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在问我——新婚夜被冷落的滋味如何。我笑着说：「大概就是从一开始，就被忘了吧。

」直到他为我送来安神香，眉目清润，语气极轻：「若他不记得你，那便由我记一生。」

01京城三月，柳絮纷飞。我端坐在描金绣凤的花轿中，听着外头喧天的锣鼓声，

指尖却冰凉得厉害。今日是我嫁入齐家的日子。京城人人称羡的婚事，

齐家少主齐澈年少有为，家世显赫，可我却只觉得这满目的红，刺得眼睛生疼。轿帘掀开，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我面前。“小心些。”他的声音温润，却带着疏离的客气。

我搭上他的手，指尖触及他微凉的掌心。红盖头下，我只能看见他绣着云纹的锦靴，

和一段玄色衣摆。婚宴极尽奢华，宾客如云。可我坐在新房中，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直到夜深人静，他才推门而入。“累了吧？”他取下我的盖头，烛光映照下，他的眉眼清俊，

却带着淡淡的倦意。“早些歇息。”合卺酒还未喝，他却已经宽了外袍。我攥着衣袖，

轻声问：“夫君不饮合卺酒么？”他动作一顿，回身看我，目光里有一丝诧异，

随即又化作疏离的笑：“倒是忘了。那就饮一杯吧。”酒液辛辣，我呛得轻咳。

他却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时，语气平淡：“日后你就是齐家的少夫人了。府中规矩多，

若无要事，不必随意出府。”我的心沉了沉：“连回娘家也不许么？”他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辨：“自然会准你回去。只是……近日朝中事务繁杂，你还是少出门为好。

”烛花噼啪一声爆开。他吹熄了烛火，室内陷入黑暗。我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

只觉得这满室的喜庆装饰，都化作无形的牢笼。原来这世人艳羡的姻缘，从一开始，

就是一座华美的囚笼。02嫁入齐府的第三个月，我病了。起初只是咳嗽，后来竟发起高热。

齐澈请了太医来看，药吃了一副又一副，却总不见好。“少夫人这是郁结于心，气血不畅。

”太医捋着胡须，“须得静心调养才是。”**在床头，望着窗外纷飞的柳絮。静心？

在这四方天地里，日日对着空荡荡的庭院，如何静心。这日午后，

丫鬟小翠急匆匆跑进来：“少夫人，门外有位游医求见，说是能治疑难杂症。”我正要回绝，

却听见门外传来清朗的嗓音：“夫人这病，若是再拖下去，怕是要伤及根本。”帘子掀起，

一个青衫男子缓步而入。他背着药箱，眉目清俊，气质却不像寻常郎中。“你是何人？

”我轻声问。“顾瑾。”他微微一笑，“路过贵府，见院中药气郁结，

想必是有病人久治不愈。”他取出脉枕，手指轻按在我腕间。那指尖温热，

不似太医冰凉的手。“夫人这是心火郁结，外感风寒。”他收回手，“先前的大夫只治表症，

未解心结。”我怔怔望着他。三个月来，第一次有人看透我的病根。

他取出银针：“若是信得过在下，可否让顾某为夫人施针？”我迟疑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银针落下时，他温声问：“夫人可曾想过，这病为何久治不愈？

”我别开脸：“大约是体质虚弱...”“非也。”他声音轻柔，“心若被困，药石何用？

”我心头一震，抬眼正对上他澄澈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怜悯，没有探究，

只有一种深切的懂得。施完针，他留下一个香囊：“这里面是安神香，睡前放在枕边。

”他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夫人若想出门散心，明日未时，

我在城南杏林堂坐诊。”帘子落下，满室只余淡淡的药香。我握紧手中的香囊，第一次觉得，

这囚笼般的日子，似乎透进了一丝光亮。03翌日未时，我终究还是踏出了齐府。

城南杏林堂并不难寻，远远便见顾瑾坐在堂前为百姓诊脉。他专注的神情与昨日判若两人，

倒真像个悬壶济世的大夫。“夫人来了。”他抬眼望见我，唇角浮起浅笑，

“今日气色好些了。”我正要答话，却见堂后转出一人，玄色锦袍，身姿挺拔，

不是齐澈又是谁？他怎会在此？我下意识躲到廊柱后，

只听齐澈声音低沉：“药材可都备齐了？”顾瑾收起笑意，神色凝重：“都已妥当。

只是将军真要如此？那毕竟是...”“不必多言。”齐澈打断他，“此事关乎边境安危，

不得不为。”我屏住呼吸，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边境安危？他与一个郎中谈论军国大事？

