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升职的庆功宴与隐隐的痛林薇把那张纸折了两次，塞进手包夹层。纸角已经泛潮卷边，

像被体温烤过的信封。她用纸巾裹住刀叉，金属柄上还沾着半凝的酱汁。

餐厅吊灯垂下来两米八，光落在她右脸，左脸陷在明暗交界线里。“等项目奖金到账，

咱们换套大平层。”她抬高声调，邻桌有人转头。玻璃杯微微震颤，水纹在表面荡开，一圈，

又一圈。张凯的叉子戳进牛排，瓷盘发出短促的响。三秒一次，两秒一次，一秒一次。

他平板搁在膝上，手指划过屏幕，留下带汗的轨迹。购房计划的PPT翻到第三页，

户型图上标着主卧朝南、双卫干湿分离。他刚要说总价，手机震了。第一次，他没接。

第二次，他瞥了眼。第三次，林薇按住他手腕。“今天只聊开心事。”她把红酒换成温水，

指尖陷进杯壁。防滑纹是直径零点八厘米的圆点阵列，她一颗颗数过去，数到第七颗时，

左胸忽然一紧。像玻璃渣嵌进肋骨。脉冲式的，从左乳沿腋窝爬上来。十五点四十七分，

第一次她没动。侍应生端着香槟走过，气泡在杯壁炸裂，声音和心跳叠在一起。

她盯着张凯指节，看他把平板推过来，说“你看这书房能不能改成儿童房”。她没答。

叉子戳向焦糖布丁，脆壳裂开，蛛网状纹路迅速扩散。她尝不出甜味。电梯门合上时，

镜面映出她左肩下沉。肩线歪了半寸。她数裙摆褶皱，十二道，她数成十一。

楼层数字从二十八跳到二十七，红光扫过她眼底。张凯手机屏保闪了一下，

一行字：乳腺癌存活率。零点三秒，切回桌面。她手包链条滑落，蹲下去捡。长发垂下来，

遮住下颌。青白的线条从耳后延伸到锁骨。她起身，高跟鞋踩在地面，

声音比进电梯时尖了两个半音。珍珠耳钉晃了晃，她伸手调整，确保耳垂没因疼泛红。

洗手间补妆镜的灯光暗了三成。她看见锁骨下方血管凸起，直径约两毫米，随呼吸跳动。

粉饼按在鼻翼，一下，两下，五下。口红旋出来，比平时多出一厘米。她涂过唇线，

迅速抿嘴，制造咬唇的自然感。西装下摆第三颗纽扣被拇指和食指捏住，

扣子直径一点五厘米，纹路与胸口疼痛位置呈对角线。她没照太久。

2车库里的沉默车库比餐厅低七度。呼出的气在挡风玻璃上凝成零点三毫米水膜。

她发动车，仪表盘青灰的光打在脸上。车载广播说：“调查显示，三十五岁以上职场女性中，

七成忽视定期体检……”音量三格。她调到一格。张凯系安全带，卡扣响了。

比平时慢零点七秒。他问：“明天几点开会？”“九点三十。”她说。右手无名指敲方向盘，

一下，一下，和心跳同步。红灯。第一个。她盯着前方，绿灯亮，车走。第二个红灯，

疼又来，脉冲递增。她把空调出风口转向右。第三个红灯，等待四十二秒，

覆盖一次完整周期。广播还在播，声音压得极低：“……长期高压、作息紊乱，

是诱发重大疾病的潜在因素。”她跟着哼《月光》。音准偏了半音，上下浮动。

张凯没听出来。他看窗外，说：“你最近睡得少。”她没接。车拐进小区，地库入口弯道。

她右手无名指仍在敲，节奏没乱。方向盘皮革有细纹，指腹摩挲过三道裂痕。广播突然静了，

广告结束，下一首没接上。短暂的空档里，她听见自己的呼吸。短，浅，压着。

她把口红从包里拿出来，旋下盖。红色膏体突出两厘米三，比标准长。她拧回去，再旋，

停在一点二厘米。盖上，放回夹层。张凯说：“你冷吗？”她摇头。车停稳。他解安全带，

卡扣弹开。她没动。左手按在左胸侧，隔着西装料子，压住那块发紧的肉。呼吸慢下来。

她数了三次心跳，间隔相等。然后她推门下车。高跟鞋踩在水泥地，声音清脆。她走两步，

忽然停。手伸进包，摸到那张纸。她没拿出来，只是用指尖隔着布料，压了压。它还在。

3电梯中的决定她往前走。电梯门开，她进去，站定。镜面映出她全身。肩平了。

裙褶十二道。耳钉稳着。她抬手，整理领口丝巾，遮住锁骨冷汗。张凯跟进来，按了楼层。

数字跳：1，2，3。她看着，没数错。4，5，6。手垂下，指甲掐进掌心。7，8，9。

她忽然说：“我明天请假。”张凯转头：“啊？”“体检。”她说，“公司强制的。

”他点头：“也好。”10，11，12。她盯着数字，嘴唇动了动，没出声。13，14，

15。她右手摸到耳钉，确认没松。左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颤。不是疼，是累。

像跑了很长一段路，肺里空着，又胀着。16，17，18。4归家的沉重门开。

她走出去，步伐稳定。走廊灯亮，照出她影子，拖在身后，不歪。她掏钥匙。金属轻响。

钥匙**锁孔，转半圈，卡住。她退出来，换另一把。再插。门开。她先进去，

