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忘忧斋主

墨渊坐在忘忧斋最深处的黄花梨木椅中，指尖拂过钧窑茶盏温润的边缘。

窗外是流光溢彩的现代都市，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喧嚣声浪被一层无形的结界过滤，传入耳中只剩模糊的底噪。店内却是另一番天地，时间仿佛凝滞，只有檀香缱绻，在陈列着商周青铜、唐宋瓷器的博古架间袅袅盘旋。

他已在这红尘俗世中茕茕独行了一千五百年。看惯了王朝更迭，历尽了悲欢离合，那颗曾经炽热的心，早已被岁月打磨得如同案上那方歙砚，冷硬而光滑。唯一的波澜，或许只在月圆之夜，当太阴之力潮汐般涌动时，体内澎湃的妖力会变得有些难以驾驭，那源自灵魂深处的野性会悄悄提醒他，他并非人类，而是这世间最后一只九尾天狐。

店门无声滑开，带起檐角一枚极轻的铜铃脆响。

进来的是位穿着时尚的年轻人，头发染成扎眼的蓝色，步履却带着与外表不符的沉稳。他是林枫，一只修行三百年的猫妖，也是墨渊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算得上“朋友”的存在。

“老墨，瞅见没？对面那大楼，新挂上的广告。”林枫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呷了一口，咂咂嘴，“苏星辰，啧啧，这姑娘现在是真火，‘人间富贵花’名不虚传，那气场，隔着几条街都能晃瞎眼。”

墨渊眼皮都未抬，专注于手中一卷泛黄的《云笈七签》摹本。“浮光掠影，过眼云烟罢了。”

“嘿，你这老古董，真是白瞎了这副好皮囊。”林枫凑近些，压低声音，“听说她最近接了部大**，跟咱们这行还有点关系，演个考古学家……你说要不要我去弄个角色玩玩？比如她捡到的那只神猫？”

墨渊终于抬眼，清冷的目光如古井寒泉，扫过林枫。“玩火者必自焚。你我之流，隐匿方是长久之道。”

林枫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正要反驳，墨渊却忽然心有所感，视线越过他，投向店外。

街对面，巨幅LED屏上，恰好切换到苏星辰代言的顶级珠宝广告。画面中的女子，明眸善睐，顾盼生辉，一袭红裙衬得她肌肤胜雪，自信张扬的笑容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那极盛的容貌，那蓬勃的生命力，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灵魂波动，让墨渊千年不变的心湖，莫名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一丝极其熟悉，却又遥远得仿佛隔世的气息。

他微微蹙眉，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划过，留下一道浅淡的灵光痕迹，旋即隐没。

是错觉么？

……

深夜，忘忧斋打烊已久。

墨渊独自立于中庭，仰望那一轮渐圆的明月。清辉洒落，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边，身后影子拉长，隐约间，似乎有数条蓬松的虚影在悄然摆动。

他想起很久以前，另一个同样月光皎洁的夜晚，那个曾让他愿意舍弃千年道行，却最终未能护其周全的女子。心口那道沉寂了千年的伤疤，仿佛又被这相似的月光悄然刺痛。

天道无情，契约如山。不可滥用法术干涉凡人命运，否则必遭天谴。这是他当年为换取一线生机而立下的誓言，也是禁锢他千年的枷锁。

“不会再重蹈覆辙了。”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寂寥的夜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