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透进卧室，杨娜就被一阵熟悉的恶心感惊醒了。她猛地从床上弹起，甚至来不及穿拖鞋，就捂着嘴冲进了卫生间。

这已经是怀孕第八周了，孕吐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变本加厉。她跪在冰凉的地砖上，对着马桶干呕不止，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觉得喉咙被酸水灼烧得生疼。

吴凯被动静惊醒，睡眼惺忪地走到卫生间门口，脸上写满了无奈：“又吐了？要不要喝点水？”

杨娜虚弱地摇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上演，吴凯从一开始的心疼手忙脚乱，到现在的习以为常，转变快得让她心寒。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吴凯扶着她回到床边，看了眼时间：“今天公司有个早会，我得早点走。你自己能行吗？要不给我妈打个电话，让她过来陪陪你？”

杨娜本想拒绝，但一想到要独自面对可能随时来袭的孕吐和眩晕，还是点了点头。或许这是个缓和关系的机会，婆婆看到她这么难受，总会心软吧？

吴凯走后，杨娜强撑着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小口小口地抿着。孕吐稍缓的间隙，饥饿感又袭来，但她对任何食物都提不起兴趣，只想吃一口酸辣开胃的酸汤面。

快十点时，门外终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张桂兰来了，手里拎着个布袋子。

“妈，您来了。”杨娜勉强起身迎接。

张桂兰瞥了她一眼，没接话，径直走进厨房开始忙碌。杨娜心里升起一丝暖意，看来婆婆还是关心她的。

然而半小时后，看着桌上摆着的一盘油腻腻的炒肥肠和一碗白米饭，杨娜愣住了。那腥膻的味道直冲鼻腔，刚刚压下去的恶心感又翻涌上来。

“妈，我最近闻不了太油腻的...”杨娜话还没说完，就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张桂兰重重放下筷子，脸色沉了下来：“我一大早去菜市场买的新鲜大肠，洗了多少遍才弄干净，你一口不吃就算了，还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不是的妈，我真的...”杨娜话未说完，又一阵反胃，急忙跑向卫生间。

等她脸色苍白地回来时，张桂兰已经自顾自吃起来了，边吃边念叨：“我们那时候怀孩子，有什么吃什么，哪有这么娇气？吐也得吃，不然孩子哪来的营养？你就是太挑食了。”

杨娜咬着嘴唇没说话，默默盛了小半碗米饭，就着一点白菜艰难地往下咽。每一口都像在受刑，胃里翻腾得厉害。

饭后，杨娜指望婆婆能帮忙收拾一下，自己实在不舒服。谁知张桂兰擦擦嘴就坐到沙发上看电视去了，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

“妈，您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张桂兰头也不回，“我做饭了，碗就该你刷。怀个孕又不是生病，别整天想着偷懒。”

杨娜鼻子一酸，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她默默收拾碗筷，在洗洁精的味道和油腻腻的碗碟中又一次呕吐起来，这次终于吐出了刚才勉强咽下的那点食物。

下午，杨娜的状况越发糟糕。她开始发烧，浑身酸痛无力，躺在床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她给吴凯打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绝望之下，她只好再次求助婆婆。

“妈，我好像发烧了，能不能陪我去趟医院？”杨娜声音虚弱，几乎带着哭腔。

张桂兰慢悠悠地走进卧室，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有点热。多喝点热水就行了，去医院又是抽血又是吃药的，对胎儿不好。”

“可是我好难受...”

“谁怀孕不难受？”张桂兰打断她，“我怀吴凯的时候，发烧39度还下地干活呢。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娇气，一点小病小痛就大惊小怪。”

说完，她转身出去了，留下杨娜独自躺在床上，浑身发冷，心里更冷。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打湿了枕头。她从未感到如此无助和委屈。

傍晚吴凯下班回来，看到妻子烧得满脸通红，这才着急起来：“怎么烧成这样？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杨娜的声音已经沙哑。

吴凯掏出手机，果然有几个未接来电：“开会静音了。走，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张桂兰一直絮絮叨叨：“我就说没什么大事，非要去医院花那个冤枉钱。现在的医生就喜欢小题大做...”

急诊室里，医生检查后表情严肃：“孕妇发烧不能大意，幸好来得还算及时。先抽血化验，可能需要挂水。”

张桂兰在一旁插嘴：“医生，挂水对胎儿没影响吧？能不能就开点药吃？”

医生看了她一眼：“孕妇用药要特别谨慎，必须对症治疗。发烧本身对胎儿的危害更大。”

检查结果出来，是急性肠胃炎。杨娜需要挂水补充电解质和营养。当护士来扎针时，杨娜下意识地握紧了吴凯的手。

张桂兰见状又嗤笑一声：“扎个针也怕，以后生孩子更疼的还在后头呢。”

护士都听不下去了，温和地对杨娜说：“怀孕很辛苦的，有不适要及时来医院，不用硬扛着。”

这句话让杨娜的眼泪又涌了上来。陌生人的关心与婆婆的冷漠形成的对比，让她心如刀割。

挂完水已是深夜，杨娜的烧退了些，但依然虚弱。回到家，吴凯安顿她躺下，柔声说：“明天我请一天假在家陪你。”

张桂兰立刻反对：“请什么假？她睡一觉就好了。你工作那么忙，别为这点小事耽误。”

“妈！”吴凯终于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娜娜都病成这样了，怎么是小事？”

“吼什么吼？”张桂兰毫不退让，“我这不是为你好吗？男人要以事业为重。她这么大个人了，还不能照顾自己？”

杨娜闭上眼睛，不想再听这场因她而起的争吵。她清楚地知道，在这场母子较量中，最终妥协的永远是吴凯。

果然，第二天吴凯还是去上班了，只是中午匆匆回来送了点粥。而张桂兰直到下午才姗姗来迟，带来的依然是油腻的剩菜。

杨娜看着那盘油光闪闪的回锅肉，突然明白了：婆婆不是不知道孕妇该吃什么，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让自己经历她曾经经历的一切，甚至更糟。

这个认知让杨娜不寒而栗。她强撑着下床，给自己煮了碗清粥。不管多没胃口，为了孩子，她必须吃下去。

傍晚吴凯回来，看到厨房里冷掉的剩菜和独自喝粥的杨娜，终于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妈怎么又做这些你吃不了的东西？”

杨娜抬头看他，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只剩下疲惫和冷漠：“她不是不知道，她是根本不在乎我难受不难受。”

吴凯张了张嘴，想为母亲辩解，却找不到合适的词。他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妻子眼中那盏为他点亮的光，正在一点点熄灭。

夜深人静时，杨娜抚摸着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轻声对宝宝说：“对不起，妈妈没能给你找一个好奶奶。但妈妈会坚强，一定会保护好你。”

窗外月光如水，照亮她脸上的泪痕，也照亮了她眼中逐渐坚定的光芒。她意识到，从今往后，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