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的面子,值几个钱?
作者:观阳仔
主角:小李小玥
类别:言情
状态:已完结
更新:2025-09-29 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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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阳仔的文章笔触细腻,情节不拖沓,《我爹的面子,值几个钱?》很棒!小李小玥是本书的主角,《我爹的面子,值几个钱?》简介:闪烁着一片刺眼的,血红色的警报!“不好!”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身体已经先于思想,做出了反应。我一个箭步,疯了似的冲了……

章节预览

我爹一个电话,差点把我这辈子辛辛苦苦攒下的那点脸面,连皮带肉地给撕得稀碎。

而这一切,都源于一场我亲口许诺,却又亲手推翻的,去海南的旅行。

1一通催命符似的电话车间里那股子机油混着金属屑的热乎气儿,闻着就让人心里头踏实。

这味儿,跟了我二十多年了。比我老婆跟我的时间都长。对我来说,

这就不是什么难闻的工业废气,这是刚出炉的烤面包冒出来的麦香,是我的命,我的根。

我叫陈骁,今年四十二。搁这国营机车厂里,小年轻们见了我,

都得毕恭毕敬地喊一声“陈师傅”。我手上捯饬的这台高精度镗床,

年纪比厂里新来的实习大学生都大,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老古董的劲儿。

可从它“嘴”里吐出来的零件,误差能给你压到一根头发丝的十分之一。这是我吃饭的家伙。

也是我拿半辈子心血熬出来的,那点儿不值钱的骄傲。徒弟小李,

一个刚毕业没两年的毛头小子,凑过来,那眼神里头,是掺了水的敬畏。“师傅,

您这手艺……真是神了!”我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眼睛死死地黏在游标卡尺那细密的刻度上,

嘴里跟崩豆子似的,淡淡地甩出一句。“手艺是死的,心是活的。

”“你心里头要是差了那么一丝一毫,图纸上看不出来,机器上也看不出来。

”“可这玩意儿一旦安到动车上,上了那两条轨道……”我顿了顿,手里的活儿正好干完,

这才抬眼瞅了他一下。“那就是天大的事,是要人命的事。”小李被我看得一哆嗦,

似懂非懂地把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不敢再吱声。他门儿清我的规矩。**活的时候,

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让我分神。可偏偏,口袋里那只破手机,跟吃了枪药似的,

嗡嗡嗡地疯震起来。像一只一头扎进玻璃瓶里,死活要往外冲的愣头青蜜蜂。我没搭理它。

直到手里的活儿利利索索地收了尾,又扯了块干净的棉纱,把那套跟了我十几年的宝贝工具,

一件一件擦得锃光瓦亮,跟伺候祖宗牌位似的,分门别类地码回工具箱里。

我这才慢悠悠地掏出手机。屏幕上,一长串红得刺眼的未接来电。备注,

就一个字——“爸”。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子不太妙的预感,顺着脊梁骨就往上蹿。

赶紧把电话给拨了回去。电话那头,几乎是秒接。“陈骁!你搞什么名堂!电话也不接,

是想上天啊你!”我爹那大嗓门,跟车间的电喇叭似的,隔着听筒都能把我耳膜给震麻了。

还夹着一股子火急火燎的焦躁。“爸,刚在车间里头,忙着呢。”我赶紧解释,

声音不自觉地就矮了半截。“有事儿?”“能没事吗?!我问你,下个礼拜去海南的机票,

你个兔崽子到底给我订了没有?!”“你姑!你舅!你三姨!一天八个电话往我这儿打,

跟催命符似的!”“人家单位的假都请好了,一个个眼巴巴地就等你一句话了!你倒好,

跟我玩消失?”我抬手,使劲儿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海南。家族旅行。这俩词儿一组合,

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心口上。这事儿,得从半年前说起。一次家庭大聚会,

我多喝了几杯猫尿,人一飘,嘴上就没了把门的。那时候,我刚评上厂里的特级**,

年终奖发了一大笔,心里头那个美啊,就跟三伏天喝了冰镇酸梅汤似的,

从里到外都透着舒坦。人一高兴,就想让全家人都跟着我一块儿嘚瑟嘚瑟。我端着酒杯,

拍着胸脯,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吹了个牛。我说,等天冷了,我,陈骁,带着大家伙儿,

浩浩荡荡地杀到海南去,躲躲北方的妖风!机票!住宿!吃喝玩乐!我,全包了!

