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我撕掉重点高中教师的聘书，走进高考考场。学生们笑我：“老女人想当大学生，

该找个人嫁了！”亲戚骂我：“放着高薪工作不要，简直疯了！”全省成绩公布那天，

校长亲自登门道歉。清华北大招生办挤破我家门槛。而我轻轻地说：“我只是想证明，

三十岁的人生，照样可以重启。”1.办公室里的空气，

总是混杂着粉笔灰、打印机的焦煳味，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青春期汗液与各种廉价香水的混合气息。林晚星坐在靠窗的位子，

午后的阳光斜射进来，在她摊开的物理习题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指尖的红色签字笔，

刚在一个关于电磁感应的选择题旁，画下了一个利落的叉，

旁边是简短的批注——“公式套用错误，基础不牢”。“林老师，还不下班啊？

”对面桌的英语老师张晓探过头，她刚补好妆，嘴唇是时下流行的浆果色，亮晶晶的，

“再不走，约会可要迟到了。”林晚星抬腕看了看那块戴了多年的素色手表，五点四十。

她微微笑了一下，收拾桌面的教案和作业本：“这就走。”“要我说，你也该抓紧了，

”张晓拿起小巧的链条包，语气带着熟稔的劝诫，“女人啊，过了三十，就像这桌上的粉笔，

消耗得快。你看隔壁班的李老师，孩子都上幼儿园了，多好。”林晚星只是低头，

把几本厚厚的高考模拟题集，整齐地码放进手提袋里，没应声。那袋子有些旧了，

边缘起了毛边，但很干净。走出教学楼，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教师公寓就在学校后面，穿过一个喧闹的篮球场就能到。

几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正在场上奔跑、跳跃，球鞋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

充满了年轻的、无处发泄的精力。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哟，这不是林老师吗？

”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是高三（七）班的王明，学校里出了名的刺头，家里有些背景，

成绩一塌糊涂，但嘴皮子格外利索。他抱着篮球，额头上挂着汗珠，拦在了路中间，

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同样穿着球衣的男生，都带着看好戏的神情。林晚星停下脚步，

平静地看着他。王明上下打量着她，

目光在她洗得有些发白的衬衫和那个旧手提袋上停留片刻，咧嘴笑了。“林老师，

听说您今天三十大寿？啧啧，真没看出来，都这岁数了。

”他故意把“岁数”两个字咬得很重。旁边的男生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让开，王明，

我要回家。”林晚星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晰。“回家？”王明非但没让，反而往前凑了凑，

一股汗味扑面而来。“林老师，您这天天抱着高三的习题回家啃，比我们还用功，

该不会……是想跟我们一样，去参加高考吧？”这话一出，他身边的几个男生笑得更放肆了。

“明哥，你这说的，林老师都三十了，还能考大学？”“就是，

听说林老师当年就是师范毕业，现在怕是连三角函数都忘光了吧！”“三十岁的老女人，

不想着赶紧找个人嫁了，还学小年轻做梦考大学，笑死人了！”“林老师，我妈说了，

女人就像货架上的商品，过了三十就得打折处理了，您这……”王明拖长了语调，

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属于少年的、残忍的优越感。那些话语，像淬了毒的针，

密密麻麻地扎过来。周围似乎有更多放学的学生停下了脚步，目光或好奇，或同情，

或纯粹是看热闹，聚焦在她身上。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远处学生的喧哗声，

混着这些尖锐的嘲讽，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嘈杂。林晚星的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缩了一下，

捏住了手提袋粗糙的帆布带子。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但更深处的某种东西，

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冰凉的审视。她没有再看王明，目光越过他，

看向远处教学楼顶上那片被夕阳染成瑰丽的天空，停留了大约两三秒。然后，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侧身，从王明他们让出的缝隙里，沉默地走了过去。身后，

传来王明拔高的、刻意让她听见的声音：“看见没？心虚了！三十岁的老姑婆，异想天开！

”那些笑声，像黏在鞋底的口香糖，甩不脱，一路跟着她，

直到走进教师公寓那扇略显斑驳的铁门。2.所谓的家，不过是一间三十多平米的单身公寓，

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书占据了大半空间，从地板堆到天花板，

大多是各种教材、习题集和泛黄的旧书。墙角的简易书桌上，摊开着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

旁边放着一盒吃了大半的方便面。手机在寂静中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闷。

是母亲打来的。“晚星啊，生日怎么过？妈给你转点钱，出去吃点好的。

”母亲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贯的关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妈，不用，

我吃过了。”林晚星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那就好……那个，晚星，

今天你张阿姨又给你介绍了一个，条件真的不错，在国企上班，

离过婚但没有孩子……你看你，都三十了，不能再挑了……”林晚星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还在继续，絮叨着年龄的危机，稳定工作的可贵，女人最终的归宿。

背景音里，还能隐约听到继父不太耐烦的咳嗽声，和电视里播放戏曲的咿呀声。

“……听说你们学校要给你正式聘书了？带编制的那种？这可真是大好事！稳定了，

稳定比什么都强！以后好好当你的老师，别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了，啊？你都这个年纪了，

折腾不起……”“妈，”林晚星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知道了。我这边还有点事，

先挂了。”不等母亲再说什么，她按下了挂断键。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

只有老旧空调压缩机运转的嗡嗡声，单调而疲惫。她走到书桌前，

目光落在桌角那份崭新的、封面印着学校钢印的“优秀教师聘用意向书”上。

油墨的味道似乎还在空气中隐隐浮动。高薪，稳定，带编制，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保障。

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那光滑的纸面，然后，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

