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983年，北城军区家属院，被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炸开了锅。

霍薇薇团长自杀了。

就在她初恋白致廷的葬礼之后。

听说，白致廷死前托人给她带了一句话：“薇薇，如果人有下辈子，我希望我能成为你的丈夫。”

然后，那个在人前永远清冷自持、如山巅白雪般的霍团长，就真的跟着去了。

留下的遗书只有一句：“好，我现在就来找你，我们下辈子永远在一起。”

姜越川作为霍薇薇的丈夫，浑浑噩噩地操持完了两场葬礼。

他像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完成着一切流程，直到看着那具冰冷的棺木被黄土彻底掩埋。

心，好像已经不会痛了，只剩下麻木的空洞。

葬礼结束，他失魂落魄地往回走，没看清路，一辆疾驰的卡车迎面而来。

“砰！”

剧烈的撞击感之后，是无边的黑暗。

……

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红。

双喜字贴在窗上，崭新的搪瓷盆，印着鸳鸯的红毛巾……还有，站在他面前，穿着崭新军装，身姿亭亭玉立，却面沉如水的女人，霍薇薇。

姜越川猛地坐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不是……他的新婚夜吗？

他重生了？

重生回了十年前，他和霍薇薇的新婚之夜？

霍薇薇看着他惊疑不定的神色，微微蹙眉，开口，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姜越川同志，我们既然已经结婚，有些话，我想在开始前说清楚。”

她顿了顿，目光沉静却冰冷地看着他：“我心里有别人，这你是知道的。在我没有把心彻底腾干净之前，你不可以碰我。这是对我的负责。”

一字一句，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姜越川的心口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泛起尖锐的疼痛。

上辈子，她就是这么说的。

然后，他信了，他等了，他盼了，他用尽了十年光阴去捂她那颗冰冷的心，结果呢？

结果等到的是她为了另一个男人殉情自杀！

她的心，从来就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角落是留给他的，又何谈“腾干净”？

真是天大的讽刺。

他刚要开口，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和通讯员小张焦急的声音：“团长！团长！不好了！白致廷同志在外面喝喜酒喝多了，闹得厉害，情绪很激动，看着不太对劲，您……您要不要去看看？”

霍薇薇脸色瞬间一变，下意识就要迈步，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硬生生顿住脚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看向姜越川。

上辈子，姜越川便是在这个时候扣住了她的手腕，语气带着几分隐忍的强硬：“薇薇，今天是我们新婚夜，你要是走了，我姜越川明天在家属院怎么抬头做人？我知道你心里装着他，但就这一天，你能不能给我留几分男人的脸面？”

然后，霍薇薇犹豫，最终留下。

但之后白致廷会因为醉酒失足落水住院三月。

而这笔账，她会算在他姜越川头上，从此对他更加冷淡。

所以，这一世……

姜越川喉结动了动，将心头的闷意压下去，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开口道：“你去看看吧，我这边没什么事。”

霍薇薇彻底愣住了，长睫下的眼眸里满是错愕。

她原以为，就算他不直白阻拦，至少也会流露出几分不快。

可姜越川就那样站着，身姿挺拔，神色平静得让她有些陌生。

“你……不生气？”

她下意识问，声音比平时软了些。

“有什么好气的？”姜越川淡淡反问，“毕竟是人命要紧，你赶紧过去，别耽误了。”

霍薇薇看着他冷静甚至有些疏离的面容，心头那股异样感更重了。

但她挂心白致廷，来不及细想，只匆匆丢下一句：“我去去就回。”

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新房。

看着她毫不犹豫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姜越川脸上那点强撑的平和终于褪去，眼底只剩下藏不住的沉郁

上辈子，他在河边游泳时无意中救下了失足滑落的霍母。

霍母很喜欢他，硬拉着他回家，非要让他做女婿，还拿出了霍薇薇的照片。

他本来是想婉拒的，可一眼看到照片上那个眉眼隽秀却透着股利落英气，浑身飒爽的女人，他的心就漏跳了一拍。

就那么一眼，他沦陷了，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他那时并不知道，霍薇薇早已和白致廷自由恋爱了好几年。

是霍母以死相逼，坚决不同意他们在一起，霍薇薇最终拗不过母亲，才忍痛和白致廷分手，嫁了他这个母亲认定的丈夫。

因为这层缘故，霍薇薇从结婚第一天起就对他极为冷淡。

他虽然也唏嘘她和白致廷的爱情，但木已成舟，他既成了她的丈夫，就一心一意想对她好，奢望着能用真情焐热她的心。

可十年，整整十年，他换来的却是她决绝的殉情。

或许，这次重生，就是老天爷看不过眼，给她一个机会，让他彻底清醒，成全他们那对苦命鸳鸯，也放过他自己。

这一晚，霍薇薇没有回来。

姜越川也没有派人去找，他甚至睡得出乎意料的安稳。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他就起身，直接去了区民政局。

工作人员看着结婚证上昨天的日期，又看看眼前这个面容憔悴却眼神坚定的新郎官，满脸震惊：“姜越川同志？你……你昨天才和霍团长结婚，怎么今天就来申请强制离婚？”

姜越川知道，普通的理由根本无法在此时离婚，尤其对方还是位高权重的团长。

他心一横，垂下眼睫，用一种难以启齿的语气低声道：“同志……我……我不能人道……”

工作人员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闪过同情、了然和一丝尴尬，态度立刻软化了：“原……原来是这样……唉，真是……我明白了。”

这个理由，足以让任何组织出于“保护女性”的考虑而批准离婚。

报告很快被受理，工作人员告诉他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审批。

拿着受理回执，姜越川心头那块巨石总算落下了一半。

走出民政局，他感到一阵虚脱，便在附近的一个早点摊坐了下来，想喝碗热粥缓一缓。

刚坐下没多久，两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早点摊前。

是霍薇薇和白致廷。

霍薇薇细致地跟老板报着白致廷的喜好：“一碗豆浆不要糖，两根油条要现炸的，他胃不好，凉了不吃。”

那熟稔体贴的模样，是姜越川上辈子渴求了十年都未曾得到过的。

她一转头，看到了坐在那里的姜越川，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微蹙：“你怎么在这？”

姜越川垂下眼眸，避开她的视线，轻声道：“出来办点事，顺便吃个早饭。”

霍薇薇看着他平静的样子，又看了一眼身旁脸色还有些苍白的白致廷，像是解释般开口道：“昨晚没回来，是因为致廷酒精中毒送医院了，他身边没人照顾，我在医院陪了一晚。”

白致廷也适时露出一副歉疚的模样，语气却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姜同志，实在对不住，扰了你的新婚夜……”

“没关系。”姜越川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无波。

霍薇薇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她原以为，姜越川就算不恼，也该有几分男人应有的占有欲和在意。

姜越川的这种过分大度，让她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甚至有一丝……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