当时那场面,家伙,就跟过年似的。饭桌上瞬间就炸了锅,一片欢呼。

姑姑、舅舅、三姨家的那帮半大孩子,跟得了糖似的,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我,

“大舅”、“大表哥”地叫得那叫一个亲热。

那种被人需要、被人仰望、被人当成家族顶梁柱的感觉……说实话,真他娘的让人上头。

可牛吹出去了,风光也风光完了,真到了要兑现的时候,

这事儿就成了一块压在心口上的大石头。搬不动,也喘不过气。十几口子人啊!老的,小的,

男的,女的。吃喝拉撒睡,哪一样不得**心?这个要住海景房,那个要吃生猛海鲜。

孩子一到地方就哭天抢地,老人走两步就喊腰酸背痛。我光是想想那个画面,

脑袋就嗡嗡地疼。更别提那笔白花花的银子了。那不是钱,那是我在车间里,

一个通宵一个通宵熬出来的血,是我对着图纸,一根头发丝一根头发丝抠出来的汗!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着电话,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我自己都能听出来的疲惫。“爸,

我知道了,这不寻思着再看看攻略,找个性价比高点的嘛。这两天,这两天我就给订了。

”“什么这两天?!”我爹的嗓门又高了八度。“就今天!现在!立刻!马上!

”“你三姨家的表妹,购物车里的比基尼和游泳圈都加满了,就等着你这边信儿一下,

人家好付款了!”“你可别磨磨蹭蹭的,最后让大家伙儿空欢喜一场!那我的老脸往哪儿搁!

”我爹的语气,不容置喙。那感觉,好像这不是一次家庭旅行,

而是一项必须按时完成的政治任务。而他,就是那个总指挥。我,

就是那个负责掏钱跑腿的大冤种。“行,行,行……”我还能说啥?

只能把这口气硬生生给咽下去。“我今晚,今晚就办,行了吧?”挂了电话,

车间里那股子熟悉的机油味儿,好像也变得沉闷压抑起来。我呆呆地看着我那台老伙计。

它像一个沉默寡言的老朋友,一辈子,就懂得用精准和可靠来说话,

从来不跟你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可人呢?人要面对的那些破事儿,远比这冰冷的钢铁,

要复杂一万倍。回到家,一推开门,饭菜的香气就扑面而来。我老婆小玥,

已经把四菜一汤摆上了桌。她看我一脸的官司,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就知道我心里不痛快。

她一句话没问,默默地给我盛了碗热气腾腾的排骨汤,推到我面前。“又被我爸催了?

”我点点头,拿起筷子,在碗里死命地扒拉着米饭,哗哗作响,却一口都咽不下去。

心口像是被人塞了一团蘸了水的棉花,堵得慌。“这哪是去玩儿啊。

”我把筷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拍。“这他娘的,简直就是一场赶考!

我就是那个被架上烤炉的鸭子!”小玥在我身边坐下,伸出手,

轻轻地覆在我因为用力而攥得发白的手背上。她的手很暖。“我知道你累,心里也憋屈。

”她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细细的针,精准地扎进了我心里最软的地方。

“可话是你自己说出去的。我爸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辈子,

就把‘脸面’这两个字看得比命都重。”“你要是这时候打了退堂鼓,

他非得拎着菜刀追你三条街不可。”我何尝不知道。我爸,一个退休的老工人,

一辈子勤勤恳恳,没干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他把自己没能实现的所有人生价值,

全都寄托在了“脸面”和“人情”这两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上。在他眼里,我,陈骁,他儿子,

出钱组织这次全家族的海南豪华游,不仅仅是孝顺。

更是给他这个当大哥的、当姐夫的、当妹夫的,在所有亲戚面前,挣足了面子!这面子,

比他兜里的退休金重要。比他每天遛弯的公园重要。甚至,比我这个儿子累不累,都重要。

“十几口人啊……”我放下筷子,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小玥,

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不是心疼那几个钱。”“我是心疼我那份精力!我怕!

