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小说青釉记:一窑烟火,半生等待瓷板青釉李明整个故事就像电影一样,一个个画面构建了整个作品。故事很美好,看了意犹未尽!小说精彩节选”我没见过外公,只知他三十年前随大水冲垮的瓷窑沉寂,走时为救高烧的我,封窑后跑二十里山路求医,回来便咳血离世。2拆迁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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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樟下寿材与青釉陈阿婆的寿材在堂屋摆了三年,樟木的潮腐气裹着碎叶往墙缝里钻。
她每日搬竹椅坐于柴头纳鞋底,线绳穿布的声响混着檐角铁马叮当,
倒比村里多数人家更热闹。“阿栀,今日该擦第三遍釉了。”阿婆举着浸了釉汁的青布,
晨光里,半透明的釉泛着淡青。这釉是她去年秋调的,碎瓷片磨粉,
掺了雨前山泉水与向阳坡稻壳灰,搅了三天滤进粗瓷缸,像盛了揉碎的春山。我接过青布,
指尖触到阿婆枯而暖的手。寿材棺壁上,她已用釉绘了半幅《溪山行旅图》,远山勾了轮廓,
近水细得能看清岸边芦苇绒毛。“阿婆,您这釉色比镇上瓷窑还好。”釉汁渗进木缝,
浅黄樟木透出玉石般的润光。阿婆笑出满脸皱纹:“当年你外公给胡老爷烧瓷,
最得意这青釉。他说釉要等雨前山泉,选向阳稻壳,烧出来才像天刚亮的山。
”我没见过外公,只知他三十年前随大水冲垮的瓷窑沉寂,走时为救高烧的我,
封窑后跑二十里山路求医,回来便咳血离世。2拆迁风波与旧约正午,
我看窑缸浮着细碎星光时,村支书老周领着穿西装的李明上门。李明是县拆迁办的,
递来补偿方案:“阿婆,村后修水库,您家在淹没区,签字能优先选镇上电梯房。
”阿婆指了指堂屋寿材:“我走不了,要在这儿等老头子。”老周忙打圆场“阿婆糊涂了,
老伴儿走三十年了”,阿婆却攥紧围裙,声音发颤:“他说过要回来一起烧最后一窑瓷,
刻我们俩的名字。我走了,他找不着我怎么办?”李明愣了,又劝着要把新地址刻墓碑,
阿婆的眼泪砸在衣襟上:“他找的不是墓碑,是我,是我们的瓷窑。当年大水冲窑,
他藏了块最好的青釉瓷板,说重开窑就刻上名字,烧在一起永不分。
”我忽然想起去年见的那块巴掌大瓷板,青釉透亮,画着院门口的歪脖子樟,
阿婆当时只说是外公遗物。两人劝不动,只好离开,泥地上的脚印很快被太阳晒干。
晚饭时我劝阿婆搬去新家,她却摇头:“我怕这釉,你外公的釉要跟着窑火才活,
离了这儿就死了,烧不出那样的青。”夜里,我总听见堂屋阿婆轻擦寿材的声响,
像怕吵醒什么。3瓷缘重续与烧窑愿半月后,李明换了工装服再来,拎着馒头苹果,
没提拆迁,只听阿婆讲外公烧瓷的事。他听得认真,还记笔记,临走问能否看外公的瓷板。
阿婆犹豫着拿出,李明对着太阳看半天,叹道:“比博物馆宋瓷还透亮!
我爷爷也是景德镇瓷匠,说‘好瓷靠好釉,好釉靠人心’。”阿婆眼睛亮了,两人渐渐熟络,
李明常带烧瓷工具来讨教,阿婆脸上笑容也多了。
可县里很快下最后通牒:半月不动工就强制执行。老周带来消息时,阿婆正补釉,
青布掉在地上,釉汁溅得像碎玉。李明忽然开口:“陈阿婆,拆迁前咱们烧一窑瓷吧!
用您的釉,刻您和外公的名字,烧樟树、山水。我跟县里申请了临时搭窑,我爷爷来帮忙,
烧完瓷板放水库纪念馆,您再搬。”阿婆猛地抬头,泪中带笑:“好,烧一窑好瓷!