手包挂在玄关钩子上。动作利落。张凯跟进来，踢掉皮鞋。她脱高跟，摆正，鞋尖朝外。

客厅灯亮。她走过沙发，走向卧室。路过电视柜时，看见玻璃相框。里面是去年年会，

她站领奖台，西装笔挺，手握奖杯，笑容标准。背景写着：年度卓越管理者。她看了一眼，

移开。走进卧室，关灯。窗帘没拉。城市光渗进来，照在床沿。她坐下去，没脱外套。

左手慢慢覆上左胸。压着。不动。呼吸一次。两次。第三次时，

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像锈住的门被推开一条缝。她没停下。

5深夜的医字右手伸向床头柜，摸到手机。屏幕亮起，时间：19:13。她解锁，

打开备忘录。输入框闪烁。她打了一个字：医。停住。手指悬着。窗外，一辆车驶过，

车灯扫过天花板，光带移动，从墙到床，再到她手背。她没动。光熄了。她还在打那个字。

医——院。6诊断书上的字如刀割凌晨三点十七分，

林薇坐在急诊室候诊区第三排折叠椅上。椅面有块椭圆形黄渍，边缘发黑，像干涸的药水。

她右手插在西装内袋，指尖碰到润唇膏的金属壳。膏体已经软了，一挤，

红色泥浆黏在食指第二关节，擦不掉。护士叫她名字时，电子屏正跳到“03:21”。

她起身，高跟鞋踩在地砖接缝线上，一步没偏。检查单递过来，钼靶检查栏被圈出，

旁边写着“BI-RADS4C类”。护士用铅笔指着那个数字，

“恶性可能性六成五到九成五，得查。”“我就是乳腺增生。”她说，声音压在喉咙里。

“增生不会疼成这样。”护士把单子塞进她手里，“医生说了，不做检查，

就不知道是不是小问题。”林薇低头看单子。纸张粗糙，摩擦着拇指。

她想起上周会议桌上那份营销方案，打印纸也是这种质地。她当时划掉三个数据，

笔尖用力过猛，戳破了纸。她没去检查室。在洗手间站了十二分钟，冷水冲过手指，

润唇膏的红痕还在。她用纸巾裹住手指，走出来，重新坐回椅子。天快亮时，她做了钼靶。

机器压下来，左胸被夹紧，金属板冷得像铁片。她咬住下唇，没出声。拍完，医生让她等。

七点零四分，诊断室门开。主治医师坐在桌后，病理报告推过来。他手里有支钢笔，

无意识地在桌面轻敲，一下，两下，三下，停顿，再三下。

节奏像某种她听过但记不清的曲子。她盯着报告封面。“乳腺癌二期”四个字是宋体，

墨迹浓淡不一。每个字右下角都有个小黑点，像是打印时墨粉结块，又像被水滴过。

“需要尽快手术。”医生说。她没动。左手忽然伸过去，抓住听诊器垂下的金属头。

冰凉刺进掌心，她猛地清醒。“签字。”医生递来笔。她接了。笔尖落在签名栏，用力过猛，

纸破了。蓝墨水从破洞渗出，漫开一小片，正好盖住“癌”字的一角。红色印章压在旁边，

墨水与印泥交融，像血。她签完，站起来。医生说住院手续下午办，她点头，走出门。

走廊尽头是消防栓箱。玻璃映出她整个人。妆还在，但额头有冷汗，发根湿了。

一只珍珠耳钉不见了，耳垂空着。她靠着箱体慢慢滑坐下去，后背贴着冰凉的金属。

手机在包里震。她拿出来，屏幕亮起。邮件通知：08:47，主题是“晋升通知”。

发件人是人力资源总监。她点开，第一行写着：“恭喜您升任市场总监。”她盯着那行字。

指尖在屏幕上摩挲，一遍，两遍。指纹油渍糊住了“升任”两个字。

《卡农》的**突然响起来。是她设的专属**，年会前特意换的。她没接。**停了。

又响。她接了。“林薇？”电话那头声音轻快，“恭喜你啊，正式任命下来了，

下周一开全员大会宣布。”她张嘴，喉咙发紧。“我可能需要请假。”她说。

话音落下的瞬间，走廊另一头传来婴儿啼哭。尖锐，持续，像刀刃划过耳膜。她没挂电话，

也没再说话。对方等了几秒，“你没事吧？”她没答。挂了。诊断书还在手里。

她把它折成纸飞机，尖头对准走廊尽头的垃圾桶。刚要投，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走过来，

伸手接住。是主治医师。“住院手续在三楼办。”他说，“下午四点前。”她点头，

接过纸飞机，没再扔。保洁员推着拖把经过，水桶晃荡。她起身，跟着指示牌往住院部走。

电梯里镜子照出她全身。西装皱了，领口歪了半指宽。她没整理。八楼病房区，

窗台有一杯水。她放进去时，杯子碰了边缘，水洒出来，滴在诊断书上。纸面立刻洇开，

墨迹模糊，“癌”字的“疒”头散了，像半片枯叶。她盯着水渍。它慢慢扩散，形状像地图。

她忽然想起上周改的海外推广计划，目标市场是东南亚。方案里有一张区域图，

颜色分布和这水渍差不多。她弯腰捡杯子。床底有团东西。她伸手，摸出一顶假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