”“你想想那个场面,到了地方,这个要吃手臂粗的皮皮虾,那个要去免税店扫荡化妆品。

小的哭,老的闹,中间那帮不省心的还要搞点幺蛾子出来。”“我一个人,我长八个脑袋,

我分得过来吗?!”小玥拍了拍我的手,像在安抚一只炸了毛的猫。“别想那么多了,

就当是……还人情债吧。”她幽幽地说。“你忘了?你刚工作那会儿,没钱买像样的衣服,

你姑不是把她儿子**的新夹克给你送来了?”“还有,咱们买这套房子的时候,

首付差了两万块钱,不是你舅二话不说,从他闺女的嫁妆钱里给你拿出来的?”我知道。

我都知道。中国人的人情,就像一张蜘蛛网,又细又密。你生在其中,长在其中,一举一动,

都被这张网死死地牵扯着。那些陈年旧事,平日里谁也不提,大家都心照不宣。

可真到了某个节骨眼上,它们就都成了沉甸甸的砝码,压在你人生的天平上,

让你不得不低头。我认命似的,打开了电脑。开始在花花绿绿的旅游网站上,

浏览那些刺眼的机票和酒店信息。屏幕上,那些数字,像心电图一样,疯狂地跳动着。

我心里盘算的,却早已经不是花了多少钱。而是在想,这份被亲情死死捆绑住的“风光”,

这份用我的血汗钱堆起来的“面子”……它到底,值不值得?2一个比一个能作妖夜,

深得像一潭化不开的浓墨。窗外,整个城市都睡了,只有偶尔划过的车灯,像流星一样,

短暂地撕开一角黑暗。我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电脑前。屏幕上那些五花八门的旅游套餐,

晃得我眼冒金星。小玥端了杯热牛奶过来,轻轻放在我手边,那白瓷杯子碰在桌面上,

发出一声清脆的响。“还没弄好?”她声音压得很低,怕惊扰了我似的。“快了,快了。

”我指着屏幕上一个金碧辉煌的五星级酒店套餐,强打起精神。“媳妇儿,你瞅瞅这个咋样?

一线海景房,拉开窗帘就是大海。还带私人沙滩,自助早餐看着也挺丰盛,花样多,

老的少的应该都能吃得惯。”小玥凑过来看了一眼,那价格后面的一串零,

让她忍不住咂了咂嘴。“我的个乖乖,这一晚上,都快赶上我半个月工资了。

这……这也太贵了吧。”“贵点就贵点吧。”我苦笑了一下,

鼠标在那“立即预订”的按钮上,悬着,迟迟没点下去。“难得出去风光一回,

总不能让大家伙儿去住那种潮乎乎的招待所吧?”“我爸那脾气你还不知道?他说了,要办,

就得办得风风光光的,敞敞亮亮的!不能让人家在背后戳咱们的脊梁骨,

说我陈骁有钱了就抠门。”“爸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小玥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但还是尽心尽力地帮我参谋起来。“这个套餐看着是真不错,就怕……你姑她们,

又挑三拣四的。”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她话音刚落,我那扔在桌上的手机,就跟通了灵似的,

又尖叫起来。来电显示——“姑姑”。我深吸一口气,把脸上的疲惫和不耐烦,

硬生生挤成一个热情的笑脸,这才接起电话。“喂,姑。”“哎,骁子啊!没打扰你休息吧?

”姑姑那尖细的嗓音,隔着电波传来,透着一股子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兴奋劲儿。

“我就是想问问,咱们那个行程,大概定下来没有呀?我跟你表弟小军商量了一下,

我们想去那个什么‘天涯海角’拍拍照,还有那个叫‘呀诺达’的热带雨林,

听说里头跟仙境似的,老好玩了。”我一边听着她在那头兴致勃勃地规划,

一边在电脑上飞快地搜索她说的这几个景点。心里头,那块大石头,又沉了几分。“姑,

我这不正看着呢。酒店和机票基本上差不多了,具体的行程嘛,我寻思着,

还是等大家伙儿都到了地方,看老人们的身体情况,再一起商量着定,您说呢?”“哎呀,

商量什么呀!你办事,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做主就行了!”姑姑嘴上说得好听,

可话锋一转,立马就露出了狐狸尾巴。“对了,骁子,有个事儿……得跟你商量一下。

”“你表弟,就是小军,他那个新谈的女朋友,也想跟着咱们一块儿去,你看……方便不?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人猛地泼了一盆冰水。又多一个人。这不光是多一张机票,