“那夫人那边...”顾瑾迟疑道。齐澈冷笑一声：“她不过是个幌子。

柳相既然非要塞个女儿来监视齐府，我便如他所愿。”我猛地后退一步，撞响了廊下的风铃。

“谁？”齐澈厉声喝问。来不及躲避，他已大步流星走到我面前。四目相对时，

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化为冰冷的审视。“你在这里做什么？”他扣住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发疼。“我...”喉咙发紧，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目光落在我手中的香囊上，眼神骤冷：“顾瑾给你的？”不待我回答，

他已一把夺过香囊掷在地上：“我齐澈的夫人，不需要外人费心。”顾瑾静静立在原地，

眼中情绪难辨。齐澈拽着我往外走，声音淬着冰：“既然病了就好好在府里待着，

别出来丢人现眼。”我回头望去，只见顾瑾弯腰拾起那个香囊，对我轻轻摇了摇头。

回府的马车上，齐澈始终沉默。直到下车时，他才突然开口：“今日之事，

你若说出去半个字...”话未说完，但他眼中的警告已然分明。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第一次看清这场婚姻的真相。原来所谓姻缘，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棋局。而我，

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枚棋子。04我坐在妆台前，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昨日被齐澈攥红的手腕。青紫的痕迹在雪肤上格外刺眼，

一如他昨日那句"幌子"般扎心。"夫人，顾大夫派人送来了这个。

"侍女捧着个锦盒怯生生上前。盒中静静躺着昨日那个香囊，旁边多了一本泛黄的医书。

书页间夹着张字笺，墨迹清隽："医者仁心，不为外物所移。"我指尖微颤，翻开书页。

密密麻麻的批注跃入眼帘，皆是顾瑾的亲笔。其中一页特意折了角，

写着："心病还须心药医。"窗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我慌忙合上书，齐澈已经掀帘而入。

