大了，

庙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我从供桌下爬出来，走到神龛前——那是一尊缺了胳膊的观音像，

脸上蒙着厚厚的灰尘。我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冰冷的石砖上，渗出血来。“娘，

爹，若有来生，我还做你们的儿子。可这辈子，我得先把咱家的冤屈，给捞回来。

”我从怀里掏出短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我走到破庙的角落，

那里堆着一堆干草。我咬着牙，把裤子褪到膝盖，寒风刮在腿上，像针扎一样。我闭上眼睛，

脑子里只有李丞相那张胖脸，还有我爹被押走时，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噗嗤”一声，

刀刃划破皮肉的声音，在寂静的破庙里格外刺耳。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

我像被扔进了烧红的铁锅，眼前一黑，栽倒在干草堆里。意识模糊间，

我好像听见我娘在喊我的名字，她还像以前一样，端着一碗热汤，站在书房门口，

笑着说“阿禾，读书累了吧？”再醒来时，雪已经停了。太阳透过破庙的屋顶，

照下来一缕微光，落在我手边的短刀上。刀柄上的青布帕，已经被血浸透，变成了深褐色。

我试着动了动，下身传来撕裂般的疼，每吸一口气，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我的五脏六腑。

我从怀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草药——那是家仆留给我的，说是止血用的。我咬着牙，

把草药嚼烂，敷在伤口上，再用布条紧紧缠好。做完这一切，我已经浑身是汗，

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躺在干草堆里，看着屋顶的破洞。天上的云慢慢飘着，

像我那早就散了的家。我知道，从这一刻起，世上再没有苏州府尹的儿子苏禾了。从今往后，

我只是一个想进宫的、没根的人。二、宫门深似海，蝼蚁求生半个月后，我拄着一根木棍，

出现在京城的城门外。我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涂着泥，

看起来就像个逃难的乞丐。只有那双眼睛，

还藏着一丝没被磨掉的倔强——那是我唯一的念想，不能丢。我跟着一群和我一样，

想进宫当太监的人，站在宫门外。他们大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要么是家里养不起，

要么是犯了错，走投无路才来的。只有我，是带着血海深仇，揣着一把刀的影子来的。

负责招太监的是内务府的刘公公，一个脸上没什么肉，眼睛却像鹰一样尖的老头。

他手里拿着一根烟杆，抽一口，吐一个烟圈，扫过我们这群人时，眼神里满是轻蔑。

“都给我听好了！进了这宫门，就得守宫里的规矩。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

不该说的不说。要是犯了错，轻者杖责，重者丢命！”刘公公的声音尖细，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现在，一个个过来，让我瞧瞧。”轮到我时，我低着头，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卑微。刘公公绕着我走了一圈，用烟杆戳了戳我的肩膀：“多大了？

哪里人？”“回公公，小的十六，老家遭了灾，没活路了，想来宫里讨口饭吃。

”我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乡下人的口音。刘公公眯着眼睛，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

突然伸手，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我心里一紧，以为他看出了什么，可他只是捏了捏我的胳膊，

说：“身子骨倒还结实，就是瘦了点。行了，去那边等着吧。”我松了一口气，

走到旁边的角落里。接下来的几天，我们这群人被关在一个院子里，

学习宫里的规矩——怎么走路，怎么说话，怎么给主子请安，甚至怎么端茶倒水。稍有不慎，

就是一顿打骂。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叫小豆子，因为给刘公公端茶时，手抖了一下，

茶水洒在了刘公公的衣服上。刘公公二话不说，拿起旁边的木棍，劈头盖脸就打。

小豆子哭得撕心裂肺，可没人敢求情。最后，小豆子被打得站不起来，拖出去的时候，

我看见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灭了。我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知道，在这宫里，

善良和软弱是最没用的东西，想要活下去，就得比谁都能忍，比谁都能藏。半个月后，

我们这批人终于被分到了各个宫苑。我被分到了浣衣局，一个最苦最累，

也最没人注意的地方。浣衣局的管事是张嬷嬷，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脸上满是皱纹，

手里总是拿着一根鸡毛掸子，见谁不顺眼就抽。每天天不亮，我们就得起来，

挑水、洗衣、晒衣，一直忙到深夜。冬天的水刺骨的冷，我的手很快就冻得又红又肿，

裂开了一道道口子，一碰到水就钻心地疼。可我不敢停，因为张嬷嬷说，“洗衣局的水，

洗的是主子的衣服，要是洗坏了一件，你们这群贱骨头，十条命都不够赔！

”我在浣衣局待了半年，每天除了干活，就是观察。我知道，浣衣局虽然不起眼，

但来往的宫女太监多，消息也最灵通。我听他们说，当今圣上最宠爱的是淑妃，

淑妃的儿子七皇子，虽然才十岁，却聪明得很，可惜生母出身低微，在宫里没什么势力。

我还听他们说，李丞相最近和太子走得很近，好像在谋划着什么。这些消息，

我都像捡豆子一样，一颗颗存起来。我知道，总有一天，这些豆子会变成一把钥匙，

打开我复仇的门。有一次，淑妃宫里的宫女来浣衣局取衣服，不小心把一枚玉簪掉在了地上。

玉簪是暖白色的，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梅花，看起来很精致。其他的宫女太监都没注意，

