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手机屏幕在昏暗的书房里亮起，显示着“未知号码”。沈确放下手里的项目预算表，划开接听。

“沈老板，”老黑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在某个喧闹的场子外面，“您要的‘料’，齐了。”

“说。”沈确靠向椅背，指尖在光滑的红木扶手上轻轻敲击。

“林骁，二十六，海城艺术学院毕业，挂着个策展人名头，其实就是个高级掮客，专哄有钱太太**们买那些看不懂的‘艺术品’，抽成狠。”老黑语速不快，带着一种事无巨细的残忍，“嗜好嘛，表面光鲜，骨子里烂透了。赌，是命根子。尤其好‘百家乐’，输急眼了什么都敢押。在‘金鼎’地下场子欠了一**债，利滚利，少说这个数。”他报了个能压垮普通中产家庭的数字。

“金鼎？”沈确眼神微动，“陈老九的场子？”

“对，就是九爷罩着的那片。林骁仗着那张脸和嘴皮子，哄得几个富婆帮他还过几次零头，但窟窿太大，没人填得起。最近被追得挺紧，像条丧家犬。”

“很好。”沈确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给他送张‘船票’。”

“船票？”老黑顿了一下。

“嗯，”沈确的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一条能让他觉得能翻身，能一步登天，然后心甘情愿跳进去的……豪华游轮。找生面孔，路子要‘干净’，别沾我们这边。”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老黑的声音带着点了然的笑意：“明白了，沈老板。保证‘干净’，也保证……够劲。”

“尽快。”沈确挂了电话。

几天后，城西一家新开张的、装修得金碧辉煌的私人会所“云顶”门口。林骁穿着一身勉强撑场面的名牌西装，头发梳得油亮，但眼底的焦灼和疲惫藏不住。他刚被金鼎的人堵在巷子里“提醒”过，后背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滑到他面前停下。车窗降下，露出一张陌生的、带着点江湖气的脸，三十多岁，眼神精明。

“林先生？”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颗金牙，“等久了吧？叫我阿坤就行。”

林骁警惕地看着他：“你是？”

“嗨，朋友介绍的，”阿坤摆摆手，语气热络，“听说林先生是玩牌的高手？正好，我们几个朋友组了个小局，在‘云顶’里面，环境绝对私密，玩得也痛快。都是讲究人，不像外面那些野场子。”他压低声音，“关键是，有‘大鱼’。”

“大鱼”两个字像钩子，精准地钩住了林骁濒临崩溃的神经。他急需翻本，急需一大笔钱填那个无底洞。他犹豫了一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什么局？”

“嗨，就图个乐子，筹码不大，但玩得开。”阿坤发动车子，驶入“云顶”幽深的地下车库，“放心，绝对安全。老板背景硬得很。”

包厢在会所最顶层，厚重的隔音门一关，外面的世界仿佛消失了。巨大的水晶吊灯下，一张深绿色的绒面赌桌泛着冷光。桌边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穿着丝绸唐装、手里盘着核桃的微胖中年男人，眼神浑浊，看着像个土财主。另一个则年轻些，穿着剪裁精良的休闲西装，手腕上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陀飞轮，神色倨傲，带着富家子弟特有的漫不经心。他面前堆着的筹码，像一座小山。

阿坤热情地介绍：“林先生，这位是刘老板，做矿的。这位是周少，刚从国外回来，手痒得很。”他又对那两人说，“这位是林骁，林先生，搞艺术的，眼光毒，手气也旺！”

周少抬了抬眼皮，扫了林骁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刘老板倒是笑呵呵的：“林先生一表人才啊，来来来，坐！”

林骁的心跳开始加速。那个周少面前的筹码山，还有他那种视金钱如粪土的态度，都强烈地**着他。这就是阿坤说的“大鱼”！他强作镇定地坐下，手指因为兴奋和紧张微微发抖。

荷官是个面容冷峻的年轻人，手法娴熟地发牌。起初几把，林骁手风很顺，面前的筹码堆高了一小摞。周少似乎手气不佳，输了不少，但他毫不在意，随手又扔出一大摞筹码，嘴里还抱怨着：“没劲，这点小钱玩得不过瘾。”

