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的城门，比沈砚秋想象中更热闹。

青灰色的城墙高耸入云，墙缝里竟生出几株散发着淡香的灵草，守城的士兵腰间都挂着刻有符文的令牌，来往行人中，既有扛着锄头的凡人，也有穿着各色道袍、腰间佩剑的修士——后者走过时，脚下会带起极淡的灵气波动，像风拂过水面的涟漪。

“这里是凡间与仙门的交界地，”苏临月指着城门口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各大门派的招生条件，你看那里——”

沈砚秋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石碑上最显眼的位置刻着“凌霄剑派”四个金字，下面写着“只收金、火灵根修士，根骨需至纯”；旁边是“月心谷”的银字，要求“月灵根或水、木灵根，心性需至净”；再往下，是“丹鼎宗”“万法阁”……密密麻麻的名字里，他终于在最角落看到了“文心宗”三个字，字迹浅淡，几乎要被风雨磨平，下面只写着一行字：“凡有灵根者，皆可一试。”

“文心宗……”沈砚秋喃喃道，“真的会收我吗？”

“会的。”苏临月拍了拍他的肩，“文心宗虽没落，却出过画圣、书仙，当年也是能与凌霄剑派分庭抗礼的大宗。只是后来……”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转而笑道，“先去客栈落脚吧，仙门大选还有三天才开始，我带你逛逛云州城的灵市。”

灵市在城中心的广场上，摆满了售卖法器、丹药、灵草的摊子。沈砚秋看得眼花缭乱：有能自动研磨的“灵墨砚”，有会发光的“引灵纸”，还有用灵蚕丝织成的“避尘布”……这些东西，都比观山阁里的凡物多了一股“活”的气息。

“这个对你或许有用。”苏临月拿起一块黑色的石头，“这是‘墨玉髓’，能滋养墨气，你试试。”

沈砚秋接过墨玉髓，指尖刚触到石头，怀里的旧砚台忽然轻轻震动了一下，一股温润的气息顺着指尖流遍全身，比之前那股热意更柔和，更绵长。

“看来是认主了。”苏临月眼睛一亮，“你的灵根果然与墨有关，文心宗一定有适合你的功法。”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从灵市另一端传来。

几个穿着凌霄剑派服饰的弟子，正围着一个卖灵草的老汉，其中一个高个子弟子一脚踹翻了摊子，厉声喝道：“区区凡人，也敢用凡草冒充灵草？当我凌霄剑派瞎吗？”

老汉急得满脸通红，不住作揖：“仙师饶命！这真是我在后山采的‘凝露草’，只是年份浅了些……”

“凡草就是凡草！”高个子弟子抬手就要打，手腕却被一只手稳稳抓住。

是谢清寒。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依旧是一身白衣，站在喧闹的灵市里，像一块格格不入的寒冰。“凌霄剑派的门规，是让你们对凡人动手？”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让人心头发冷的威压。

高个子弟子认出他，脸色一白：“谢……谢师兄！是这老汉骗我们，我们才……”

“凝露草虽浅，却也是灵草。”谢清寒松开手，弯腰捡起一株被踩烂的草，冰蓝色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他卖十个铜板，我买了。”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一小块碎银，放在老汉手里，“下次看清楚再动手。”

高个子弟子喏喏应着，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老汉对着谢清寒连连作揖，谢清寒却没看他，转身时，目光恰好与沈砚秋对上。他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像是在看什么碍眼的东西，转身就走。

“这人……”沈砚秋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捉摸不透。

“外冷内热的厉害。”苏临月笑着摇头，“上次在竹林，他若真想不管，根本不会现身。”她忽然凑近沈砚秋，压低声音，“我听说谢清寒是谢家这一代最天才的剑修，十岁引气，十五岁筑基，却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他灵根不纯。”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沈砚秋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文心宗道袍的瘦小修士，正抱着一摞书，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小道友是来参加大选的？”修士冲沈砚秋拱了拱手，“贫道文心宗墨尘子，看小道友气息，似乎与我宗功法有缘。”

沈砚秋又惊又喜：“道长认得我的灵根？”

“认不出，却能感觉到。”墨尘子摸着胡子，“你身上有‘文气’，是我们文心宗最需要的。”他看了眼谢清寒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方才那位谢小友，冰灵根里混了丝火灵，在谢家眼里是瑕疵，可依贫道看，那才是他的造化呢。”

沈砚秋没懂，苏临月却若有所思：“道长是说，灵根不纯，未必是坏事？”

“天地本就没有纯粹之物。”墨尘子指了指天上的云，“云有浓淡，月有圆缺，灵根杂一点，或许更能融于天地灵气呢？”他拍了拍沈砚秋的肩，“三天后大选，来文心宗的台子找我。”说完，抱着书慢悠悠地走了。

沈砚秋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墨玉髓，心里忽然亮堂了些。

或许，他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墨灵根，真的不是什么怪事。

夜幕降临时，云州城上空忽然泛起一层淡淡的红光。苏临月站在客栈窗前，脸色微变：“是蚀骨门的邪气。他们果然在城里。”

沈砚秋走到她身边，看见红光中夹杂着无数细小的黑影，像一群盘旋的蚊子，正往城中各处飞去。

“他们在找什么？”

“不知道。”苏临月握紧月光石手链，“但肯定没好事。沈砚秋，大选前这三天，我们尽量别出门。”

沈砚秋点头，心里却隐隐有种预感——这场仙门大选，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要凶险得多。而他与谢清寒、苏临月的交集，才刚刚开始。

窗外的红光越来越浓，映在沈砚秋放在桌上的旧砚台上，砚底的纹路忽然亮起一道极淡的墨色光痕，像一条苏醒的小蛇，悄悄爬上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