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世上最滑稽的事儿，莫过于把我这号人物塞进一场上流社会的宴会。那感觉，活像是把一只刚从泥地里打完滚的土拨鼠，拎起来丢进了皇后陛下的镀金鸟笼里，还得让它学着金丝雀唱歌。叶岚不知从哪儿搞来两身行头，我穿上那身紧绷绷的、料子滑得挂不住肩膀的礼服时，觉得自己活像个被包装起来的劣质火腿，浑身不自在。

“听着，小子，”叶岚一边帮我打领结——勒得我差点翻白眼——一边压低声音，“‘金雀花大厅’，今晚那儿有个慈善晚宴。混进去，目标是一个叫苏茜的女孩，她是奥古斯都家族的小女儿。他们家藏书库里有我们想要的古籍，关于‘天赋共鸣’的记载可能就在里头。别惹事，眼睛放亮点儿，学学那些老爷太太们是怎么假笑的。”

“奥古斯都？”我嘀咕着，“这姓听起来就一股子老钱和樟脑丸的混合味儿。”叶岚没笑，只是警告地瞪了我一眼。

混进那金碧辉煌、亮得能晃瞎人眼的大厅，比我想象的容易——叶岚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弄来的请柬居然是真的。但进去之后，我就成了离水的鱼，每一步都踩在云端，又像是踩在针尖上。空气里弥漫着香水、雪茄和一种叫做“优越感”的混合气味。绅士们挺着啤酒肚高谈阔论，太太**们摇着羽毛扇，笑声像裹了蜜的玻璃碴子，又甜又碎。每个人看起来都光鲜亮丽，像商店橱窗里摆着的、标着天价的模特，但我敢打赌，他们肚皮里装的算计比我吃过的黑面包还多。

叶岚很快就像水滴融入大海一样消失在人群里，去摸清藏书库的位置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片“高雅”的沙漠里渴死。我只好缩在一个摆满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小巧精致得让人不敢下嘴的点心的长桌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欣赏墙上一幅扭曲得像是喝醉了酒的画家涂出来的油画——后来我才知道那玩意儿价值连城，真是活见鬼。

就在我琢磨着能不能偷偷往口袋里塞两块金灿灿的小蛋糕当明天早饭时，一个声音在我旁边响起，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好奇：“你……好像不太喜欢这幅《虚空回响》？”

我吓了一跳，转过头。是个穿着浅蓝色礼服的女孩，眼睛很大，像林间的小鹿，但眼神里有点被关得太久的倦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叛逆。她就是苏茜·奥古斯都。

我心里骂了句娘，面上还得装模作样：“呃，是啊，它……嗯……回响得我有点头晕。”这大实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准备迎接嘲笑。

没想到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用小手捂住嘴，眼睛弯弯的。“你真有趣，”她说，声音压低了些，“其实我也一直觉得它像我爸早餐时吃了太多黄油后打的嗝。”

就这一句话，我们之间的那堵无形的、用身份和金币砌成的厚墙，好像就裂了条缝。我们躲在那幅“黄油嗝”油画旁边，居然聊了起来。我发现她不像其他贵族**那样拿腔拿调，她抱怨宴会无聊，抱怨规矩太多，抱怨家里恨不得用尺子量着她每一步该走多长。她说起那些束缚，像只向往窗外天空却不敢撞破玻璃的鸟儿。而我，跟她讲锈带巷子里为了半块面包打架的野孩子，讲如何分辨哪种合成肉饼添加剂最少——当然，我省略了能力者和追杀那部分。她听得眼睛发亮，仿佛我在讲述什么了不起的异域冒险。

我得承认，跟她聊天很舒服。她不像叶岚那样带着刺和沉重的过往，她简单，干净，还有点被保护得太好的天真。这种新鲜感让我暂时忘了头疼和追杀。

但好景不长。这种“跨阶级友谊”显然碍了某些人的眼。一个穿着白色礼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活像只骄傲白公鸡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标准得可以上礼仪课本的微笑，但眼神冷得像冰。

“苏茜妹妹，原来你在这里。”他声音滑腻，“不介绍一下这位……嗯……‘独特’的朋友吗？”他那句“独特”说得像是“沾了泥巴的靴子”。

苏茜有点紧张：“卡尔表哥，这位是林默先生。林默，这位是卡尔·范·德林。”