林骁的眼睛红了。他压抑着狂喜，小心翼翼地加注，试图从这条“大鱼”身上撕下更大的肉。刘老板和阿坤偶尔赢点小钱，大部分时间都在陪衬。

牌局继续。林骁的好运像被突然掐断。他开始输。小输，然后是大输。他额头冒汗，解开领口的扣子。面前的筹码山肉眼可见地矮了下去。

“啧，林先生，手气转凉了？”周少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大额筹码，眼神带着点嘲弄。

“再来！”林骁咬着牙，声音发紧。他不能停，他得翻本！他把自己最后一点现金都换成了筹码，押了上去。

牌面翻开。周少嘴角勾起一个胜利的微笑。林骁面前的筹码被扫荡一空。

“林先生，还玩吗？”荷官面无表情地问。

林骁脸色惨白，汗水浸湿了鬓角。他猛地看向阿坤，眼神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阿坤！再借我点！我一定能翻盘！你知道我的本事！”

阿坤面露难色，搓着手：“林先生，这……不合规矩啊。而且，这数目……”

“我签！我签借条！”林骁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抓过桌上的便签纸和笔，手抖得厉害，写下了远超他承受能力的数字，签上自己歪歪扭扭的名字，“快！再给我换筹码！”

阿坤“勉为其难”地叹了口气，接过借条：“行吧，看在朋友份上。”他示意荷官。

新的筹码堆到了林骁面前，像一座虚幻的、即将崩塌的雪山。他双眼赤红，呼吸粗重，把所有筹码一股脑推了出去：“Allin！”

周少挑了挑眉，似乎被他的疯狂逗乐了，也慢悠悠地推出了面前所有的筹码：“跟了，陪你玩玩。”

牌一张张翻开。包厢里死寂。林骁死死盯着荷官的手，眼球几乎要凸出来。

最后一张牌落下。

周少轻轻翻开自己的底牌，一个完美的组合。他耸耸肩，对着面无人色的林骁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承让了，林先生。”

林骁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昂贵的真皮座椅里，眼神空洞地看着荷官面无表情地将那座巨大的筹码山推到周少面前。完了。全完了。那个数字，他十辈子也还不清。

阿坤走过来，脸上那点虚假的热络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公事公办。他拿起桌上那张墨迹未干的借条，弹了弹：“林先生，白纸黑字，三天。连本带利。”他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血腥气，“九爷的规矩，你知道的。三天后见不到钱……”他没说完，只是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阴鸷。

林骁浑身一哆嗦，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抓住阿坤的胳膊，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带着哭腔：“阿坤！坤哥！再宽限几天！求你了！我……我去找我那些客户！她们有钱！她们……”

阿坤嫌恶地甩开他的手，像甩掉一块肮脏的抹布：“三天。多一个钟头都不行。”他不再看烂泥般的林骁，转向周少和刘老板时，脸上又堆起了谄媚的笑，“周少，刘老板，今天玩得尽兴？楼下还有更好的节目……”

包厢厚重的门在林骁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的谈笑风生。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铺着厚地毯的走廊里，金碧辉煌的灯光照着他惨白的脸，像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鬼。三天。三天后，陈老九的人会像鬣狗一样扑上来，把他撕碎。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双手**头发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沈确坐在书房的阴影里，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波澜的脸。屏幕上是一张照片，裴语在“云顶”门口，挽着一个陌生男人的手臂，笑得花枝乱颤，手里拎着个崭新的、印着巨大Logo的奢侈品购物袋。时间显示是昨天下午。

他指尖滑动，调出裴语近期的信用卡账单。几笔来自“云顶”会所的高额消费记录异常刺眼，还有几家顶级奢侈品店的刷卡信息，数额惊人。一个普通的公司行政，哪来这么多钱？答案呼之欲出。

他拨通了老黑的电话。

“裴语那边，可以‘加把火’了。”沈确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她最近胃口被吊得很高。”