多一间房钱的事。这是又多了一份操心,多了一张要伺候的嘴啊!我那个表弟小军,

今年都二十六了,没个正经工作,整天吊儿郎当的,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现在这个,

听说家里条件不错,是个开超市的,正处在要见家长的关键时期。

我瞬间就明白了姑姑那点儿小九九。她这是想借着我这次出钱办的“豪华旅行团”,

在未来的亲家母面前,给她那不争气的儿子,好好地长长脸,撑撑门面!

“这个……姑……”我捏着电话,感觉手心都在冒汗,只能硬着头皮,委婉地拒绝。

“咱们这次,毕竟是家族旅行,她一个外人……跟着去,是不是不太合适啊?”“哎呀!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话还没说完,姑姑的声调立刻就拔高了八度,尖锐得刺耳。

“早晚不都是一家人嘛!骁子,你可不能这么死脑筋!你表弟这可是人生大事,

你这个当表哥的,不得帮衬着点儿?再说了,不就多个人嘛,对你陈大**来说,

那不就是多添双筷子的事儿?”多添双筷子的事儿?我心里头那股子无名火,

“噌”地一下就蹿了上来。一张往返机票好几千,五星级酒店住上一个礼拜,

再加上吃喝玩乐的开销,一个人,你没个一万多块钱能打得住?这钱,在我这儿,

是我加班加点,在车间里闻着机油味儿,一个零件一个零件抠出来的血汗钱!

怎么到了她嘴里,就成了“多添双双筷子”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了?但我不能发火。

我得忍着。谁让我是晚辈,谁让我当初吹了那个牛呢?我只能把这股火气死死地压下去,

压得我五脏六腑都疼。“姑,这事儿……我再考虑考虑。”“还考虑什么呀!就这么定了!

我这就去跟你未来表弟妹说,让她赶紧去买几条漂亮的裙子,准备去海边拍照呢!”说完,

姑姑“啪”地一声,就挂了电话。干脆利落,根本不给我任何反驳的机会。

我捏着那只发烫的手机,半天没缓过神来。整个人,就像被人抽了筋,剥了皮一样。

小玥看我脸色铁青,担忧地问:“怎么了?你姑又作什么妖了?”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她也气得直皱眉头。“你姑这也太不见外了吧!把咱们当什么了?”“何止是不见外。

”我把手机重重地往桌上一扔,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这哪是把我当亲侄子,

这分明是把我当冤大头,当提款机了!”我话音刚落,那该死的手机,

又跟催命似的响了起来。这次,是我舅。我舅这人,比我姑要“文化”一点,

说话不那么直来直去,喜欢跟你绕弯子。果不其然,电话一接通,他先是嘘寒问暖,

关心了一下我的工作顺不顺心,又问了问我爸妈的身体好不好,东拉西扯,绕了七八个弯子,

才慢悠悠地切入正题。“骁子啊,舅舅听说……你们这次去海南,

要住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亚特兰蒂斯酒店?”“我听我单位的同事说了,

那地方,家伙,老鼻子豪华了!里头还有个大水族馆,能隔着玻璃看大鲨鱼游泳!

”我头皮“嗡”的一声,瞬间就麻了。亚特兰蒂斯?那是什么神仙地方?那是什么价位?

我连想都不敢想!这消息,又是从哪个王八蛋嘴里传出去的?!“舅,谁跟您说的啊?

没有的事儿!我订的是另外一家,也挺好的,五星级的。

”“哦……哦……不是啊……”我舅的语气里,透出一种毫不掩饰的,巨大的失望。

“我还以为……是你三姨说的,她说你这次评上了特级**,奖金拿了不少,

要让咱们这些老家伙们,都跟着你去开开眼,见见世面,住全三亚最好的酒店呢!

