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冰凉，粘腻，像一条死去的蛇，缠绕在鼻腔，钻进肺叶。

白炽灯的光照在手术同意书上，白得晃眼。“晚晚，你就签了吧。”母亲的声音传来，

裹着一层急切的棉花，听不真切，“瑶瑶等不了了，你是姐姐，你得救她。”林晚抬起头。

视野有些模糊，聚焦缓慢。眼前是母亲保养得宜的脸，写满了焦虑，但那焦虑的中心不是她。

旁边是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柔弱的妹妹林瑶，眼角挂着将落未落的泪珠。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拿着笔，等着。还有他，秦浩，她的未婚夫，站在林瑶病床的另一侧，

目光沉痛地看着她，嘴唇抿紧。每一个细节，都和十年前那个决定她生死的地狱时刻，

一模一样。她不是死在冰冷绝望的术后感染并发症里了吗？死在无人探望的VIP加护病房，

听着电视里播放林瑶凭借大**电影一炮而红、斩获影后桂冠的新闻，

听着记者追问她与秦氏集团公子秦浩的甜蜜恋情……蚀骨的恨意还没来得及翻涌，

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胃里一阵剧烈的抽搐，她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晚晚？

你怎么了？”母亲周敏华皱起眉，那点焦急立刻掺进了不耐烦，“都这时候了，你别耍性子！

”林瑶虚弱的咳嗽起来，声音细细的：“姐……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

要不就算了吧……”她说着，眼泪就滚了下来，完美得恰到好处。秦浩立刻上前一步，

心疼地揽住林瑶的肩膀，看向林晚的眼神带上了谴责：“晚晚，瑶瑶已经很痛苦了，

你别再增加她的心理负担了。”看啊。多熟悉的一幕。上辈子，

她就是被这“姐姐的责任”、“瑶瑶的柔弱”、“秦浩的期望”压垮，哭着签了字，

被推进手术室，然后呢？然后他们所有人都围着刚刚换肾成功、需要“静养”的林瑶转。

她的术后感染，起初没人当回事，直到恶化，衰竭，回天乏术。弥留之际，

只有护士冰冷的叹息。而他们，她的血亲，她的爱人，正为林瑶的影后庆功宴忙碌。

“姐……”林瑶又唤了一声，气若游丝。林晚直起身。胃里的翻江平复了，

只剩下冰冷的死寂。她伸出手，拿过了医生手里的那张纸。冰冷的纸张触感。

周敏华松了口气，语气缓和些：“这就对了，乖，签了字，瑶瑶就得救了，咱们家就都好了。

”秦浩紧抿的唇也放松下来。林瑶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得逞的光，配合着咳了两声。

林晚看着同意书上的黑字——“活体肾脏捐献同意书”。她的指尖捏紧了纸张边缘。然后，

刺啦——！清脆响亮的一声裂帛之音，在寂静的病房里炸开。她面无表情，

将那份同意书从中间撕开，再叠起，再撕，直到它变成一堆不堪的碎片。一扬手，

雪白的纸屑纷纷扬扬，洒落满地，也洒落在病床上林瑶惊愕的脸上。“啊！

”林瑶短促地尖叫一声，像是被烫到。“林晚！你疯了！”周敏华失声惊叫，眼睛瞪得滚圆。

秦浩也彻底愣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林晚抬起眼，目光扫过眼前三张震惊扭曲的脸，

声音平直，没有一丝波澜：“要肾没有，要命一条。”死一样的寂静。周敏华最先反应过来，

巨大的失望和愤怒让她那张漂亮的脸蛋瞬间狰狞，她扬手就朝林晚的脸挥过来：“反了你了！

林晚！你怎么变得这么自私？！那是**妹！”巴掌带着风声。上辈子，这一巴掌没落下来，

因为那时的她只会哭。但现在——林晚猛地抬手，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周敏华挥下来的手腕！

