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跑！

这是我唯一的念头。

我连滚带爬地转身，拼了命地往山下冲。

身后，传来了孙老头追出来的声音。

我不敢回头，我能感觉到，那双浑浊又疯狂的眼睛，就像附骨之疽，死死地跟在我背后。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看起来行将就木的老头，竟然能跑得这么快。

他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

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我脚下一滑，整个人从一个斜坡上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

我的脑袋重重地撞在了一块石头上，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房间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我动了一下，浑身都疼，特别是后脑勺，肿起了一个大包。

“你醒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我转过头，看到了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老人。

他头发花白，面容清瘦，手里拿着一个药碗，正看着我。

是村里的道士，吴先生。

吴先生在我们村地位很特殊，他懂医术，会看风水，村里谁家有红白喜事，都会请他去操持。

李满山对他都敬重三分。

“吴先生？”我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他按住我，“你从山上滚下来，摔得不轻，好好躺着。”

他把药碗递到我嘴边。

“喝了吧，对你的伤有好处。”

药很苦，但我还是一口气喝完了。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我问道。

“我的两个徒弟去山上采药，发现了昏迷的你，就把你背回来了。”

吴先生说着，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也是命大。”

我心里一紧，急忙问道：“吴先生，您……您看到孙老头了吗？那个哑巴！”

吴先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没有。”

他摇了摇头，“我徒弟发现你的时候，就你一个人。”

没有？

怎么可能！

我明明记得，他就在我身后追我！

难道他看我摔晕了，就自己跑了？

“吴先生！您要相信我！”我激动地抓住他的手，“孙老头他是个杀人凶手！他在后山的山洞里，绑了一个女人！河里那具女尸，也是他干的！”

我把我在山洞里看到的一切，全都告诉了吴先生。

吴先生静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等我说完，他沉默了很久。

“陈皮，这件事，非同小可。”

他看着我，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急得快要哭出来，“那个女人还活着！我们现在去，一定还能救她！”

吴先生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来踱-步。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这件事，不能让李满山知道。”他突然开口。

我愣住了。

“为什么？他是村长，我们应该告诉他，让他带人去抓孙老头！”

“糊涂！”

吴先生低喝一声。

“李满山现在已经认定你就是凶手，你觉得他会信你的话吗？你现在去找他，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他只会觉得，这是你为了脱罪编造的谎言！”

我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吴先生说得对。

李满山现在正在气头上，我空口白牙地去指证孙老头，他绝对不会信。

更何况，孙老头在村里一向老实巴交，谁会相信他是个变态杀人狂？

“那……那我们怎么办？”我六神无主地问道。

“我们自己去。”

吴先生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等天黑了，我带上我的两个徒弟，我们一起去那个山洞。”

“如果那个女人真的还在，我们就把她救出来。人证物证俱在，到时候，看李满山还有什么话说！”

我看着吴先生，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谢谢您，吴先生。”

“谢什么。”吴先生摆了摆手，“救人一命，是我辈分内之事。”

“你先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说完，他便转身出去了。

我在床上躺着，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脑子里，一会儿是李春花诡异的微笑，一会儿是孙老头疯狂的眼神，一会儿又是那个被囚禁在山洞里的红衣女人。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老头为什么要杀害这些穿红衣的女人？

他和李春花的失踪，又有什么关系？

我想不明白。

我只知道，今晚的行动，至关重要。

它不仅关系到那个女人的性命，也关系到我的清白，我的性命。

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休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一阵推搡惊醒。

睁开眼，看到吴先生和他的两个徒弟站在床前。

天已经完全黑了。

“陈皮，醒醒，我们该走了。”吴先生的声音很低。

我立刻翻身下床。

吴先生的两个徒弟，一高一矮，看起来都很精壮。他们手里拿着绳子和砍刀，显然是做好了准备。

“走吧。”

吴先生带头，我们四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道观，朝着后山摸去。

夜里的山路，比白天更加难走。

幸好我记性好，还记得那个山洞的大概位置。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树林里穿行，周围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我们自己的心跳声。

“就是这里。”

我拨开一片藤蔓，露出了那个黑漆漆的洞口。

洞口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你们在外面守着，我先进去看看。”

吴先生对我说道，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吹亮，率先钻了进去。

我紧张地等在外面，手心里全是汗。

很快，吴先生就从里面出来了。

他的脸色，非常难看。

“怎么了，吴先生？”我急忙问。

“晚了一步。”

吴先生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山洞里，是空的。”

空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火光照亮了整个山洞。

山洞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堆凌乱的干草，和一滩已经干涸的水渍。

那个红衣女人，和孙老头，都不见了。

他跑了。

他带着那个女人，跑了！

我一拳砸在石壁上，手背瞬间鲜血淋漓。

“现在怎么办？”我绝望地看着吴先生。

唯一的证人，就这么没了。

我死定了。

吴先生没有说话，他蹲下身，借着火光，仔细地检查着地面。

突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

他从干草堆里，捻起了一点粉末，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这是……‘**’。”

他脸色一变。

“**？”我不解地问。

“一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神志不清的香料。”吴先生解释道，“看来，那个女人不是被绑走的，而是被迷晕了，自己跟着走的。”

他站起身，目光在山洞里扫视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山洞最深处的一面石壁上。

那面石壁上，好像有一些奇怪的刻痕。

吴先生走过去，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尘。

借着火光，我们都看清了那上面刻着什么。

那不是字，也不是画。

那是一个个……女人的名字。

密密麻麻，刻满了整面石壁。

而在所有名字的最顶端，我看到了一个我最熟悉的名字。

李春花。

她的名字旁边，还刻着一个日期。

就是她失踪的那天。

而在李春花的名字下面，还有一个刚刚刻上去不久的新名字。

名字旁边，也刻着一个日期。

就是今天。

看到那个名字，我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那个名字是：

吴月。

吴先生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