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着，窗外是这座城市凌晨一点钟的静谧。明天，哦不，

严格来说，是今天下午，我就要成为周太太了。周旭，我恋爱长跑七年的男友，或者说，

准丈夫，此刻正在客卧睡得香甜。他说，按照老家的规矩，婚礼前一夜新人不能见面，

所以他自觉地抱着枕头去了次卧。瞧，他总是这么“规矩”，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每一步都精准无误，包括爱我这件事。我睡不着，心里倒不是有什么恐婚的悸动，

更像是一种…过于平静下的虚无。七年，从大学校园到步入社会，

我们俩像是沿着一条既定的轨道平稳滑行的列车，没脱轨，也没加速，

就这么不温不火地到了“婚姻”这一站。朋友们都说，真羡慕你们，感情稳定，水到渠成。

水到渠成。我扯了扯嘴角，这词真好听，听着就像温吞的白开水，解渴，但没味儿。

手机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有些刺眼。我百无聊赖地点开某个常用的购物软件，

想看看之前给新房买的香薰蜡烛发货了没。登录的是周旭的账号，我的手机没电了，

顺手拿了他的，密码还是我们俩的纪念日，他一直没改。订单列表很长，

大多是婚礼相关的东西，请柬、喜糖盒、装饰用的拉花…他负责采购这些琐碎物品，

因为他总说我这人审美飘忽不定，不如他来得稳妥。我漫不经心地向下滑动。然后，

我的手指停住了。屏幕上方显示的时间是昨天下午四点零三分，一个待发货的订单。

商品名称很长，但关键词像淬了毒的针，猛地扎进我的眼睛。

“专柜正品女士奢华款18k金镶钻纤细锁骨链”。这没什么，真的，

也许是他给我准备的又一个惊喜。周旭偶尔会做这种事，

在某个平凡的日子送我一份稍显昂贵的礼物，带着一种“看，

我多爱你多体贴”的程式化笑容。虽然那些礼物rarely完全符合我的喜好，

比如那只死亡芭比粉的口红，或者那件我根本撑不起来的性感睡衣。

让我血液像是瞬间被抽空又灌满冰碴的，是收货人信息。收货人：苏**。

电话尾号：7749。地址：本市星河湾公寓，B栋，1701。苏**。7749。

星河湾B栋1701。我的大脑试图处理这些信息，却只发出一阵嗡嗡的盲音。苏芮。

周旭那个刚入职不到半年的，年轻漂亮的，嘴巴甜得像抹了蜜的，助理。我认识她。

有一次我去公司等周旭下班，她正抱着一叠文件从周旭办公室出来，看见我，

眼睛弯成月牙儿，“嫂子又来等周总啦，周总真是好福气，嫂子又漂亮又体贴。”她说话时，

眼神状若无意地扫过周旭，那里面有一种光，是我和周旭之间早已消失的东西。

当时我只觉得这小姑娘真会说话，还笑着回了句“辛苦你们了”。周旭是怎么介绍她的来着。

“哦，小苏，我新助理，挺机灵一小孩儿。”小孩儿。

会给“小孩儿”买“奢华款镶钻锁骨链”吗。我的呼吸变得很轻，生怕重一点，

就会惊动什么，或者让自己碎掉。我下意识地点开了他的浏览记录。

同款项链的浏览记录有十几条，不同店铺，比价，看评论。真用心。还有，不止项链。

同一时间段的待发货订单里，还有一盒进口的，心形包装的，巧克力。

备注写着：麻烦放一张卡片，谢谢。再往前几天，有一支某个小众但价格死贵的品牌口红，

色号是“斩男色”。收货人同样是，苏**，7749，星河湾B栋1701。斩男色。呵。

我放下手机，屏幕熄灭，世界重归黑暗。我的心脏在胸腔里迟缓地跳动，一下，又一下，

沉重得像敲击破旧的鼓。我没有立刻冲进次卧把周旭揪起来对质。也没有歇斯底里地大哭。

甚至没有感觉到预期的，撕心裂肺的疼痛。第一种划过我神经的情绪，竟然是…荒谬。周旭。

那个跟我吃火锅永远只点鸳鸯锅，因为我胃不好吃不了太辣的男人。

那个每次吵架后都会列一张Excel表格分析矛盾点并提出解决方案的男人。那个求婚时，

拿着钻戒和一份未来十年生活规划PPT的男人。那个明天，几个小时后，

就要在所有人面前宣誓无论贫穷富贵都要爱我一生的男人。他给他年轻漂亮的女助理，

偷偷买了一条镶钻的锁骨链，一盒心形巧克力，一支斩男色口红。这情节**老套。

老套到放在八点档狗血剧里我都要换台的程度。可它现在正发生在我身上，

在我婚礼前夜的凌晨一点十七分。第二种情绪，是冰冷的清醒。过去那些被我忽略的，

或者说，被我用“稳定”、“水到渠成”来自我**细节，此刻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每一帧都清晰无比。他越来越频繁的“加班”。手机永远屏幕朝下扣着。