五指收紧，像铁钳。周敏华疼得“嘶”了一声，试图挣脱，

却惊骇地发现女儿的手劲大得惊人，她根本动弹不得。“自私？”林晚盯着她，

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因为从地狱爬回来的人——”她顿了顿，目光冰锥一样，

逐一钉过周敏华、秦浩，最后落在吓得缩起来的林瑶脸上。“连头发丝都是自己的。

”她甩开周敏华的手腕。周敏华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病床上，捂着发红的手腕，

又惊又怒地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儿。“林晚！你太过分了！

”秦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上前扶住周敏华，对着林晚厉声斥责，

“你怎么能对阿姨动手？还说出这种话！瑶瑶是你亲妹妹！”“亲妹妹？”林晚嗤笑一声，

目光落在林瑶那张我见犹怜的脸上，“所以她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她的肾是金肾，

我的就是可以随便摘的零件？”“你胡说什么！捐献一颗肾又不会死！医生都说了！

”周敏华尖叫。“不会死？”林晚逼近一步，直视着周敏华的眼睛，

那眼底的冰冷和死寂让周敏华心底莫名一寒，“那你怎么不捐？你的好丈夫，林瑶的好爸爸，

怎么不捐？匹配不上？放屁！你们根本就没去做过配型！因为从一开始，

你们就认定了该由我来捐，用我的健康，我的命，去换你们的宝贝女儿光鲜亮丽地当影后，

去联姻，对不对？”她的话像一把尖刀，猝不及防地剖开了华丽外表下的龌龊算计。

周敏华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你……你血口喷人！”秦浩也皱紧了眉：“晚晚，

你冷静点！我知道你害怕手术，但这不是你胡乱猜测、伤害家人的理由！”“家人？

”林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把我利用殆尽然后弃如敝履的家人？

还是在我尸骨未寒时就忙着和我的‘好妹妹’订婚的未婚夫？”秦浩的表情猛地僵住，

瞳孔微缩：“你……你在说什么？”林瑶更是吓得浑身一抖，

脸色比刚才装病时还要白上几分，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林晚。林晚没兴趣再看他们演戏。

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手术，我不会做。”“林瑶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你们，

”她的目光冷冽如刀，刮过三人，“谁再敢打我的主意，我就让谁后悔生出来。”说完，

她转身就走。“站住！林晚你给我站住！”周敏华在她身后气急败坏地吼叫。

秦浩似乎想追上来：“晚晚！”林瑶发出更加剧烈的咳嗽和呜咽声，试图吸引注意。

林晚脚步停都没停，一把拉开病房门，对外面探头探脑的护士和病人家属视而不见，

径直走向走廊尽头。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坚定、再无迟疑的声响。一步，

一步。踏碎前世的枷锁。走向截然不同的未来。身后病房里的鸡飞狗跳、怒吼哭诉，

都被远远抛下，再也无法沾染她分毫。走出医院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

深吸了一口空气。自由的，带着汽车尾气味儿的空气。她掏出手机，屏幕亮起，

显示着日期——她二十五岁生日的三天前。真好。一切都还来得及。她拦了一辆出租车，

报了一个地址——她名下那套母亲和继父一直想骗过去、最终成功给了林瑶当嫁妆的小公寓。

那是她亲生外婆留下的唯一遗产，房产证上的名字，只有她林晚一个。车子启动，

城市风景在窗外流动。她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苍白，瘦削，

但眼底燃烧着两簇冰冷的火焰。重活一世，她不再是那个渴望亲情、爱情，

可以被随意拿捏的傻瓜。那些欠她的，她要一笔一笔，连本带利，讨回来。第一个，

就是这套房子。绝不能再被那一家子吸血鬼沾手。出租车在一个老旧但干净的小区门口停下。

林晚付钱下车，走进单元门，踏上楼梯。站在熟悉的防盗门前，她拿出钥匙，**锁孔。

门开了。客厅里坐着一个人。她的继父，林瑶的亲生父亲，赵建国。他正翘着二郎腿，

坐在她最喜欢的那个布艺沙发上，翻着她放在茶几上的设计图稿，一副主人姿态。

听到开门声，赵建国抬起头，看到是她，

脸上立刻堆起惯有的、看似憨厚实则精明的笑：“晚晚回来了？医院那边怎么样？签字了吗？

瑶瑶那边还等着手术呢！”他说着，

目光却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客厅角落放着的一个半旧的行李箱。林晚的视线也落在那行李箱上。