他的目光扫过妆台上的医书，眉头微蹙："还在看这些？""不过是打发时间。

"我将书往袖中藏了藏。他忽然伸手抬起我的下巴，目光锐利："昨日在杏林堂，

你都听见了什么？"我垂眸不语。"最好什么都没听见。"他松开手，语气缓了缓，

"边境战事将起，朝中局势复杂。你安安分分待在府里，就是对将军府最大的助力。

"他转身欲走，却又停住："那个香囊，扔了。"待他离去，我才缓缓展开紧攥的掌心。

医书的一角已被汗水浸湿。"备车。"我忽然起身，"去杏林堂。

"今日的医堂比昨日更忙碌些。顾瑾正在给一个老妇诊脉，见到我来，只是微微颔首。

我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他如何望闻问切。他讲解医理时总是不厌其烦，

对待贫苦百姓更是分文不取。直到夕阳西斜，病患渐稀，他才得空走向我。

"夫人今日气色更差了。"他轻叹一声，"可是昨夜未安眠？

"我勉强笑了笑："先生昨日给的医书，其中'心安则神宁'一句，我很是不解。

""心若不安，便是灵丹妙药也难奏效。"他示意我伸出手腕，三指轻按脉门。

他的指尖很暖，与我冰凉的腕子形成鲜明对比。"忧思过甚，肝气郁结。"他收回手，

目光温和，"夫人可愿学一套安神操？"我跟着他走到院中。暮色四合，杏花簌簌落下。

"吸气时抬手，呼气时沉肩。"他示范着动作，衣袂在春风中轻扬。我学着他的样子抬手，

却因心神不宁而踉跄了一下。"小心。"他及时扶住我的手臂，又很快松开，"学医如行路，

急不得。"那一刻，晚风吹起他的发丝，我忽然想起昨日齐澈那句"不过是个幌子"。

眼眶微微发热，我别过脸去："先生为何对我这般耐心？"顾瑾沉默片刻，

声音轻得像叹息："因为夫人看医书时的眼神，像极了从前想学医却不得的我。

"他转身取来银针："若夫人不弃，可愿每日未时来此习针？医者能救人性命，

亦能...自救。"我望着他清亮的眼眸，那里没有齐澈眼中的算计与冰冷，

只有一片澄澈的医者仁心。"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愿学。

"指尖握住银针的刹那，忽然觉得这场棋局中，我或许也能做一回执棋人。05三日后，

将军府张灯结彩，宴请朝中重臣。我端坐主位，看着齐澈周旋于宾客之间。

他今日特意穿了与我同色的锦袍，俨然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将军与夫人真是琴瑟和鸣啊。

"兵部尚书举杯笑道。齐澈自然地揽过我的肩，指尖却暗中用力："是啊，能得婉蓉为妻，

是齐某三生有幸。"我强忍挣脱的冲动，余光瞥见角落里的顾瑾。他作为府医受邀，

正安静地品茶。酒过三巡，齐澈忽然击掌三声。乐声戛然而止。"今日设宴，

实则是为庆贺夫人有喜。"齐澈朗声道，"太医昨日诊脉，已确认喜脉。"满堂哗然。

我手中的玉杯骤然落地，碎裂声格外刺耳。"夫人这是太惊喜了。"齐澈笑着握紧我的手，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是不是？"我怔怔地望着他，

忽然想起三日前他命我喝下的那碗"补药"。原来如此。"恭喜将军！"宾客们纷纷贺喜。

在一片喧闹中，我看见顾瑾骤然抬眸，眼中闪过惊疑。齐澈俯身在我耳边低语，

声音冰冷如刃："将军府需要一个嫡子，你只需要好好'怀孕'便是。"他起身举杯，

笑容温润："此外，边境战事吃紧，齐某明日便要率军出征。这段时间，

还望诸位多照拂夫人。"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这场宴席，不过是为了给他离京铺路。

而我，只是他棋局中最顺手的一枚棋子。"妾身有些不适，先失陪了。"我起身欲离席。

齐澈却一把按住我的手腕："夫人且慢。"他击掌唤来侍女："将陛下赏赐的安胎玉呈上来。

"锦盒开启的瞬间，我呼吸一滞——那正是我母亲当年的陪嫁，

父亲获罪后不知所踪的传家玉。"喜欢吗？"齐澈将玉佩戴在我颈间，笑意不达眼底，

"为夫特意为你寻来的。"在众人的赞叹声中，我浑身冰凉。他终于不再掩饰，

将威胁明晃晃地挂在了我的脖子上。这场盛宴，原来从一开始就是精心布置的囚笼。

06夜深人静时，我独自坐在妆台前，指尖轻抚颈间的玉佩。

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母亲温婉的眉眼，也想起父亲被押赴刑场那日的漫天飞雪。"夫人。

"顾瑾的声音自窗外响起，带着几分迟疑，"可需诊脉？"我推开窗，见他立在月色下，

手中提着药箱。"进来说话。"我压低声音，"小心隔墙有耳。"他闪身入内，

目光落在我颈间时骤然一凝："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我冷笑，

"齐澈用它提醒我，我全家的性命都系于他一人之手。"顾瑾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探向玉佩。

