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那句“跟谁在一起呢？”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陈曦耳膜，穿透鼓膜，直刺入沸腾的血液，让她瞬间冷却下来。

楼道外，雨声哗啦，方才那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暧昧情愫被彻底浇灭，只剩下一片湿漉漉的慌乱。

“没…没谁，一个同事，顺路送我回来。”陈曦侧着身，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她能感觉到李哲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关切而疑惑，这让她更加无措。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这沉默比追问更令人窒息。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哦，同事啊。下雨天是麻烦。赶紧上楼吧，别着凉了。对了，周末回家一趟，你爸有点事想跟你谈谈。”

“爸要谈什么？”陈曦的心揪紧了。“回来再说吧。早点休息。”母亲没有给她任何探寻的余地，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忙音嘟嘟作响，陈曦却还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在原地。雨水溅湿了她的裤脚，冰凉一片。

“家里有事？”李哲上前一步，伞再次倾向她，声音温和，带着安慰。

陈曦猛地回过神，仓促地收起手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没什么。就是我爸周末让我回去一趟。谢谢您送我回来，李工，您路上小心。”她用了敬语，下意识地拉开距离，语气里的疏离让李哲微微一怔。

她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匆匆说完，便转身逃也似的冲进了楼道，将那双盛满关切和未尽话语的眼睛，以及那片令人心乱的雨幕，统统隔绝在门外。

周末，陈曦怀着忐忑不安心情回到了湘西老家。家里的气氛果然不同往常。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眉头习惯性地锁着，见她进门，只是从报纸上方抬了抬眼皮，嗯了一声。母亲在厨房忙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比平时更响了些。

饭桌上，摆着她爱吃的菜，但空气凝滞得让人食不下咽。终于，父亲放下饭碗，清了清嗓子。

“曦曦，”他开口，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压力，“你妈说，前天晚上，是个男同事送你回家的？”

来了。陈曦的心猛地一沉，捏着筷子的手指收紧。“嗯，下雨了，同事顺路。”

“哪个同事？叫什么？哪里人？做什么的？”父亲的问题像连珠炮，毫不迂回。

“……李哲。技术部的。就是…普通同事。”陈曦垂着眼，盯着碗里的米饭。

“普通同事？”父亲的声音抬高了一点，“我怎么听你张姨（那个亲戚张姐）说，你们走得很近？一起加班，一起吃饭，很有得好？”

陈曦猛地抬头，脸上血色褪尽。她没想到父母的触手伸得这么长，连公司里都有“眼睛”。

“爸，您怎么……”

“我怎么知道？”父亲打断她，语气严厉起来，“你别管我怎么知道！我就问你，是不是有这回事？你是不是在跟那个李哲谈恋爱？”

母亲在一旁小声帮腔：“曦曦，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谈恋爱要慎重啊。那个小李，我们打听过了，外地人，家里条件很一般，父母就是普通工人，将来能在城里买得起房吗？他那个工作，搞技术的，听着是不错，但能有多大出息？不稳定！”

“妈！您怎么能随便打听别人？”陈曦感到一阵屈辱，脸颊**辣地烧起来。

“我们不打听，谁替你操心？”父亲一拍桌子，碗碟震得哐当作响，“我告诉你陈曦，趁早断了这个念头！我们辛辛苦苦培养你上大学，不是让你随便找个外地穷小子嫁了的！他拿什么给你未来？你想过以后的日子吗？租房？挤公交？跟着他吃苦受累？”

“他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陈曦试图辩解，声音带着哭腔，“他人很好，很努力，很有能力！我们……”

“好人？这世上好人多了去了！”父亲根本听不进去，“努力？能力？顶什么用！没家底，在这个社会寸步难行！你以后就明白了，爱情不能当饭吃！我们是为你好！”

“为我好？”积压的委屈和愤怒瞬间冲垮了理智，陈曦猛地站起来，眼泪夺眶而出，“为我好就是不管我喜不喜欢，幸不幸福，只盯着对方的家境和户口吗？李哲他对我好，我们在一起很开心，这难道不重要吗？”

“开心？一时冲动能开心多久！”父亲也站了起来，气得脸色发青，“你现在是被感情冲昏头了！以后有你看苦日子的时候！到时候别回来哭！我决不同意！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爸，就赶紧跟他分手！”

“老陈，你好好说……”母亲试图拉架，被父亲一把甩开。

“你别插嘴！都是你惯的！”

争吵激烈得如同外面的暴雨，砸在陈曦心上，生疼。她第一次发现，平日里教书育人、讲道理的父亲，在某些问题上如此专横固执，毫不讲理。那些“为你好”的字眼，像沉重的枷锁，捆得她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