然后，她看向赵建国，没说话，只是反手轻轻关上了门。咔哒一声轻响。

赵建国被她那平静无波的眼神看得有些不适，放下图稿，站起身：“怎么了？没签？

是不是医生又说还要再检查？我就说没那么快……”林晚终于开口，

打断他的自说自话：“谁让你进来的？”赵建国一愣，

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你看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我是你爸，我来看看你不行？

”“我爸？”林晚挑眉，“赵建国，你姓赵，我姓林。需要我拿户口本给你看看吗？

”赵建国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林晚！你怎么说话呢！还有没有点规矩了！我是你继父！

也是一家人！”“一家人？”林晚走到沙发边，拿起被他翻过的设计图稿，

仔细地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缓慢而刻意，“一家人不经我允许，

擅自进入我的房子？翻我的东西？”她抬眼，目光如冰刃，“这行为，跟贼有什么区别？

”“你！”赵建国气得脸皮发涨，指着她，“你反了天了！我是听说你要给瑶瑶捐肾，

担心你术后没人照顾，才好心提前过来帮你收拾东西，准备接你回家休养！

你不知感恩就算了，还骂我是贼？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哦？收拾东西？

”林晚走到那个行李箱前，用脚尖轻轻踢了踢，“接我回家休养？”她猛地弯腰，

打开行李箱。里面根本不是她的日常衣物用品，

而是她放在书房收藏盒里的几件**版手办、几本绝版设计书籍，

还有一个小型的保险箱——里面放着这套公寓的房产证和一些她母亲不知道的首饰。

价值不菲。赵建国的脸色瞬间变了，下意识想上前抢过箱子。林晚却快他一步，

“啪”地一声合上箱子，拉出拉杆。她直起身，看着脸色青白交加的赵建国，

声音冷得掉冰渣：“这就是你说的，‘帮我收拾东西’？收拾这些值钱的，

趁我在医院挨刀的时候，直接偷回你家？”“偷……偷什么偷！”赵建国梗着脖子，

强词夺理，“我是帮你保管！你马上要做手术了，这些东西放这里不安全！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林晚嗤笑，“赵建国，这种骗三岁小孩的话，你自己信吗？”她不再看他，

直接拿出手机。“你……你干什么？”赵建国有种不妙的预感。“报警。”林晚语气平静，

开始按号码，“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盗窃贵重财物。人赃并获。让警察来看看，

你到底是不是‘为我好’。”“你敢！”赵建国急了，冲上来要抢手机。林晚早有防备，

侧身躲过，眼神锐利地扫向他：“你再动一下手，我就告你抢劫，外加故意伤害。罪加一等。

”赵建国被她眼里的狠厉吓住，动作僵在半空。他第一次在林晚身上看到这种眼神，冰冷，

决绝，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疯劲。他毫不怀疑，如果他再动手，她真的会豁出去。

“晚晚……你……你冷静点……”赵建国气势全无，额头冒汗，“都是一家人，

何必闹到警察局那么难看？我也是……也是急了，

怕瑶瑶等不了……你妈和**妹都在医院等着呢……”“她们等不等，关我屁事。

”林晚按完了最后一個数字，拇指悬在拨出键上，“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

我打电话，你进去吃牢饭。”“二，”她指了指大门，“自己滚出去。以后没有我的允许，

再敢踏进这里一步，我打断你的腿。”赵建国脸色难看至极，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但又不敢真的激怒她。他死死盯着林晚，像是要把她剥皮拆骨。林晚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

拇指作势就要按下拨号键。“好！好！林晚！你够狠！”赵建国终于败下阵来，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