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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简誩，言字旁的誩。我男人叫陈烬，火字旁的烬。

陈烬死那天，天上下着雨，不大，淅淅沥沥的。

医院走廊里头，一股子消毒水味儿，呛得人直迷糊。我抱着个保温桶，里头是他念叨了好几天的三鲜小馄饨。

护士小姑娘跑过来，脸上煞白，嘴唇哆嗦着。

“陈，陈太太……您，您快去看看吧，陈先生他……”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保温桶“哐当”掉在地上，盖子摔开了，热气混着鲜味儿冒出来，汤汤水水淌了一地。

我腿跟灌了铅一样，一步一步挪过去。

病房门口围着一圈人，医生，护士，还有陈烬他妈，他弟。

他妈看见我，疯了一样扑过来，指甲划拉着我的脸，又抓又挠。

“简誩！你这个扫把星！丧门星！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她嗓子都喊劈了，声音跟破锣似的。

我没躲，也没还手。脸上**辣地疼，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只想看看陈烬。

我扒开人群，挤了进去。

陈烬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白布单子。

我走过去，手抖得厉害，想去掀开那个布单子，又不敢。

我怕。

我怕看见他的脸。

最后还是他弟弟陈燃，红着眼睛，走过来，轻轻掀开了。

陈烬的脸，白得跟纸一样。眼睛闭着，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他平时总爱笑，一笑起来，眼睛里跟有星星似的。现在，什么都没了。

我伸手，想摸摸他的脸。

他的脸冰凉冰凉的，一点热乎气儿都没有。

我脑子空了。

什么馄饨，什么他妈的叫骂，什么消毒水味儿，全都听不见，闻不着了。

世界跟按了静音键一样。

就剩下陈烬这张脸。

我记不清后来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他妈一直在哭，在骂。好像是他弟把我拉出了病房。好像有人在我耳朵边上说“节哀顺变”。

放屁。

人都没了，节什么哀，顺什么变？

奈何？我能奈何？老天爷要把他收走，我能怎么办？我跪下来磕头，他能把陈烬还给我吗？

不能。

什么都不能。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守灵那天，我跪在灵堂前头，一动不动。

陈燃端了碗水过来，蹲在我旁边。

“嫂子，喝口水吧。你都一天没吃没喝了。”

我没理他。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烬的黑白照片。照片上，他还是笑着的，露着两颗小虎牙。

笑得我心口一阵一阵地抽着疼。

“嫂子，我知道你难受。哥走了，我也难受。”陈燃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得保重自己啊。”

我还是不说话。

陈燃叹了口气，把水碗放在一边。

“哥走之前，一直拉着我的手，让我好好照顾你。”

我身子一震，慢慢转过头，看着他。

“他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娶了你，没让你过一天好日子。他说，下辈子，要是还能遇见，他给你当牛做马。”

我的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

憋了这么久，终于憋不住了。

我扑到陈烬的棺材上，嚎啕大哭。

“陈烬！你这个王八蛋！你不是说要陪我一辈子吗？你说话不算话！”

“你起来啊！**给我起来！”

“你把我一个人扔下，你让我怎么办啊……”

我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喘不上气，哭到最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睁开眼，我人是懵的。

入眼是一片大红色，红色的喜字，红色的床单，红色的龙凤被。

空气里飘着一股子廉价的香薰味儿，还有若有若无的酒气。

我这是在哪儿？

我不是在给陈烬守灵吗？怎么……

我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着一套红色的敬酒服，窄腰，掐得我有点喘不上气。

我猛地坐起来，环顾四周。

这地方，我认识。

这是我和陈烬结婚那天，婚庆公司给订的酒店房间。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

是梦吗？

我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嘶——”

**疼。

不是梦。

我掀开被子下床，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房间里乱七八-九糟的，桌子上扔着空酒瓶子，瓜子壳，花生皮。

墙上挂着一个日历。

我走过去，凑近了看。

2019年10月26日。

我心脏“咯噔”一下，像是漏跳了一拍。

2019年10月26日……

这不就是我和陈烬结婚的日子吗？

我重生了？

我回到了五年前？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太扯了。比我看的那些网文小说还扯。

可是眼前的一切，又真实得不像话。

我冲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使劲往脸上泼。

冰凉的水**着我的神经，让我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点。

我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张年轻的脸。

没有后来因为照顾陈烬熬出来的黑眼圈，没有因为操心生活愁出来的法令纹。

皮肤紧致，眼睛里还有光。

镜子里的人，是我，又不是我。

是五年前，那个对未来还充满希望的简誩。

就在这时，卫生间的门“咔嚓”一声，被推开了。

我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门口站着一个人，高高瘦瘦的，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西装，领带歪着，头发有点乱。

他脸上带着醉醺醺的红，眼神迷离，看着我，傻乎乎地笑。

是陈烬。

是活生生的，年轻的，还带着一点少年气的陈烬。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我想冲过去抱住他，想告诉他我有多想他，想问问他这几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可是我动不了。

我的脚跟钉在地上一样。

陈烬晃晃悠悠地走进来，一股子酒气扑面而来。

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想摸我的脸。

我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有点尴尬。

“誩誩……”他开口，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你，你怎么哭了？”

我没说话，眼泪掉得更凶了。

“是不是……是不是我爸妈他们又说什么了？”他小心翼翼地问，“你别往心里去，他们就是那样的人。以后，以后我们搬出去住，不跟他们一起。”

他以为我哭，是因为他爸妈在婚礼上给我甩脸子。

他不知道，我哭，是因为我又见到他了。

他把我堵在墙角，背靠着冰凉的瓷砖。

他低下头，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脖子上，痒痒的。

“誩誩，别哭了，好不好？”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哄劝的意味，“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得高兴。”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心脏跳得飞快。

是他。

真的是他。

我猛地伸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用力吻了上去。

我不管不顾，像个快要渴死的人找到了水源，疯狂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

陈烬被我突如其来的热情搞懵了，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开始回应我。

一开始还有点笨拙，有点迟疑，后来就变得热烈起来。

他的手搂住我的腰，把我往他怀里带，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头里。

卫生间里很安静，只听得见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还有嘴唇碰撞的声音。

我尝到了他嘴里的酒味，还有一点点烟草的味道。

这个吻，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带着压抑了五年的思念。

我吻得又狠又用力，像是要把这五年的空白全都补回来。

直到我们两个人都快喘不上气了，我才松开他。

我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陈烬也喘着粗气，眼睛亮得吓人。

他看着我，嘴角慢慢咧开一个傻笑。

“誩誩，”他哑着嗓子说，“你今天……好热情啊。”

我没理会他的调侃，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我要把他这张脸，刻进我的脑子里，刻进我的骨头里。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要再忘掉。

“陈烬。”我开口，声音还有点抖。

“嗯？”

“你听好了。”我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天起，烟，戒了。酒，少喝。晚上十一点之前，必须睡觉。不准熬夜，不准吃垃圾食品。”

陈烬愣住了。

“啊？”

“听见没有？”我加重了语气。

“听，听见了。”他被我的气势镇住了，下意识地点头。

“还有，”我盯着他的眼睛，极其认真地说道，“你要是敢死在我前头，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