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得撕裂耳膜。

然后是撞击。

世界在陈宇眼前碎成万花筒，苏瑶为他系的蓝色领带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她最后的表情是惊愕，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

巨响。黑暗。

“……宇，醒醒，快迟到了。”

温柔的声音。

陈宇猛地睁开眼。

苏瑶正弯着腰看他，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为她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她穿着他最喜欢的那条白色连衣裙，手里拿着一条蓝色的领带。

“发什么呆呢？快起来，不然赶不上电影了。”她笑着说，声音里带着熟悉的、让他心安的甜味。

一切都和一分钟前一模一样。

他不是死了吗？

陈宇猛地坐起来，一把将苏瑶紧紧搂进怀里。他能感觉到她的体温，闻到她发间洗发水的清香，听到她心脏的跳动。

“怎么了？”苏瑶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但还是温柔地拍着他的背。

“别去。”陈宇的声音在发抖，“今天别出门了，哪也别去。”

“为什么呀？票都买好了。”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去。”

苏瑶歪着头看他，眼神里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陈宇松了口气。

他以为他改变了命运。

然而，煤气管道的老化是无法预知的。当他起身去厨房倒水时，微小的火花引燃了泄露的瓦斯。

轰——！

巨响。黑暗。

“……宇，醒醒，快迟到了。”

他又回来了。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话语。陈宇坐在床上，浑身冰凉。他看着苏瑶，看着她手里那条蓝色的领带，一个可怕的念头攥住了他的心脏。

这是一个循环。一个以苏瑶死亡为终点的，无法逃离的循环。

这一次，他没有阻止出门。他决定开车，并且万分小心。

“我们走另一条路。”他对自己说，声音干涩。

车平稳地行驶在另一条街道上。陈宇的手心全是汗，他死死盯着路况，不敢有丝毫分心。苏瑶坐在副驾，哼着歌，心情很好。

“陈宇，你看，那家店的冰淇淋好像很好吃。”

“嗯。”

“我们看完电影去吃好不好？”

“好。”

红灯。

陈宇停下车，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想平复一下紧张的心情。

等等。

他闻不到。

车里有苏瑶刚喷的香水味，有皮革座椅的味道，还有他刚刚吃过的早餐的味道。但现在，他的鼻腔里一片虚无。他什么都闻不到。

绿灯亮了。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一辆失控的卡车从侧面路口闯了红灯，直直地撞了过来。

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得撕裂耳膜。

然后是撞击。

世界在陈宇眼前碎成万花筒。

他再一次看到了那道蓝色的弧线。

巨响。黑暗。

“……宇，醒醒，快迟到了。”

陈宇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阳光依旧温暖，苏瑶依旧在笑。

他抬起手，颤抖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嗅觉，消失了。

这是他无限重生的代价。第一次。

他看着苏瑶，看着她无忧无虑的脸，一种彻骨的寒意从心底升起。为了救她，他愿意付出一切。但如果代价是慢慢失去感知她的能力，那么，救了她，又有什么意义？

不。

他甩开这个念头。只要她活着，一切都值得。

“我们今天开车去。”他平静地说，接过了那条蓝色的领带。

他必须搞清楚，那辆卡车，到底是不是意外。

这一次，他要在那辆卡车出现之前，冲过那个路口。他将油门踩到底，心脏狂跳。

“陈宇，你开慢点！”苏瑶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

他没有理会。他盯着秒表，计算着时间。就是现在！

他猛地加速，车子呼啸着冲过十字路口。

卡车没有出现。

他成功了？

陈宇的嘴角刚刚扬起，后视镜里，一个骑着摩托车的男人追了上来。男人戴着头盔，看不清脸。

摩托车与他并行。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

砰！

子弹穿透了车窗，也穿透了苏瑶的胸口。

鲜血溅在他的脸上，温热的，粘稠的。

世界，再一次碎裂。

“……宇，醒醒，快迟到了。”

陈宇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盯着苏瑶手里的蓝色领带，眼神空洞。

这不是意外。

这是一场谋杀。

而他，将带着不断失去的感官，一遍又一遍地，坠入这无间地狱。

第四次重生。

陈宇异常冷静。他坐在床边，苏瑶把领带递给他，他接过来，手指机械地打着结。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第一次，车祸。第二次，煤气爆炸。第三次，卡车。第四次，枪杀。

无论他如何选择，死亡总会以不同的形式降临在苏瑶身上。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修正他的所有努力，确保“苏瑶死亡”这个结局必须达成。

这只手，到底是谁？

他想到了那个骑摩托车的男人。想到了那辆失控的卡车。

“我们今天坐地铁去吧。”陈宇说。

不开车，不待在家里。选择最安全、最不可控的公共交通工具。他想看看，这一次，死亡会以何种方式出现。

苏瑶有些意外，但还是笑着答应了：“好啊，好久没坐地铁了。”

他们一起出门。阳光很好，好到刺眼。陈宇已经闻不到空气中青草的味道，也闻不到街边早餐店飘来的香气。世界对他而言，少了一层维度。

地铁站里人很多。

[事:受戒]

地铁站的构造很简单。入口，安检，然后是长长的扶梯，通往站台。站台是长条形的，两侧是铁轨。白色的瓷砖墙壁，上面贴着广告海报。头顶的灯管发出嗡嗡的声响。一切都平平无奇。

陈宇紧紧牵着苏瑶的手，把她护在自己身边。他像一只警惕的猎豹，扫视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任何一个可疑的动作，任何一个不怀好意的眼神，都可能是死亡的预兆。

地铁进站了。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人群开始向车门涌动。

陈-宇护着苏瑶，跟在人流后面。就在他们即将踏入车厢的瞬间，身后的人群突然猛地向前一推！

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

陈宇下意识地想抓住旁边的扶手，但他抓住的，只有空气。

他和苏瑶一起，被推下了站台。

耀眼的白光从隧道深处射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

他最后看到的，是苏瑶惊恐的眼睛，和人群中一张冷漠的脸。

那张脸，他见过。

第一次车祸时，那个站在路边打电话的男人。

季风。

苏瑶的大学学长。

巨响。黑暗。

“……宇，醒醒，快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