卡尔根本没看我伸出去一半的手，只是用那双冰冷的蓝眼睛上下扫视我，像在评估一件拍卖会上瑕疵明显的货物。“林默？”他微微挑眉，“没听说过哪个林家。恕我冒昧，您家是从事什么产业的？或者说……您本人觉醒了什么值得被邀请的‘天赋’？”他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血涌上我的脸。产业？我家的产业就是努力活着。天赋？我他妈的天赋就是靠接吻偷别人能力，这能说吗？

我试图调动叶岚的预知能力，指望它能给我点提示，告诉我该怎么应对这局面。可那能力在这灯火辉煌、充满虚假笑容的大厅里，像个被吓坏的孩子，缩成一团，屁用不顶！在这里，规则不是预知危险，而是血统、家世和金光闪闪的身份牌。我的那点小把戏，在这种规则面前，苍白得可笑。

卡尔见我说不出话，脸上的讥讽更浓了。“哦，”他拉长了语调，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听热闹的人听见，“看来是走错了门路的……闲杂人等？”他微微倾身，用只有我们几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听着，小子，不管你用什么花言巧语哄骗了苏茜，离她远点。奥古斯都家的花园，不是你这种泥腿子该来的地方。弄脏了地毯，你赔不起。”

这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扎进我最敏感的自尊心。我拳头猛地攥紧，骨头嘎嘣作响。但我能做什么？在这里跟他动手？那只会让我像只真正的臭虫一样被保安拎出去扔进垃圾桶。

苏茜气得脸都红了：“卡尔！你太过分了！”

就在这时，我看到叶岚出现在不远处的一根廊柱旁，正看着我们。她的脸色不太好看，眼神在我、苏茜和卡尔之间扫了一圈，冷冰冰的，然后转身就走。我心里咯噔一下，比被卡尔羞辱还难受。

卡尔得意地笑了笑，像只打赢了地盘的公鸡，挽起还想争辩的苏茜的胳膊：“姑妈在找你，亲爱的表妹，该去给那些慈善家们展示你的‘爱心’了。”几乎是强行把她带走了。

宴会还在继续，音乐悠扬，笑语喧哗。但我只觉得那些声音刺耳，那些灯光晃眼。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脸上**辣的，不是因为卡尔的侮辱，而是因为一种深深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能力？嘿，在这种地方，它还不如卡尔口袋里那张烫金请柬有用。

我在阳台找到了叶岚，她正看着外面黑漆漆的花园，背影僵硬。

“刚才那……”我想解释。

“没必要。”她打断我，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目标接触到了？很好。获取情报是你的本事。”她顿了顿，语气更冷了点，“看来你挺适应这种场合，也挺招贵族**喜欢。”

这话里的刺儿扎得我生疼。“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

“我想什么不重要。”她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记住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别被水晶灯晃花了眼，忘了自己是谁。”

争吵一触即发。我看着她又冷又硬、仿佛重新披上盔甲的样子，突然感到一阵疲惫和难过。我们刚刚在锈带生死与共的那点情谊，在这该死的象牙塔下，显得那么脆弱。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和算计都倒出来，像倒一袋硌脚的碎石子。“叶岚，”我挠挠头，语气沮丧又真诚，“我他妈快被这一切搞疯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想活命，想搞清楚这见鬼的能力是怎么回事，但我不是……我不是想利用你，或者去哄骗谁。刚才那个苏茜，我只是觉得跟她说话不用那么累！至于你……”我卡壳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复杂的感觉，“……你不一样。”

叶岚沉默地看了我很久，久到我都以为她要掏刀子给我一下了。终于，她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点，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笑模样，但眼神里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丝。“蠢货。”她低声骂了一句，但听起来没那么刺耳了。“藏书库的位置摸清了，但守卫很严，硬闯不行。”

就在这时，一个侍者悄悄走过来，塞给我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条，低声说：“苏茜**给您的。”

我愣了一下，打开纸条，上面是一行清秀的字迹，还有一个简单的楼层示意图。

“东侧廊，第三幅肖像画后有一条通道，通往偏厅。偏厅西北角的地板下，有家族早期建造的一条废弃送菜升降梯，能到地下藏书库外围。小心卡尔。——一个觉得‘黄油嗝’很有趣的人”

我把纸条递给叶岚。她看完，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哼了一声：“你这‘不用那么累’的聊天，效果倒是不错。”

问题似乎有了转机，获得了关键信息。但我们俩之间，那点刚刚缓和的气氛里，总像是掺进了一点别的东西，一点关于身份、阶级和微妙情感的沙子，磨得人心里不那么舒服。

这座光鲜亮丽的象牙塔，投下的阴影，可**的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