”又是三姨!我这个三姨,就是我们家族的“战地记者”,一张嘴比广播站的喇叭都能说,

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添油加醋,搬弄是非。我估计,八成是我爸在她面前吹了几句牛,

被她给无限放大,添枝加叶,最后传成了这个离谱的版本。“舅,那个酒店太贵了,

咱们十几口人,住不起,住不起。”我只能实话实说,脸上**辣的,

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嗨!有什么住不起的!”我舅在那头打着哈哈,

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绑架”。“你现在可是特级**,是你们厂里的宝贝疙瘩,

那钱对你来说,还不是哗哗地来?”“骁子,你可得想清楚了。你爸的面子,

咱们老陈家几代人的面子,可就全都指望你这一次了!”“咱们老陈家,

祖祖辈辈都是土里刨食的,就出了你这么一个有大出息的!这光宗耀耀祖的事儿,

可千万不能办得小家子气,让人家给看扁了!”“光宗耀祖”……这四个字,

像一座无形的大山,轰隆一声,就压在了我的背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压得我头晕眼花。

我胡乱地敷衍了几句,就逃也似的挂了电话。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瘫软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一个电话,就是一个新的要求。一个电话,

就是一份更沉的期望。这些要求和期望,都像是一根根看不见的绳索,把我捆得结结实实,

动弹不得。他们看到的,永远只是我头顶上那个“特级**”的光环。看到的,

只是我年底那笔,在他们看来,多得花不完的奖金。却从来没有人看到,

我为了攻克一个技术难题,在车间里,连着熬上三天三夜,熬得满眼血丝,跟个兔子似的。

也从来没有人看到,我为了保证那万分之一的精度,大冬天里,跪在冰冷的机床边上,

打着手电筒,检查每一个焊点,一跪就是几个小时,直到膝盖都冻得没了知觉。他们觉得,

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每一分钱,都浸透了我的汗水,

和我身上那股子,永远也洗不掉的机油味儿。小玥默默地走过来,

把我那杯已经凉透了的牛奶,又端去厨房,给我热了热。她什么也没说。但她的眼神,

我看懂了。那是心疼。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给我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心疼。

我端起那杯热好的牛奶,仰起头,一口气灌了下去。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暖了我的胃。

可我的心,却依旧是冰冷的。我重新点开那个订票网站,咬了咬牙,闭上眼,

把之前选好的那个五星级酒店,换成了一个更贵、更豪华、更金碧辉煌的。

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为了我爸那张比天还大的面子,还是为了堵住那帮亲戚们,

永远也填不满的悠悠之口。我只知道。这场还没开始的旅行,已经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

深入骨髓的疲惫。3天塌下来了第二天,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跟个大熊猫似的,

晃进了厂里。昨晚,我跟那堆花花绿绿的旅游网站,死磕到了后半夜。

总算是把所有人的机票和酒店,都给订妥了。当我颤抖着手指,输完信用卡密码,

按下确认键的那一刻。手机“叮”的一声,收到了银行发来的扣款短信。

那一长串触目惊心的数字,让我的心,都跟着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那感觉,

比用刀子在我身上剜了一块肉还疼。我只能一遍遍地在心里安慰自己。钱嘛,花了就花了,

花了还能再挣。只要家里人高高兴兴的,只要我爸那张老脸能在亲戚面前抬得起来,

一切……都值了。可心里头那股子憋屈和烦闷,却像一团湿漉漉的棉花,堵在胸口,

怎么也挥之不去。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这熟悉的,甚至有些嘈杂的声音,

在今天听来,却像是一种解脱。在这里,我不需要去琢磨那些复杂得像乱麻一样的人情世故。

我只需要面对这些冰冷,但却无比诚实的钢铁疙瘩。你对它好,你用心伺候它,

它就用百分之百的精准来回报你。你敢敷衍它,糊弄它,它也绝对不会给你留半分情面。

简单,直接,公平。小李见我来了,像往常一样,麻利地给我泡了杯滚烫的浓茶。“师傅,

您昨晚……没睡好啊?眼圈怎么这么重。”他看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

生怕哪句话说错了,惹我不高兴。“没事。”我摆摆手,接过那搪瓷大茶缸,

吹了吹上面漂着的茶叶末。“昨天让你们测试的那批轴承,动平衡的数据出来了吗?

