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四个字，她一字一顿，咬得极重，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掷向他。

时间仿佛停滞。

泼洒出的红酒像凝固的血液，悬停在空气里，每一滴都映出顾枭骤然变色的脸。

那是一种极其细微又极其骇人的变化。惯常的冰冷面具被这句话砸出蛛网般的裂痕，眼底最深处的什么东西猛地瑟缩了一下，又被更沉的墨色覆盖。危险的气息不再收敛，洪水般倾泻而出，压得人脊椎都要发出**。

门口的保镖肌肉贲张，像猎犬等待一声令下就能将猎物撕碎。

他却没动。

只是看着她，用那种全新的、剥去了所有漫不经心的审视目光，从头到脚，寸寸刮过。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一亿买来的、哭得发抖又敢泼他酒的女人。

他脸上酒液还在滑落，沿着下颌线，滴在价值不菲的衬衫上，洇开深色的污渍。他却浑不在意。

几秒死寂。

他忽然扯了一下嘴角。那不是一个笑，没有任何温度，反而像猛兽捕食前露出的森白牙齿。

“名字。”他问。声音比刚才更沉，更哑，碾过砂纸一样。

她胸腔还在剧烈起伏，攥着酒瓶的手指关节绷得死白，昂着下巴与他对视，不肯露怯。

空气绷紧，像一根拉到极致的弦。

那根弦最终没有断裂。

他再次抬手，却不是对她。而是对身后那些紧绷的保镖，极其轻微地一挥。

压抑的杀气稍敛，保镖们无声地后退半步，依旧警惕地钉在原地，目光锁死她手里的“凶器”。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她脸上，深不见底。

“很好。”

这两个字听不出丝毫赞许，只有山雨欲来的压迫。

他不再看她，转身朝连接卧室的浴室走去，声音冷淡地抛下命令：“给她换个房间。看好。”

最后两个字，重若千钧。

立刻有两个女佣上前，姿态恭敬却不容拒绝地扶住她的手臂，另一个轻轻却坚定地取走了她紧握的酒瓶。

她没有挣扎。

任由她们带着她离开这个弥漫着酒液和对抗气息的房间。经过浴室门口时，她听见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背脊窜上一股寒意，她却将头昂得更高了些。

新房间同样奢华，却小了些，布置也更显拘谨。门在身后合上，落锁的声音清晰可闻。

她冲到门边，耳朵贴上门板，听见外面沉稳的、轮流值守的脚步声。

囚笼换了一个，依旧是囚笼。

她慢慢滑坐在地，手臂环住膝盖，身体后知后觉地开始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肾上腺素急剧褪去后的虚脱。

父亲慈爱又带着担忧的脸在眼前晃动。

“……离顾家的人远一点，乔乔，尤其是那个顾枭……记住，无论如何……”

她把脸深深埋进膝盖。

记住了。爸爸。

我记住他了。

第二天清晨，女佣送来了衣物——精致，合身，绝非昨日那件拍卖纱巾可比，却也绝不是能随意走出这栋别墅的打扮。

她被请到餐厅。

长长的餐桌那头，顾枭已经坐在主位。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给他周身镀了层冷硬的金边。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脸上干干净净，仿佛昨夜那场红酒洗礼只是一场幻觉。

他正看着平板上的财经新闻，手边一杯黑咖啡，热气袅袅。

听到脚步声，他眼睫未抬。

她在他右手边远处坐下，中间隔着能再坐七八个人的距离。

佣人沉默地上前，为她摆上早餐。精致的瓷盘里食物诱人，她拿起刀叉，味同嚼蜡。

餐桌上只有银器轻微碰撞的声音和他翻动电子页面的细微声响。

压抑得令人窒息。

她味同嚼蜡地切着煎蛋，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瞟向主位的男人。

他放下平板，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动作优雅从容。阳光照亮他侧脸冷硬的线条。

忽然，他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像在谈论天气。

“林宏远的女儿。”

她的刀尖在盘子上划出刺耳的一声响。

他抬起眼，目光穿过长长的餐桌，精准地抓住她瞬间的慌乱。“倒是比他有种。”

她猛地放下刀叉，死死盯住他。

他仿佛没看见她的敌意，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继续道，语气甚至称得上平和，如果忽略内容的话：“你父亲的事，我听说了。很遗憾。”

那语气里没有半分遗憾。

她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抠进掌心。

“不必遗憾。”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绷得很紧，像一根随时会断的弦，“顾先生很快就能去亲自‘遗憾’他了。”

这话大胆得近乎自杀。

旁边的佣人头垂得更低，大气不敢出。

顾枭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缓缓放下餐巾，目光终于正式地、沉沉地落在她脸上。那目光里没有怒意，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探究。

他看了她足足有十秒。

然后，他极轻地笑了一下。短促，冰冷，没有任何笑意。

“很好。”他又说了这两个字。

和昨夜一样的评价，却更令人毛骨悚然。

他站起身。早已候在一旁的助理立刻上前，递上大衣。

他一边穿上大衣，一边朝外走去，经过她身后时，脚步未停，只丢下一句。

“晚上陪我出席一个宴会。”

不是询问，是命令。

她猛地扭头，只看到他挺拔冷硬的背影消失在餐厅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