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九梨的手机屏幕还亮着，直播结束的通知卡在最后一秒，系统提示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只发出半声“滴”就断了。她盯着黑下去的屏幕，手指悬在关机键上，动不了。

谢昭白蹲在太平间外的台阶上，正把一串五帝钱塞进电瓶车前筐。他刚送完一份“深夜加急单”，地址是本市殡仪馆B区7号门——系统派的单子，备注写着：“收货人：无名氏，拒签不退。”

他摸出外卖箱里的罗盘，指针转得跟抽风似的，最后死死钉在太平间方向。

“又来？”他翻白眼，“上个月才给这地儿撒过朱砂，谁家怨灵这么不讲武德？”

手机突然震动，系统界面弹出来，像极了他常点的那家黄焖鸡米饭APP。订单详情页刷出一行字：【当前打赏总额：0.00元，阴德值：0，紧急任务待触发】。

他啧了一声，踹了下电瓶车踏板。车子发出一声类似咳嗽的闷响，总算启动。

“梨老板，你直播间是不是漏关了？”他拨通语音，“我这儿显示你还在‘探灵进行中’。”

“放屁！”岑九梨的声音从耳机里炸出来，“我都下播十分钟了！刚才系统自己跳了个‘神秘观众打赏1314元’，然后画面直接切到太平间走廊……我连美颜都没开！”

谢昭白眯眼看向太平间铁门，门缝底下渗出一层薄雾，颜色发青，像隔夜的绿豆汤。

“你师父没教过你吗？这种打赏别接。”他说，“尤其是金额带‘13’‘14’这种数字的，八成是鬼刷的分期付款。”

“问题是它根本不是打赏记录！”岑九梨语气发虚，“账户里一分钱没多，可系统生成了一张‘符咒残页’，标题叫《子母怨·解法（残）》……上面画了个玻璃珠。”

谢昭白猛地抬头。

太平间的灯，亮了。

不是全亮，是一盏靠里的日光灯管忽明忽暗地闪，像是有人在里面按开关。他记得这间太平间早就断电了，上周还亲自贴过封条。

他拎起外卖箱，抽出一支沾着煎饼渣的朱砂笔，顺手把半块韭菜鸡蛋馅的煎饼塞嘴里。

“你别过来。”他边嚼边说，“我现在进去确认情况，你找个高处拍全景，万一我失联，你拿这视频去灵管局换奖金。”

“你才是韭菜吧！”岑九梨怒吼，“我要是跑了，你师父的账本谁背？我还欠你三万七呢！”

谢昭白没理她，一脚踹开虚掩的铁门。

冷气扑面而来，夹着一股陈年消毒水混着铁锈的味道。他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一排排不锈钢停尸柜，柜门都关得好好的，编号从01到24，整整齐齐。

直到他走到第13号柜前。

柜门开着一条缝，里面空着。

但地上有一颗玻璃珠，通体漆黑，表面浮着一层油膜似的光，像是从谁的眼眶里滚出来的。

谢昭白蹲下，用朱砂笔尖轻轻碰了下。

玻璃珠“咔”地裂开一道缝，里头传出一声极轻的“咯咯”笑，像小孩在梦里笑。

他立马后退两步，手机屏幕上的系统突然弹窗：【检测到高危返现源，是否开启实时打赏转化？】

下方两个按钮：【是，消耗阴德值50】/【否，终止任务】

他咬牙点下“是”。

瞬间，直播间数据刷新——虽然没人在线，但系统自动生成了一条虚拟打赏记录：【观众‘墨镜不摘’打赏火箭×10，阴德值+80】。

谢昭白冷笑：“这卧底连鬼刷榜都内卷起来了？”

阴德值到账，他立刻兑换【鬼语翻译·临时版】。

耳边立刻响起无数低语，像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杂音。其中一段清晰起来：

“……妈妈，我眼睛疼……”

“……她把我推进来的……她说我不听话……”

“……珠子是我的眼睛……还给我……”

谢昭白猛地看向玻璃珠。

裂缝扩大了，里头渗出一点暗红液体，顺着地面流向第12号柜。柜门缓缓滑开，露出一具穿校服的女孩尸体，双眼位置各嵌着一颗同样的黑珠。

她嘴角一点点向上扯，形成一个不属于人类的笑容。

“找到你了。”

谢昭白反手从外卖箱摸出一张符纸，刚要贴上朱砂笔，系统突然冻结：【警告！宿主生命值低于临界线，账户封锁中……紧急任务发布：救她，否则封号。】

“救谁？”他骂了一句，“我现在连你是谁都还没搞清！”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

是很多双拖鞋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整齐划一，像是从不同停尸柜里同时爬出来的。

他回头，看见第1、3、7、9号柜的门全都开了，每具尸体的眼眶里，都嵌着一颗黑玻璃珠。

而最远端的24号柜，门缝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手里攥着一块玉佩——正是他在商场顶楼捡到的那一块。

谢昭白低头看系统，阴德值归零，但任务栏多出一行小字：【完成度1/2】。

他忽然明白过来。

“不是救我。”他喃喃道，“是要我去救她。”

手机突然震动，岑九梨的语音冲进来：“谢昭白！我刚收到私信——‘墨镜不摘’说，太平间地下有第二层，图纸标注为‘封印预备室’，你师父的名字在责任人那一栏！”

他盯着那颗裂开的玻璃珠，里头的笑声越来越响。

“张道一啊张道一，”他苦笑，“你留的坑能不能别总让我填？”

系统界面悄然刷新，师父的语音彩蛋自动播放，沙哑又欠揍的声音响起：

“徒儿，记住，账本记得清，功德才能算——哦对了，太平间的钥匙在你左边裤兜。”

谢昭白一摸，果然有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上面刻着“B-7”。

他抬头看向24号柜，那只手正缓缓松开玉佩。

玉佩落地，发出清脆一响。

他迈出一步。

停尸柜的金属地面映出他的影子，可影子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桃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