”“出来了,出来了,都在这儿呢。”小李赶紧从文件柜里,抽出一份打印好的报告,

恭恭敬敬地递到我手上。我接过报告,一边“滋溜滋溜”地喝着热茶,

一边仔仔细细地核对着上面的每一个数据。这批轴承,非同小可。

是我们厂为最新型号的高速动车组,专门研发的核心部件。这玩意儿,

直接关系到整列车的行驶安全。半点马虎,都出不得。“嗯,数据没问题。”我看完报告,

心里稍微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去,跟大伙儿说一声,都把精神头给我打起来!今天,

必须要把最后一道精加工工序给干完!”“等这批活儿顺顺利利地交了,

我请大家伙儿去‘老地方’,喝酒吃肉!”“好嘞!师傅!”小李一听有酒喝,眼睛都亮了,

兴奋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跟个小广播似的,去车间里传达我的“最高指示”去了。

整个车间的气氛,顿时就热烈了起来。工友们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干劲儿。

我走到我的那台老伙,那台高精度镗床前,伸出手,像安抚一匹老马一样,

轻轻地抚摸着它冰凉而粗糙的机身。今天,我要用它,来完成这批轴承里,最关键,

也是最难的一道工序。我戴上厚重的护目镜,深吸一口气,将外界所有的嘈杂都隔绝在外。

屏气凝神。双手稳稳地搭在操作杆上,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和这台老机器,融为了一体。

刀头高速旋转,发出“嗡嗡”的低鸣。银色的铁屑,像一场细密的雪,在灯光下飞溅,闪烁。

我的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机器有节奏的震动,和刀头与工件接触时,那细微而清脆的,

如同音乐般的声响。这是一种极致的专注。一种能让我暂时忘记所有烦恼的,纯粹的快乐。

然而,意外,总是在你最放松,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像个阴险的刺客,给你致命一击。

下午三点多。正是人吃饱了饭,最容易犯困的时候。我正在对一个刚刚加工完成的轴承,

做最后的复检。突然!不远处,传来“咔嚓”一声,极其刺耳的,金属断裂的异响!那声音,

就像有人用指甲,狠狠地划过一块玻璃,让人头皮发麻。紧接着,是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

我心里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猛地抬起头。只见小李,脸色煞白如纸,

像个木雕泥塑一样,僵硬地站在一台数控铣床前。那台平日里运转平稳,

价值不菲的德国进口机床,此刻正发出“嗡嗡嗡”的怪叫,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操作屏幕上,

闪烁着一片刺眼的,血红色的警报!“不好!”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身体已经先于思想,做出了反应。我一个箭步,疯了似的冲了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

狠狠地拍下了那个红色的急停按钮!“哐当——”机器发出一声沉闷而痛苦的顿挫,终于,

在剧烈的抖动中,停止了嘶吼。车间里其他的师傅们,也都吓了一跳,纷纷围了过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整个车间,死一般的寂静。“怎么回事?!”我转过头,

死死地盯着小李,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小李的嘴唇哆嗦得跟筛糠似的,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话都说不完整了。

…师傅……我好像……好像把一个参数……输……输错了……”我一把将他从机器前头拽开,

猛地拉开了机床厚重的防护门。一股刺鼻的焦糊味,扑面而来!熏得我差点背过气去。

定睛一看,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只见那根比我胳膊还粗的合金铣刀,已经从中间断裂,

崩飞的碎片,在那个价值不菲的特种合金工件表面,划出了一道又深又长的,丑陋的沟壑。

这个工件,彻底报废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由于参数错误,

导致的瞬间超负荷运转,这台精密机床的核心部件——主轴,似乎也受到了致命的损伤。

我颤抖着手,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凑过去,仔细地照着那个比心脏还金贵的主轴接口。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入了无底的深渊。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主轴的锥孔内壁上,出现了一道虽然细微,但却肉眼可见的划伤。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

这台我们厂花了血本,从德国进口的,价值数百万的精密“母机”,它的核心精度,

已经被彻底破坏了!从现在开始,用它再加工出来的任何一个零件,都将是废品!