4三日窑火与岁月情搭窑的日子定在春分,前一晚下了场小雨,
后山的泥土裹着松针的香气,踩上去软乎乎的,能印出浅浅的脚印。
村里的后生们扛着松木来,肩头上的绳子勒出红印子也不喊累,有人还哼着村里的老调子,
调子飘在湿蒙蒙的空气里,竟有几分像当年外公烧瓷时哼的曲儿。
老周特地从家里搬来祖传的墨斗,木柄上的包浆亮得能照见人,他帮着李大爷量窑的尺寸,
嘴里念叨着:“林师傅当年烧窑就讲究‘宽一尺,火顺三尺’,窑膛宽了,
火气才能绕着瓷坯走,烧出来的釉才匀。咱们照着老规矩来,准没错。”阿婆起得比鸡还早,
天没亮就把那缸青釉搬到院子中央,借着熹微的光滤釉。她用的是外公留下的细纱布,
纱布边缘磨得发毛,边角还缝着补丁——那是当年阿婆亲手补的,
青线在米白色纱布上绕了三圈,如今线色虽淡,却还看得清针脚。滤釉时,
阿婆的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手腕慢慢晃着,釉汁顺着纱布滴进新瓷盆,
清得能看见盆底沉着的几粒碎瓷渣。“这是三十年前大水后,我从瓷窑废墟里扒出来的,
”阿婆忽然开口,声音裹着晨雾的湿意,“当时窑塌了,到处都是碎瓷片,
我捡了几块没全裂的,磨成粉混在釉里,就当你外公也掺了把手。”我帮着和瓷土,
瓷土是李明从镇上瓷厂拉来的,据说和当年外公用的瓷土出自同一座山。
刚运来的瓷土硬邦邦的,得用山泉水泡半天,泡软了再揉。李大爷走过来教我,
他粗糙的手掌按在瓷土上,力道均匀地揉着:“揉瓷土得用腰劲,不是蛮劲,
要把土心里的气泡揉出来。你看,像这样从里往外翻,就像给娃娃拍背顺气那样,心要静,
气要匀。”他边说边示范,瓷土在他手里慢慢变软,最后成了一块光滑的泥团,
“我年轻时跟师傅学烧瓷,揉坏了十好几块土,师傅才说我‘摸着瓷的脾气了’。
那时候我总嫌麻烦,现在才知道,瓷比人娇贵,你对它上心,它才给你好模样。
”阿婆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把揉好的瓷坯捧在膝头,用细竹刀刻字。竹刀是外公亲手做的,
刀柄包着牛皮,磨得发亮,刀头锋利却不扎手。刻“陈阿秀”这三个字时,阿婆的手有点颤,
笔尖落在瓷坯上,先顿了顿才往下划,笔画里藏着细碎的停顿。刻到“林守业”的“业”字,
她忽然停了手,指腹轻轻摸过瓷坯上的纹路,像在抚摸什么珍宝:“你外公当年总说,
‘业’字要刻得稳,横平竖直,就像烧窑的火,不能急,一急火温就乱了,釉色也毁了。
他烧第一窑瓷时,就因为急着看火候,没等窑温稳就开了窑,一窑瓷全裂了,
他蹲在窑边哭了半宿。”我看着她的侧脸,晨光落在她的白发上,像撒了层细盐,
鬓角的发丝被风吹得轻轻飘,忽然想起小时候,她也是这样坐在樟树下,给我刻小木勺,
刻坏了就重新来,从不说烦。窑火点着那天,天刚蒙蒙亮。李大爷往窑里添了第一把松柴,
松柴是后山的松木,晒干了的,松油足得很。火苗“轰”地窜起来,蓝盈盈的,
映得阿婆的蓝布衫也泛着暖光。“烧青釉讲究‘三火三温’,”李大爷边添柴边说,
“第一火要‘猛’,把窑温提上去,让瓷坯定形;第二火要‘稳’,温在一千二百度上守着,
让釉慢慢渗进瓷里;第三火要‘缓’,慢慢降下来,不然瓷会炸。”阿婆听得认真,
手里拿着个小本子,把李大爷的话记下来,字写得歪歪扭扭,