只有我看见了。我趁没人的时候，把玉簪捡起来，擦干净，藏在了怀里。晚上，

我趁着给张嬷嬷送热水的机会，把玉簪拿了出来，递给张嬷嬷：“嬷嬷，

今天淑妃宫里的姐姐来取衣服，不小心把这个掉了，我想着嬷嬷是宫里的老人，

知道该怎么送回去，就先捡起来了。”张嬷嬷接过玉簪，眼睛亮了亮。她看了我一眼，

嘴角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你这孩子，倒还算机灵。行了，这玉簪我会让人送回去。以后，

你就跟着我吧，不用再去洗衣了。”我心里一喜，知道自己的第一步，终于迈出去了。

三、七皇子的棋局，我的机会跟着张嬷嬷后，我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我不用再去洗那些冰冷的衣服，而是跟着张嬷嬷，给各宫苑送些东西，

偶尔也帮张嬷嬷打理一些杂事。张嬷嬷对我还算不错，偶尔会给我一些点心，

还教我认一些字——她说，“在宫里，认得字，总比不认得字强。”我把张嬷嬷教我的字，

一个个记在心里。我知道，这些字，以后可能会帮我看懂那些藏着秘密的文书。有一天，

张嬷嬷让我去给七皇子送点心。七皇子的宫殿在皇宫的西北角，叫“静思殿”，

是个很偏僻的地方，平时没什么人去。我提着食盒，走到静思殿门口，

就听见里面传来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落子无悔，太子哥哥，你这步棋，走得太急了。

”一个稚嫩却沉稳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心里一动，站在门口，不敢进去。过了一会儿，

一个太监走出来，看见我，问：“你是来送什么的？”“回公公，我是浣衣局的，

张嬷嬷让我给七皇子送点心。”我低着头说。“进来吧。”太监说完，转身走了进去。

我提着食盒，跟在他后面。走进殿内，我看见一个穿着蓝色锦袍的小男孩，坐在棋盘前，

脸上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他对面坐着一个穿着明黄色衣服的少年，应该就是太子。

太子皱着眉头，看着棋盘，脸色不太好看。“七弟，这棋，你赢了。”太子站起身，

语气有些生硬。七皇子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太子哥哥只是心不在焉罢了。

”太子没说话，转身就走了。路过我身边时，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傲慢，

好像我只是地上的一块石头。太子走后，七皇子才看向我：“点心呢？

”我赶紧把食盒递过去，打开盖子。食盒里是几块桂花糕，还是热的。七皇子拿起一块，

咬了一口，点了点头：“嗯，比御膳房做的还好吃。你叫什么名字？”“回殿下，

小的叫阿禾。”我低着头说。“阿禾？”七皇子笑了笑，“名字倒还顺口。你会下棋吗？

”我心里一动，抬起头，看着七皇子：“回殿下，小的在家的时候，跟着父亲学过一点，

不算精通。”“哦？那正好，”七皇子指了指棋盘，“来，陪我下一局。输了，

可别怪我欺负你。”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坐在七皇子对面。

棋盘上的棋子还没收拾，太子刚才走的那步棋，确实太急了，给了七皇子可乘之机。

我拿起一颗黑棋，想了想，落在了棋盘的角落里。七皇子看了一眼，挑了挑眉：“倒是谨慎。

”我们就这样，一来一往地走着棋。七皇子的棋艺很好，思路清晰，步步紧逼。我不敢赢他，

也不敢输得太明显，只能小心翼翼地周旋。下到中盘的时候，七皇子突然停了下来，

看着我：“阿禾，你故意让着我？”我心里一慌，赶紧低下头：“殿下英明，小的不敢。

”七皇子笑了，拿起一颗白棋，放在棋盘上：“我知道你不敢。不过，在这宫里，

太会藏的人，有时候也不是好事。”我抬起头，看着七皇子。他的眼睛很亮，像夜晚的星星，

好像能看透我心里的一切。我突然觉得，这个十岁的孩子，比宫里的很多大人，都要聪明。

“殿下，小的只是想好好干活，好好活下去。”我轻声说。七皇子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继续下棋。这一局，我输了，输得不算难看。临走的时候，七皇子叫住我：“阿禾，

以后你不用再回浣衣局了，就留在静思殿吧，帮我打理棋盘，偶尔陪我下下棋。

”我心里一阵激动，连忙跪下：“谢殿下恩典！”“起来吧，”七皇子挥了挥手，

“在我这里，不用这么多规矩。只是，我这里冷清，你要是耐不住寂寞，随时可以走。

”“小的不会走的。”我坚定地说。我知道，这是我离李丞相最近的一次。七皇子虽然年幼，

但毕竟是皇子，总有机会接触到朝堂上的事。只要我留在七皇子身边，总有一天，

能找到李丞相当年诬陷我爹的证据。四、玉簪的秘密，灵儿的死我在静思殿待了一年，

日子过得平静又安稳。七皇子待我很好，不仅让我跟着他的先生读书，

还偶尔会跟我说一些朝堂上的事。我知道，七皇子虽然表面上不问政事，但心里什么都清楚。

他知道太子和李丞相走得近，也知道自己在宫里的处境艰难。这一年里，我认识了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