我下意识后退，却见他只是轻轻摩挲着玉上的一道刻痕。"令尊当年获罪前，

曾托我将此玉转交令堂。"他声音低沉，"可惜我来迟一步，

柳府已经..."我猛地抓住他的手腕："你说什么？""三年前，

我是太医院最年轻的太医。"他苦笑，"令尊察觉朝中有人构陷，曾暗中交给我此玉，

嘱托我若柳家出事，定要护你周全。"指尖的玉佩突然变得滚烫。原来从一开始，

就有人默默守护着我。而齐澈，不过是借花献佛的窃贼。"顾瑾。"我忽然抬头，

"你可知齐澈明日就要出征？"他神色一凛："夫人是想...""我要你帮我。

"我攥紧玉佩，指节发白，"既然齐澈要用这孩子困住我，那我便让这孩子'意外'小产。

"窗外忽然传来脚步声。顾瑾迅速收起药箱，我顺势将茶盏摔在地上。"滚！"我提高声量，

"连个安胎药都煎不好，要你们何用！"侍女惊慌失措地退下。

顾瑾在屏风后压低声音："夫人三思。若是小产，齐澈归来必不会轻饶。

""他不会知道真相。"我眼底闪过决绝，"我要你配一剂药，让我出现小产之兆。

届时你亲自诊脉，坐实此事。"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好。"月光透过窗棂，

在他眼中映出灼灼光亮："但我要带夫人离开将军府。"我怔怔地望着他。

"三年前我未能护住柳家，如今绝不会再让夫人受制于人。"他单膝跪地，声音坚定，

"待夫人'小产'调养期间，我会安排一切。"远处传来打更声。我抬手轻触颈间玉佩，

忽然轻笑出声。原来困住我的从来不是这块玉，而是心中的枷锁。"好。"我说，"这一次，

我要彻底挣脱这个牢笼。"07医馆开张那日，金陵城飘着细雨。我站在檐下看顾瑾挂匾，

他挽着袖子露出劲瘦的手腕，墨迹淋漓的"济世堂"三字在雨雾中格外醒目。"夫人。

"他回头对我笑，"可要亲自点睛？"我接过朱笔，踮脚在堂字最后一点染上丹砂。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他肩头洇开深色的痕。"从此便是新生了。"他低声说，

伞面悄悄倾到我这一侧。第一个病人是个咳血的老妪。我捻针时听见门外议论纷纷。

"齐将军夫人竟在外抛头露面行医？""听说和离书都递了...""那旁边不是顾太医么？

"银针没入穴位时，老妪突然攥住我的手腕："娘子像极了我认识的一个人。

"她浑浊的眼睛盯着我颈间玉佩："三年前有个太医托我保管药方，

说若是遇见戴蟠龙纹玉佩的女子，便交给她。"药方从她颤巍巍的怀中取出，

泛黄的纸张上是我父亲的笔迹。"顾瑾。"我指尖发冷，"你早就安排好了？

"他正捣药的手顿了顿："令尊当年搜集的罪证，不止这一份。"雨声忽然急促起来。

街角出现一队黑甲卫兵，为首的参将勒马停在我们门前。"奉将军令，请夫人回府。

"顾瑾挡在我身前，药杵还攥在手中："将军出征前亲口允诺夫人自由行医。

"参将冷笑："那是将军不知夫人竟与旧太医厮混！"他突然抽刀劈向药柜，

"要么现在回去，要么砸了这医馆！"瓷罐迸裂声里，我忽然听见极轻的机括响动。

数十支银针从顾瑾袖中飞出，精准钉进卫兵们的腕甲缝隙。他们惊叫着松手，

兵刃坠地声声铿锵。"回去告诉齐澈。"我拾起地上药方，"他若还想用柳家旧案拿捏我，

不妨看看这个。"参将脸色骤变，带人狼狈退走。雨幕重新合拢时，

顾瑾忽然握住我发抖的手。他指尖沾着雄黄粉，温热地包覆住我冰凉的肌肤。"怕么？

"我看向满地狼藉，忽然笑出声："比困在将军府有趣多了。"檐外雨声渐歇，

有百姓试探着跨进门坎。我接过顾瑾递来的艾灸，在满室药香中听见自己的心跳。这一次，

我要亲手烧断所有枷锁。08三日后，昌平侯府的马车停在了医馆门前。锦帘掀起，

一位身着鸦青常服的中年男子缓步下车，腰间玉带扣着枚罕见的虎睛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