“明白。”老黑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云顶’那边刚来了批新‘玩具’，据说很**，不少阔太都迷上了。裴**这种刚尝到甜头的，最容易上钩。”

“让她‘偶然’发现。”沈确补充道，“要自然。另外，她那个新交的‘男朋友’，该发挥点作用了。”

“放心，沈老板。那小子就是个绣花枕头，哄女人掏钱的本事一流。裴**现在把他当财神爷供着呢。”

几天后，一家高档美容会所的VIP包间里。邝薇闭着眼躺在美容床上，脸上敷着厚厚的海藻泥。裴语躺在旁边的床上，正兴奋地对着手机讲话。

“哎呀，亲爱的，你对我太好啦！那个包我昨天在杂志上看到就想要，没想到你就买给我了！”裴语的声音甜得发腻，“……晚上？‘云顶’？好啊好啊！听说他们新弄了个什么……‘幸运轮盘’？听着就很有意思！等我做完脸就去找你！么么哒！”

挂了电话，裴语还沉浸在兴奋中，转头对邝薇说：“薇薇，晚上跟我去‘云顶’玩玩呗？可有意思了！我男朋友请客！”

邝薇脸上的面膜挡住了表情，声音闷闷的：“不去了，有点累。你们玩吧。”自从那次聚餐后，她心里总像揣着个鬼，对任何可能遇到林骁的场合都下意识回避。

“哎呀，真扫兴！”裴语撇撇嘴，随即又眉飞色舞起来，“你是不知道，我男朋友在那边可有面子了！带我去玩了几次那个‘幸运轮盘’，手气超旺！轻轻松松就赢了这个数！”她神秘兮兮地比了个手势，眼睛发亮，“比上班来钱快多了！我都想辞职专门玩这个了！”

邝薇皱了皱眉，面膜下的脸有些紧绷：“小语，那种地方……还是小心点好。”

“安啦安啦！”裴语不以为意，“有他在呢，怕什么！再说了，小赌怡情嘛！你是没看到，那些阔太太们玩得才叫大呢！我这算什么！”她语气里充满了对那个“圈子”的向往和对自己“男朋友”的盲目信任。

晚上，“云顶”会所深处，一个比之前林骁所在的包厢更加隐秘、装修也更为奢靡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雪茄味和香水味。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流光溢彩的电子轮盘，上面划分着不同的赔率区域，数字和图案疯狂跳动闪烁，发出迷幻的光和诱人的电子音效。

裴语紧挨着她的“男朋友”——一个油头粉面、穿着骚包亮片西装的男人。男人搂着她的腰，指着轮盘，在她耳边低语，逗得她咯咯直笑。周围坐着几个衣着光鲜的男女，面前都堆着高高的筹码。

“宝贝，看准哪个？押！”男人把一摞筹码塞到裴语手里，语气充满蛊惑，“信我的，押‘7’，幸运数字！”

裴语被现场狂热的气氛和男友的怂恿冲昏了头脑，毫不犹豫地把筹码押在了“7”上。轮盘转动，灯光闪烁，音乐节奏加快，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跳动的指针。

“7！是7！”指针停下的瞬间，裴语尖叫起来，激动地抱住男友。荷官面无表情地将一大摞筹码推到她面前。

“看！我说什么来着！”男友得意地亲了她一口，“再来！乘胜追击！”

接下来的几把，裴语仿佛被幸运女神亲吻。她押什么中什么，面前的筹码堆成了小山。她兴奋得满脸通红，眼睛死死盯着轮盘，完全沉浸在赢钱的巨大**中，什么理智、什么邝薇的提醒，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宝贝，这把玩个大的！”男友在她耳边吹气，指着轮盘上赔率最高的那个黑**域，“敢不敢？一把就能赢套房！”

裴语看着那高得吓人的赔率，又看看自己面前堆积如山的筹码，一股强烈的、想要更多、更**的欲望冲垮了最后一丝犹豫。“有什么不敢的！”她豪气地一挥手，将面前超过一半的筹码，哗啦一声，全部推到了那个代表着一夜暴富也可能瞬间清零的黑**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