微信消息提示音不知何时起调成了静默。上次vacation，他全程心不在焉，

对着手机时不时露出一种我很久没见过的温柔笑意，我问他在看什么，

他说在看一个搞笑段子。还有，大概两个月前，他推掉了原本说好要跟我一起看的演唱会，

理由是临时有个重要的客户要见，那天晚上，苏芮的朋友圈更新了一张在演唱会现场的**，

配文是“偷偷准备的惊喜，某人不要太感动哦”。我当时甚至还在下面点了个赞，

评论了一句“玩得开心”。我真傻。真的。我光知道七年感情或许会步入平淡，

却不知道平淡底下已经悄悄烂了一个窟窿，里面爬满了蛆虫。我坐在床沿，一动不动。

窗外的城市有微弱的光透进来，勾勒出卧室里熟悉的轮廓。这个家里，每一件东西，

小到一双拖鞋，大到冰箱空调，都是我们一起挑的。墙上还挂着去年去海边拍的合影，

我们笑得一脸灿烂，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那些曾经象征着“稳定”和“水到渠成”的东西，

此刻都在无声地嘲讽我。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直到天际开始泛起一丝灰白，楼下传来清洁工扫地的沙沙声。我站起来，走进浴室，

打开淋浴。热水冲刷下来的时候，我才感觉到一点活人的气息。我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苍白，

眼睛底下带着青黑的女人，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失败了。也好。省省力气。洗完澡，

我甚至还有心情敷了一张急救面膜。然后，我坐在梳妆台前，开始给自己化妆。

粉底液一点点遮盖掉疲惫的痕迹，腮红让脸颊看起来有了血色，口红我选了一支正红色，

涂上，气场全开。今天本来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我不能输得太难看。

周旭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捧着昨晚没喝完的半杯水。

他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走出来，看到我，愣了一下。“起这么早？紧张得睡不着？

”他走过来，习惯性地想揉我的头发，语气带着一丝宿醉般的慵懒和平常，

“新娘子要保证睡眠才行。”我微微偏头，躲开了他的手。他的动作僵在半空，

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怎么了？一大早的。”我把他的手机轻轻放在茶几上，屏幕解锁着，

就停留在那个待发货的订单页面。“苏**的锁骨链，很漂亮。”我说，

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惊讶，“巧克力记得提醒她尽快吃，天气热，容易化。还有，

斩男色口红，挺配她的。”周旭的脸色，在一秒钟内，

完成了从疑惑到震惊再到煞白的全过程。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小念…你听我解释，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急切地，带着一种被戳破后的慌乱，

“那是…那是公司最近谈下了一个大客户，小苏帮了很大的忙，这是…是奖励，对，

部门奖励…”“用你的私人账户买？寄到她家？还贴心形巧克力和手写卡片？”我打断他，

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好奇，“你们公司的员工福利，已经人性化到这种地步了。

”“我…”他语塞，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事情很复杂，

我本来想婚礼结束后再跟你…”“再跟我什么？”我抬起眼，看着他，“再跟我摊牌？

还是再想办法圆谎？周旭，七年了，你哪怕找个像样点的理由，我都算你努力过。

”他颓然地站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嘴唇翕动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副样子，狼狈又可怜。可我一点同情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恶心。“婚礼取消吧。”我说。

不是商量，是通知。“不行。”他几乎是立刻反驳，猛地冲过来想抓我的手，被我再次避开，

“小念，你不能这样，请柬都发出去了，酒店、婚庆、所有亲戚朋友都通知了，

就为了一点误会，你就要毁掉这一切吗？我们七年的感情…”“一点误会？

”我重复着这四个字，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干涩，“周旭，在你眼里，我到底有多傻。

是那条项链不够闪，还是巧克力不够甜，让你觉得能把我糊弄过去。”我站起来，

拿起我早就收拾好的包，里面装着我的身份证、户口本、手机充电器，

还有一些简单的护肤品。看来我的潜意识里，早就做好了某种准备。“通知亲友，解释原因，

是你的事。或者，你更想让我来告诉大家，婚礼为什么取消。”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你可以试试。”他的脸色变得惨白。他了解我，知道我不是在虚张声势。我走到门口，