却一笔一划很用力——她年轻时没读过多少书,这本子是当年外公教她写字用的,
里面还夹着外公写的“青釉方”。之后三天三夜,窑边始终有人守着。
阿婆白天坐在窑边纳鞋底,线绳穿过布面的声响和柴火“噼啪”声混在一起,倒也不寂寞。
她纳的鞋底是给李明的,说李明天天跑前跑后,鞋子磨得快,厚鞋底耐穿。夜里,
阿婆就裹着旧棉絮打盹,那棉絮是外公当年的棉袄拆的,还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她的耳朵却尖得很,哪怕柴火声只弱了半分,她也能立刻醒过来,颤巍巍地起身添柴,
生怕火温降了。有次我半夜起来换班,看见阿婆坐在窑边,手里攥着那块旧瓷板,
对着窑火小声说话:“老头子,你看这火,稳不稳?要是你在,肯定能烧出最好的釉。
”李明负责记窑温,他从镇上借了个专业的温度计,
每隔一个时辰就用长铁钎绑着温度计伸进窑里。春日的夜里还凉,他却跑得满头汗,
工装服的领口被汗浸湿,贴在背上。有天凌晨,我看见李明蹲在窑边,借着手机光看笔记本,
上面记满了窑温数据,还画了个简易的窑炉图,旁边写着“阿婆说林师傅烧窑时,
火要像春风拂山,柔里带劲,不能硬烧”。他看见我来,笑着把笔记本递过来:“你看,
我把林师傅的法子都记下来了,以后说不定还能教给别人,让这手艺传下去。
”村里的老人也常来,搬着小板凳坐在远处,手里攥着旱烟袋,却不点燃,只看着窑火发呆。
王大爷今年七十多了,和外公是老相识,他跟我说:“当年林师傅烧瓷,我们都来围观。
他烧出的青釉碗,盛上井水都透着青,连碗沿的花纹都看得清清楚楚。胡老爷家的**出嫁,
非要用他烧的瓷当嫁妆,说‘只有这样的好瓷,才配得上好姻缘’。”说这话时,
他的眼睛亮了亮,像看见当年窑火通明、满村飘着瓷香的样子。
张奶奶则带着自家烤的红薯来,分给大家:“吃点热的,守窑辛苦。当年我生娃,
你阿婆就是守在窑边,烤了红薯给我送过去,说红薯暖身子。”第三天傍晚,
窑火渐渐收了劲,从通红变成橘黄,最后只剩一点微光,像快睡着的星星。
李大爷用湿泥仔细封了窑口,泥里还掺了点稻壳灰:“这是老法子,稻壳灰能让窑凉得慢些,
瓷坯和釉能慢慢‘磨合’,不会裂。”阿婆没走,还是坐在窑边,手里攥着那块旧瓷板,
瓷板上的樟树在暮色里泛着淡青的光,像在跟窑里的瓷坯说悄悄话。我给她递了碗热粥,
她接过却没喝,只盯着窑口:“你外公当年封窑,也是这样等,等七天,等一窑好瓷。
有次他等得急,提前开了窑,结果瓷裂了,他心疼得好几天没吃饭。这次咱们不急,
等瓷自己凉透。”那七天里,阿婆每天都去窑边坐会儿,有时给窑壁擦点清水,
有时就静静地坐着。村里的人路过,也会绕到窑边看看,没人多说话,却都记挂着窑里的瓷。
有天下午下了场小雨,阿婆还撑着伞守在窑边,伞是外公留下的黑布伞,伞骨断了一根,
用绳子绑着,却还能遮雨。“这伞能护着窑,也能护着咱们的念想,”阿婆说,
雨水顺着伞沿往下滴,落在泥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5开窑见青与心意了第七天清晨,
露水还挂在窑边的草叶上,晶莹剔透的,像撒了把碎钻。全村人都来了,
连隔壁村的老瓷匠都闻讯赶来,手里拿着放大镜,准备好好看看这窑青釉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