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虚白维持着叩首的姿势，很久，很久。

直到再次听到锁门声，他才极其缓慢地直起身。

他的额上，印着一道浅浅的，属于蒲团的纹路。他垂眸，视线落在掌心那串被体温焐得微温的念珠上，指尖一颗颗捻过，试图寻回那早已刻入骨血的平静。

刚才那温软的触感，蛊惑的话语，和她离去时疯狂的笑声，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在檀香的气息里，让他无法平静。

他闭上眼，默诵心经。可字符在唇齿间滚动，试图找回平静。

数月时光，沈岁岁变了。

她不再闯入佛堂，不再歇斯底里，甚至很少再提起沈虚白的名字。她变得异常忙碌，忙于接手家族事务，忙于穿梭于名利场，她笑容得体，手段凌厉，迅速赢得了父亲的赞赏和外界的评价。

她将沈虚白的存在，从她的生活中近乎完美地抹去。仿佛那个她曾疯狂宣称“注定是我的”男人，从未存在过。

只是，佛堂的锁，从未再打开。

每日的饭，由专人从特制的小窗送入，沉默，准时，如同喂养一件珍贵的藏品。

沈虚白的世界，似乎真的只剩下这四方佛堂，一尊观音，一串念珠，以及日复一日的晨钟暮鼓。

但他能感觉到，无形的网正在收拢。

最先变化的是饮食。送来的饭菜愈发精致，渐渐失了本味，多了些昂贵的，他从未要求过的滋补食材，味道被刻意调整得接近于她的喜好。

然后是经书。

他常翻阅的几卷古籍被悄无声息地替换成了更华美的版本，金箔铺底，装帧奢靡，甚至夹杂了一些。

探讨“红尘修行”或“男女双修”的偏门典籍，摆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甚至“贴心”地更换了佛堂的窗帘和蒲团，用料是价值千金的顶级丝绸与软绒，触感极致舒适，色彩却暧昧柔和，与这清修之地格格不入，仿佛在无声地诱惑他沉溺于肉身的享乐。

她不再出现，又无处不在。

她用最密的网，最温柔的锁链，一根根，一道道，缠绕着他的日常，他的感官，他的习惯。

沈虚白沉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他虽然没有出家但是现在的日子与出家人毫无差别。每日诵经，打坐，清扫佛堂。

他捻动佛珠的速度，在不自觉间，时而缓慢，时而急促。

他知道，她在等他习惯，等他屈服，等他的世界真的只剩下她所给予的这一切，最终，只剩下她。

他忍受她的狂妄，他更知道只要沈姥爷和沈年年回来。沈岁岁就无法再囚禁他，既然这样就任由她发泄情绪。她开心就好。

沈虚白没有意识到他在纵容她走向疯狂。

一个冬夜，天气骤然下降，佛堂的地暖被开得格外足，温暖如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她命人特制的，带着冷梅幽香的暖香，驱散了檀香，也驱散了寒意，甚至催生出一种慵懒的倦意。

沈虚白坐在窗边的蒲团上，只是看着窗外纷飞的雪。

门锁，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

不是送饭的时间。

他的脊背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门被推开，沈岁岁走了进来。

她似乎刚从一场晚宴归来，穿着一件如火焰般的红色大衣，领口点缀着光泽温润的珍珠，妆容完美，动作妖娆诱人。

她反手轻轻关上门，没有落锁。

她踱步过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而从容的声响。她走到他身边，俯身，带来一阵寒冷空气与高级香水混合的气息。

“看你这里冷清，过来瞧瞧。”她的语气轻松自然

“冬天来了，外面冷得很。还是你这里暖和。”

她的大衣滑落，露出里面剪裁优雅的黑色长裙，肩颈线条优美动人。她自然地挨着他身边的另一个蒲团坐下，手臂似无意地蹭过他的衬衫。

沈虚白没有回头，没有动。

沈岁岁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公司的业绩，拍卖会的见闻。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目光落在他捻动佛珠的手上。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温暖的灯光下泛着玉色的光泽。

她伸出手，这一次，没有强硬的拉扯，而是用冰凉的，戴着宝石戒指的指尖，极其轻柔地，如同羽毛般，拂过他捻着佛珠的手指手背。

他的动作骤然停顿。沈岁岁感受到了那瞬间的僵硬，她笑了，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气声，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耳膜：

“看你这珠子都旧了，我前些天得了一串奇楠沉香，极品中的极品，想着和你很配，下次给你带来？”

他没有回应。

她继续低语，身体又靠近了些，红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廓：“这佛堂…你住了这么久，闷不闷？我刚买了一个别墅，也设了佛堂，比这里更大，更安静。我带你去住几天，散散心，好不好？”

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语。要将他连根拔起，彻底带入一个完全由她打造笼子。

用“为你好的名义”和“在乎你的借口”。

沈虚白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

数月来，他第一次正视她。

他的眼眸深邃，里面没有怒火，没有厌恶，甚至没有波澜。

沈岁岁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竟被这目光看得有些心悸。但她迅速稳住心神，脸上的笑容愈发妩媚，迎着他的目光。

他开了口，声音因为长久的沉默变得有些沙哑：

“姐姐，那个房子是锁住我的牢笼对吗？”

他顿了顿

“爸爸，很快会回来！你等不了了，因为你知道他回来你就无法再锁住我，无法再控制我”

话音落下，佛堂里死寂一片。

沈岁岁脸上那完美无瑕的妩媚笑容，变得僵硬。露出底下疯狂的、被彻底看穿后的狰狞和恐慌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风在外呼啸，而佛堂内，一场更冷的对峙，无声蔓延。

“沈虚白，你真不乖！”沈岁岁眼神变得暗沉，她没有再停留站起身走出佛堂。

既然无法控制他的人，就控制他的心。苗疆最出名的就是情蛊，她就要去苗疆找最毒的情蛊，来治最不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