换鞋。他像个木偶一样跟在我身后。“小念，再给我一次机会。”他的声音带着哀求，

几乎要哭出来，“我爱的是你，我跟苏芮只是一时糊涂…是她先勾引我的…我马上把她开除，

项链巧克力我都退掉，我们好好过日子，行吗？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直到此刻，

他还在试图推卸责任，还在计算得失。他甚至没有一句真正的道歉。我拉开门，

清晨微凉的空气涌进来。“周旭，”我没有回头，“你知道吗，我现在甚至不那么生气。

我只是觉得，挺没劲的。这七年，挺没劲的。”说完，我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隔绝了身后那张惊慌失措，或许还有一丝悔恨的脸。楼下的空气格外清新。我深吸一口气，

拿出手机，第一个打给了我的妈妈。电话接通，我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妈，

今天婚礼办不成了。具体原因我晚点回去跟您和爸解释。别担心，我没事。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是妈妈努力保持镇定的声音：“…好。人没事就行。回家来。

”挂了电话，我又打给了婚庆公司和酒店负责人，言简意赅地表明身份，通知他们婚礼取消，

后续赔偿事宜我的律师会联系他们。对方的震惊和询问被我一句“私人原因，

不便透露”挡了回去。处理完这些，我站在路边，看着逐渐苏醒的城市，车流开始增多，

行人步履匆匆。世界并没有因为我的天翻地覆而停止运转。一辆出租车停在我面前，

司机探出头问：“姑娘，走吗？”我拉开车门坐进去，“师傅，麻烦去滨河路，谢谢。

”车子启动，窗外的景物开始后退。我拿出手机，沉默了片刻，

然后点开了那个几乎快要被遗忘在通讯录底部的头像。那是我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林薇。

当年因为她不喜欢周旭，觉得他太工于心计，而我们渐行渐渐远。我犹豫了一下，

发了一条消息过去：“薇薇，我婚礼取消了。现在无处可去，能收留我几天吗。

”消息几乎是秒回：“地址发我，原地等着，我来接你！”看着那三个急促的感叹号（哦，

违反了要求，但管他呢，此刻我需要这个），我的眼眶终于后知后觉地热了起来。原来，

有些东西，并不会真的消失。林薇开着她那辆小polo杀到的时候，

我正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看着一群老太太跳广场舞。她风风火火地冲下来，一把抱住我，

力道大得差点把我勒断气。“妈的，周旭那个王八蛋对你做什么了。

”她在我耳边咬牙切齿地问，根本不需要我回答，“先上车，姐带你吃顿好的去，

然后慢慢说。天塌下来有姐给你顶着。”坐在她熟悉的车里，

听着她骂骂咧咧地数落周旭不是东西，

穿插着“我早就看他不顺眼”、“就知道那孙子靠不住”的言论，

我那颗一直紧绷着、冰冷着的心，才一点点回暖，有了真实的痛感。**在车窗上，

眼泪终于无声地流了下来。林薇瞥了我一眼，递过来一包纸巾，声音低了下去，“哭吧哭吧，

哭出来就好了。为那种烂人，不值得，但憋着更难受。”我并没有嚎啕大哭，

只是安静地流了一会儿眼泪。然后擦干，深吸一口气。“其实，”我开口，声音还有点哑，

“我发现的时候，第一反应居然是，哦，果然如此。”林薇皱起眉，“什么意思？

你早发现了？”“没有。”我摇摇头，“就是一种感觉。我和他之间，早就出了问题，

只是我一直不愿意承认。那种客气，那种算计，那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冷漠。我甚至觉得，

就算没有这个苏芮，也会有李芮，张芮。我们迟早会完蛋。”“呸呸呸，别为渣男开脱。

”林薇不满，“出轨就是出轨，狗改不了吃屎。”我笑了笑，没再争辩。她说得对，

出轨是事实。但我内心的那种虚无和“果然如此”的感觉，也是事实。七年的感情，

走到需要靠一张结婚证来捆绑和证明的地步，本身或许就是一种失败。林薇把我带回她家，

塞给我一堆零食，又强行给我泡了杯热可可，“补充能量，然后睡觉。什么都别想，

睡醒再说。”我确实累极了，身心俱疲。在她家熟悉的客房床上，

我几乎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没有做梦，一片漆黑。醒来时已是傍晚夕阳西沉。

手机上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大部分来自周旭，还有双方一些不知情的亲朋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