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玄派开山收徒的日子，演武场被攒动的人影填得满满当当

高台之上，各脉长老与执事端坐，目光扫过场中那些带着青涩与憧憬的少年少女

姜芫立在高台边缘，一身月白道袍衬得身姿清雅，她是云岫真人座下内门弟子，今日被指派来协助维持秩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她的思绪又飘回了昨夜的梦

依旧是模糊的火光，还有一声压抑的、听不出情绪的呼喊，总让她醒来后心头沉甸甸的，难道又是魔族？

“师姐你看，那不是宋枭吗？”身旁的林薇忽然低呼，语气里满是诧异

姜芫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视线落在人群边缘

宋枭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杂役服，在周遭或锦衣或华服的少年中，像株被遗忘在石缝里的野草

他垂着眼，侧脸的线条绷得很紧，下颌线清晰利落，只有那双眼睛抬起来时，能瞥见一点不肯屈就的光

姜芫微微蹙眉

她对这位师弟的印象，还停留在半年前

那时他是玄尘长老座下的弟子，入门虽晚，木系灵根却异常精纯，只是性子冷，平日里除了功法上的请教，两人几乎没什么交集

直到他走火入魔被贬为杂役，她便更少见到他了。倒是偶尔听师弟师妹们议论，说他日子过得艰难，周长贵总带着人找他麻烦

没想到，他会来参加新弟子考核

这意味着要放下过去的一切，从最基础的外门弟子做起。姜芫望着他单薄的背影，让她莫名地有些烦躁

考核开始了

第一轮测灵根，宋枭走上测灵台时，周围立刻响起细碎的议论

“那不是宋枭吗？听说他灵根都废了……”

“贬成杂役还不安分，来凑什么热闹？”

宋枭像是没听见，将手掌按在了测灵石上。片刻后，一抹温润的绿色微光自石上亮起，不算夺目，却透着股韧劲，稳稳地萦绕在他掌心。

“中上品木灵根。”负责测试的执事平平淡淡地报了结果，眼中没什么波澜。比起刚才几个测出上品灵根的少年，这样的资质虽不差，却也算不上惊艳

高台上的姜芫松了口气，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中上品……

比传闻中“尽废”要好上太多，却又远不及他曾经时的天赋。想来走火入魔终究是伤了根本，能留下这样的灵根，已是他拼命护住的结果

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人群，恰好撞见周长贵站在角落，嘴角勾着抹看好戏的笑，眼神阴沉沉的

第二轮是基础功法比试，宋枭的对手是个练了几年粗浅拳脚的农家少年，招式虽猛，却破绽百出

宋枭没用什么复杂的术法，只是凭着扎实的吐纳功底，避开对方的猛攻，再借着步法的巧劲，三两下便让对方失了重心摔下台去

动作干净，却算不上出彩，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场边的喝彩稀稀拉拉，大多是觉得他胜得轻巧，却没人意识到，能将最基础的“流云步”练到这般收放自如，背后下了多少苦功

姜芫站在台上看着，指尖的玉佩被摩挲得温热

最后一轮是心试炼，弟子需进入“静心阵”，抵御心魔幻象的侵扰。这是最考验心性的一关，每年都有弟子在此关崩溃，被直接除名

宋枭走进阵中时

阵法启动，淡金色的光晕将他笼罩。起初还算平静，可半炷香后，光晕忽然剧烈地波动起来，隐隐透出些灰红的颜色

“嗯？”高台上的长老低哼一声，“心神不稳？”

姜芫清楚地看到，阵中的宋枭开始摇晃，双手紧紧按着头，额头上青筋暴起，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低吼什么，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废物！被逐出去还敢回来？”

“走火入魔的杂碎，也配进清玄派？”

尖刻的嘲讽声透过阵法传出来，那声音刻意压得粗哑，却依稀能听出几分周长贵的影子

转头果然看到周长贵正背对着高台，手指在袖中飞快地掐着什么诀，嘴角那抹冷笑藏都藏不住

姜芫眼神一凛，指尖骤然凝聚起一缕清透的水系灵力。屈指一弹，那缕灵力如细针般破空而去，精准地打在周长贵掐诀的手腕上

“嘶——”

周长贵猝不及防，咒诀被打断，手腕上传来一阵刺骨的麻意，像是被冰锥狠狠扎了一下。他猛地转头，正对上高台上姜芫清冷的目光，那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让他心头一寒，再不敢妄动

就在咒诀中断的瞬间，静心阵中翻腾的戾气骤然消散

宋枭在痛苦中猛地一震

脑海里的恶意幻象如同退潮般褪去，耳边喋喋不休的诅咒戛然而止

混沌的意识瞬间清明，他感觉到阵外似乎有股熟悉的清润之力一闪而过，虽短暂却极具安抚性

他死死咬住下唇，借着那点刺痛保持清醒，按照入门心法收束乱蹿的灵力，将残余的幻象硬生生压了下去

阵中的灰败之色渐渐褪去，淡金色的光晕重新变得稳定柔和

又过了片刻，静心阵的光芒彻底散去。宋枭站在原地，脸色依旧苍白，额上布满冷汗，却稳稳地挺直了背脊，眼神也恢复了平静

他过关了

场中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几声稀疏的掌声，更多的人面露复杂——谁也没想到，这个被贬为杂役的人，竟然真的通过了考核

有人注意到周长贵捂着手腕的动作，再看看高台上神色淡然的姜芫，隐约猜到了什么，却没人敢出声议论

周长贵又惊又怒，怨毒地瞪了姜芫一眼，却碍于她内门弟子的身份和刚才那记毫不留情的灵力攻击，只能悻悻地转身离开

宋枭转过身，看向高台边的姜芫

阳光落在她月白色的道袍上，泛着柔和的光泽，她的指尖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去的水汽，望着他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担忧，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决断后的释然

“多谢师姐。”他对着她，发了传音诀，声音还有些沙哑，却透着十足的真诚。他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却能肯定，是师姐帮他化解了危机

那抹水系灵力太过熟悉

姜芫看着他站稳了身形，点了点头，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平静，只淡淡道：“分内之事。你能通过考核，终究是靠你自己心志坚定”

她没再多说，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而宋枭望着她立在高台边的身影，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心口

刚才在阵中，那缕一闪而逝的清润之力，像春日细雨落在干裂的土地上，不仅稳住了他的心神，似乎还让他受损的木系灵根轻轻震颤了一下，泛起微弱的暖意

他甩了甩头，将这点异样抛开，眼底重新燃起了光亮

不管怎样，他回来了

以一个全新的身份，重新站在了清玄派的土地上，离他心心念念的师姐，也似乎……近了一步

考核结果很快公布，宋枭凭着稳定的表现，被录入外门弟子名册

虽然只是外门，离曾经的内门弟子还有很远的距离，但对宋枭而言，这已经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他站在人群中，再次望向高台上那个清瘦的身影，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