“你……”我气得浑身发抖,血液直冲脑门,指着小李,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小李“哇”的一声,终于绷不住了,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师傅!对不起!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刚才……我刚才走神了,在想事情,就……就手一滑,

按错了小数点……”“想事情?!上班时间!你他娘的在想什么事情?!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周围的老师傅们赶紧上来,

七手八脚地拉住我。“老陈,老陈,消消气,孩子也不是故生的,谁都有犯错的时候嘛。

”“是啊,现在发火有什么用?先看看这机器,还有没有得救吧。”我深吸一口气,

又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个破旧的风箱。我强迫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发火,

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转过身,对闻讯赶来的车间主任说:“主任,马上联系德国那边,

问问主轴维修的方案和报价。另外,今天这批活儿,肯定是要延期了,你得赶紧跟上面汇报。

”车间主任的脸色,比锅底还要黑,他凝重地点了点头,立刻掏出手机,

跑到一边打电话去了。我看着那个蹲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徒弟,心里的火气,

慢慢地,慢慢地,变成了一种巨大的失望和痛心。小李,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这孩子,聪明,

肯学,有灵气。是我最看好的,未来的接班人。可他,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他还不明白,

我们这份工作,手里托着的,不仅仅是一个个冰冷的零件。而是成千上万名旅客的,

活生生的性命。任何一丝一毫的疏忽,都可能在未来,酿成无法挽回的滔天大祸。

我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拉进了我的办公室,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说吧。

”我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得有些吓人。“刚才,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小李低着头,

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我……我在想我女朋友的事儿……”“她说……她说她爸妈不同意我们俩在一起,

嫌……嫌我就是个小破工人,没本事,没前途,给不了她好日子……”我沉默了。心里头,

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又是这种该死的,世俗的偏见。“所以,”我看着他,

“你就想早点把活儿干完,早点评上**,多拿点奖金,好到她父母面前,去证明你自己,

是吗?”小李猛地抬起头,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和不甘。“是!师傅!

我想像您一样!当一个受人尊敬的老师傅!我想让他们所有人都看看,当工人,不丢人!

我们凭手艺吃饭,不比任何人差!”他的话,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精准地,

扎在了我的心上。我何尝,不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我何尝,不渴望得到家人的理解,

和社会的尊重?可现在呢?我用半辈子的心血和汗水,换来的那个“特级**”的头衔,

在我那帮亲戚们的眼里,似乎只等同于一个会走路的,可以随时提款的钱包。而我的徒弟,

因为同样的职业,正在被他心爱的人的父母,瞧不起。这,是多么巨大的,血淋淋的讽刺。

我看着他那张年轻而痛苦的脸,语气,不自觉地缓和了一些。“小李,想证明自己,没有错。

”“但是,你用错了方法。”“我们的工作,靠的是什么?靠的是日积月累的专注,

和刻在骨子里的责任心!不是靠一朝一夕的急功近利,更不是靠投机取巧!

”“你今天犯的这个错,不仅仅是报废了一个昂贵的零件,损坏了一台几百万的机床。

”“你这是在拿你自己的职业生涯开玩笑!也是在拿我们所有人的饭碗,所有旅客的安全,

开玩笑!”小我李的头,埋得更低了,肩膀一抽一抽地,抖动得更厉害了。

“师傅……我知道错了……我愿意接受厂里的一切处分……”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处分,

是厂里给你的。”“但是,你自己心里头的这道坎,得靠你自己,迈过去。”我站起身,

走到他身边,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明天开始,你别碰任何机床了。

”“你每天就跟着我,我修主轴,你就在旁边给我打下手,给我递工具。”“什么时候,

你真正明白了‘责任’这两个字,到底有几笔几划,到底有多重,你什么时候,再重新上岗。

”小李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重重地,

重重地点了点头。走出办公室,天色已经快黑了。车间主任一脸沉重地走了过来,那脸色,

比死了爹还难看。“老陈,德国那边……回话了。”他声音干涩。“维修主轴,

他们要派专门的工程师过来。费用……初步估计,六位数起步。而且,最快,

也要半个月以后,才能到。”六位数。半个月。这两个词,像两记千斤重的铁锤,狠狠地,

砸在了我的胸口上。这意味着,我们整个生产计划,都要被彻底打乱。后续的合同交付,

也会受到极其严重的影响。厂里的损失,不可估量。“不能等。”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斩钉截铁。“这台机床的全部图纸和维修手册,我们厂里都有备份。”“我自己来修。

”主任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老陈,你……你没开玩笑吧?你有把握吗?

