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窗外的鞭炮声隐约近了，才惊觉已是除夕夜。萧家今天格外热闹，红灯笼早早就挂满了庭院，连廊下的福字也透着喜气。仆人们端着菜碟穿梭往来，小斯们忙着搬桌椅、摆碗筷，额角的汗珠映着灯光，却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忙得不亦乐乎。萧伯母系着靛蓝围裙，正坐在厨房的大桌前包饺子，面团在她掌心揉得圆润，擀面杖一压，转眼就成了圆圆的皮儿。她见我进来，笑着招手：“快来快来，一起包！教你捏个‘元宝褶’，明年准发大财！”我笨手笨脚地跟着学，面粉蹭了鼻尖，伯母和一旁择菜的婶子都笑出了声。午后阳光暖融融的，我们又搬了小凳到廊下剪窗花，红纸上“福到”“年年有余”的纹样在剪刀下渐渐鲜活，连空气里都飘着面香和剪纸的甜意。后院里更是热闹——玲儿正追着雪儿满院子跑，小家伙今天刚洗了澡，雪白的毛蓬松柔软，裹着一身大红的小棉袄，活像个会动的年兽玩偶。玲儿好不容易抓住它，用红绸带在它脖子上系了个蝴蝶结，雪儿“喵呜”一声，甩甩尾巴，竟迈着小短腿去蹭伯母的裤脚，逗得大家笑声一片。暮色渐浓时，厨房里的饺子下锅了，咕嘟咕嘟冒着泡；前厅的团圆饭摆开了，热气腾腾的菜肴映着一家人的笑脸。窗外忽然“砰”地一声，烟花在夜空炸开，金红的光洒进门缝，我看着伯母手里的饺子、玲儿怀里的雪儿，还有满屋子的烟火气，心里忽然暖得发胀——原来，这就是“年”的味道啊。

咔嗒”一声，门被推开时带进来半捧暮色。萧逸辰拎着几个印着烫金花纹的纸袋站在玄关，额角沾着点薄汗，声音却亮得像掺了碎星：“都来都来！猜猜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客厅里瞬间炸开了锅，表妹扑上去抢最大的袋子，阿姨笑着拍他后背问“又乱花钱”，连平时最稳重的表哥都忍不住凑过去瞥了两眼。我抱着水杯缩在沙发角落，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在这个永远热热闹闹的家里，我好像总习惯站在边缘，看别人的烟火气。正发怔时，一道影子突然挡住了桌上的灯光。萧逸辰不知什么时候穿过了人群，手里捏着个巴掌大的锦盒，黑沉沉的眸子映着我，比窗外的夜色还深。“喏，”他把盒子塞进我怀里，指尖微凉的触感让我猛地回神，“别人都抢疯了，就你不动如山？”“谢、谢谢辰哥。”我慌忙起身，怀里的盒子沉甸甸的，边角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客气什么，”他嗤笑一声，伸手弹了下我的额头，动作熟稔得像从小一起长大，“别人的是顺手买的，你的——”他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我紧张地攥紧盒子的样子，眼底漾开点促狭的笑，“可是我跑了三家店才挑到的，打开看看？”锦盒的搭扣轻轻一掰就开了。一层暗红绒布掀开，刹那间，一抹浓得化不开的翠绿撞进眼里。那是只手镯，通体像淬了千年的潭水，最神奇的是石面上浮着一道细亮的金线，我稍微转动手腕，那金线竟像活过来似的，在灯光下轻轻流转，真的像猫的瞳孔，慵懒又神秘。“猫眼石？”我小声惊呼，指尖颤抖着碰了碰，冰凉的石面下仿佛有暖意涌动。“眼光不错，”萧逸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这种成色的绿猫眼，市面上可不多见。”他顿了顿，忽然抬手，用指腹轻轻蹭过我手腕内侧的皮肤，“试试？看合不合手。”我下意识缩回手，却被他稳稳按住。冰凉的手镯贴着皮肤滑上去，大小竟刚刚好，翠色衬得我的手腕愈发白皙，那道“猫瞳”在转动时，像有流光在里面打转。“好看吗？”他问，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点微哑的气音。我抬头撞进他眼里，看见自己的影子落在他瞳孔里，小小的，却异常清晰。窗外的风卷着蝉鸣掠过窗台，客厅里的笑闹声好像突然远了，只有腕间的绿意，和他指尖残留的温度，烫得我心口发慌。

夜渐深，空气里似乎也弥漫着几分静谧的离愁。忽然，萧逸辰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平日里少见的郑重：“过完年，我就去军校了。”我微微一怔，看向他。他迎着我的目光，继续说道：“我爹说，让我去历练历练，做个真正的军人。他的儿子，不能整日这般游手好闲。”话语间，有对过去的些许自嘲，也有对未来的隐隐憧憬。“嗯。”我轻轻应了一声，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挽留或祝福。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怔忡，唇边漾开一抹熟悉的笑意，打破了这片刻的沉默：“既然我都送了你手镯，你也该回礼我一件东西，留作纪念吧？”“那你想要什么？”我问道，心头微动。他故作沉吟，眼波流转：“我想想……”随即又笑道，我说“那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诉我。”会的。他看了看天色，说道：“已经很晚了，我先回去睡觉了。”“嗯，晚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