这可不是咱们国产的那些老家伙,这玩意儿精贵着呢,万一……万一要是没修好,

那可就彻底报废了!”“没有万一。”我打断了他的话,眼神里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台机床,从进厂开箱那天起,就是我负责调试和保养的。它的脾气,它的秉性,

我比谁都清楚。”“给我三天时间。”“我保证,让它恢复出厂时的精度。”这不是逞能。

更不是在说大话。这是我,陈骁,一个四十二岁的老师傅,用半辈子熬出来的底气,

和刻在骨子里的责任。主任看着我坚定的眼神,犹豫了半天,最终,一咬牙,一跺脚。“好!

老陈,我相信你!厂里相信你!”“需要什么,人手、工具、后勤保障,你尽管开口!

我就是不睡觉,也给你弄来!”我点点头,没再多说一句话。转身,

走向了那台静静地趴窝在那里,像一头受了重伤的钢铁巨兽的,德国机床。我知道,

接下来的三天三夜,将是一场无比艰难的硬仗。我也知道。下个礼拜,那场所谓的,

风光无限的海南之行。怕是,去不成了。天,要塌下来了。4你就当没我这个爹!夜,

像一块巨大而厚重的黑丝绒布,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个厂区。唯有我们三号车间,灯火通明,

亮如白昼。那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倔强地刺向沉沉的夜空,与外界的死寂,

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像一个即将走上手术台,

准备进行一场高难度心脏移植手术的外科医生。将一套套复杂而精密的专用工具,

按照使用的先后顺序,整整齐齐地,一丝不苟地,摆放在铺着白布的工作台上。每一件工具,

都被我用棉纱,反复擦拭得锃光瓦亮,在炽白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而理性的光芒。

小李就站在我身旁,像个做错了事,被罚站的孩子。大气不敢出,只是默默地,

在我需要的时候,帮我递送工具,或者举着手电筒,为我照亮那些阴暗的角落。拆卸主轴。

这是一项极其精细,也极其考验耐心的活儿。数千个大大小小的零件,层层相扣,环环相连,

就像一个无比复杂的立体迷宫。你拆卸的任何一个顺序错了,都有可能对内部的精密结构,

造成不可逆的二次损伤。我全神贯注,脑子里,那张早已被我看了不下百遍,

烂熟于心的三维结构图,清晰地浮现出来。我凭借着这份肌肉记忆和大脑记忆,小心翼翼地,

一层一层地,剥开这台机器的“心脏”。汗水,顺着我的额角,悄无声息地滑落。

滴在那冰凉的机身外壳上,“滋”的一声,瞬间蒸发。我全然不觉。我的眼睛里,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些大大小小的齿轮、密密麻麻的轴承,和那些细如牛毛,

颜色各异的线路。时间,在这样极致的专注中,过得飞快。

等我终于将那个受损的主轴核心部件,完整地从机体中拆卸下来时,我下意识地抬头,

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才发现,墙上那根又黑又粗的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三点。“师傅,

喝口水吧,润润嗓子。”小李递过来一个军绿色的保温杯,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

而显得有些沙哑。我接过水杯,这才感觉到,我的喉咙,已经干得快要冒烟了。

**在冰冷的机床上,拧开杯盖,一股滚烫的茶水,顺着食道滑入胃里,

也让我那根像钢丝一样,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小李,看清楚了吗?

”我问他。“看……看清楚了。”他回答得有些迟疑,眼神里还有些迷茫。“光看清楚没用。

”我指着那个被我小心翼翼放在丝绒布上的主轴锥孔,用手电筒照着那道致命的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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