视线转向桌子的另一侧。那里，安静地躺着一张打印出来的“高考报名信息确认表”。

姓名：林晚星。报考类别：物理类。确认时间，就在一周前。两张纸，并排放在一起，

像两条泾渭分明、通往完全不同未来的路。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

是旧书的霉味，方便面调料包的油腻气息，还有这间屋子常年不见阳光的、淡淡的潮气。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王明那些刺耳的嘲笑，母亲苦口婆心地劝诫，

同事们或疑惑或同情的目光……然后，她猛地睁开眼。拿起那份墨迹未干的聘用意向书，

纸张挺括，边缘锐利。她没有丝毫犹豫，双手握住纸张两侧，用力一撕！“刺啦——！

”清脆响亮的撕裂声，在狭小的公寓里骤然炸开，带着一种决绝的、义无反顾的力量。

纸张从中间裂开，变成两半，再被叠起，再次撕裂。碎片纷纷扬扬，像一场苍白的雪，

飘落在她脚边，覆盖了那双穿了三年、鞋跟已经有些磨损的旧皮鞋。她看着地上的碎片，

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眶有些发热，但终究没有眼泪流下来。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近乎疼痛的、破茧般的清明。3.她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

初夏夜晚微凉的风灌进来，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屋里那令人窒息的沉闷。

楼下城市的灯火，如同散落在地上的星辰，遥远，却又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她拿起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她平静却异常坚定的脸庞。

她点开那个几乎从未主动发言过的、名为“幸福一家人”的家族微信群。

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然后，她开始打字，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爸，妈，

各位亲戚。有件事通知大家：我已正式辞去学校工作，决定以社会考生身份，

参加今年六月的高考。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选择，无需劝阻，更无需‘为我好’的指点。路，

我自己走。结果，我自己承担。”点击，发送。几乎是在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

手机就像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剧烈地、持续不断地震动、嘶鸣起来。

屏幕瞬间被蜂拥而至的来电显示和微信消息挤爆，闪烁的名字和头像，

带着各种难以置信和急切的质问。她没有接任何一个电话，

也没有点开任何一条疯狂跳动的语音消息。只是将手机调成了静音，反扣在桌面上。世界，

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按下了静音键。然而，属于她林晚星的，兵荒马乱的时代，

才刚刚拉开序幕。接下来的几天，这间小小的公寓，成了风暴的中心。率先登门的，

是她的舅舅和姨妈。舅舅一进门，那略显发福的身体就几乎占据了门口所有的空间，

他皱着眉头，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晚星！你疯了是不是！那么好的工作，

说不干就不干了？你去参加高考？你跟一帮十七八岁的孩子一起考？你让我们家脸往哪儿搁！

”姨妈则红着眼眶，试图去拉她的手，被她轻轻避开。“星星啊，听姨一句劝，别犯傻！

三十岁了，不是十三岁！你考上了又怎么样？出来都三十四了，哪个单位要？

到时候工作没了，年纪大了，你怎么办啊！”林晚星只是沉默地给他们倒了两杯水，

水是凉的。对于所有苦口婆心或气急败坏的劝说，她都只回以三个字：“我确定。

”母亲是哭着来的，眼睛肿得像桃子。她没有大声斥责，只是坐在那张旧沙发上，

不停地抹眼泪，反复念叨：“妈是为你好……你这样，妈死了都没脸去见你爸……一个女人，

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终还是要找个依靠……”林晚星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

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地疼。但她依然没有松口，只是走过去，

抽了几张纸巾，塞进母亲手里，低声说：“妈，我的路，让我自己选一次。好不好？

”回答她的，是母亲更汹涌的泪水，和最终失望离去时踉跄的背影。4.学校那边，

反应更为直接。年级组长，一位头发花白、一向对她颇为赏识的老教师，把她叫到办公室，

痛心疾首：“林老师！你是我们学校物理组的骨干！学生需要你，学校也需要你！

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盯着你这个编制？你这样做，是对学生不负责，对学校不负责，

更是对你自己不负责！”他甚至拿出了她带过的上一届高三学生的物理成绩单，“看看！

这些孩子因为你，物理成绩提高了多少？你的价值在这里！不是在考场里跟一群孩子争高低！

”面对老组长递过来的、成绩斐然的数据，林晚星垂下眼睫，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

目光清亮而坚定。“组长，谢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但我的价值，应该由我自己来定义。

”老组长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最终，颓然地挥了挥手，重重地叹了口气。

同事们的目光也变得复杂。以前亲切打招呼的人，现在看到她，或是匆匆避开视线，

或是聚在一起低声议论，在她走过时又瞬间噤声。那些窃窃私语，像无处不在的蛛网，

黏腻地缠绕着她。“听说没？林晚星真的把聘书撕了……”“三十岁去高考，图什么啊？

心理变态了吧？”“估计是嫁不出去，受**了……”“看她平时闷不吭声的，

没想到这么极端……”张晓在茶水间拦住她，神色间带着不解和一丝怜悯：“晚星，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要不请个假，出去旅旅游，散散心？

高考……那不是开玩笑的。”林晚星看着眼前这个妆容精致的同事，摇了摇头，

嘴角甚至牵起一个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弧度：“我很好。”她不再解释，

也不再回应任何探寻或劝慰。她把自己彻底封闭起来，像一只准备结茧的蚕。5.白天，

她泡在市图书馆。那里安静，空旷，几乎没有人认识她。

她选择一个最靠里的、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将自己埋进山一样的复习资料里。从清晨开馆，

到夜晚闭馆，除了中午啃一个干面包，喝几口自带的白开水，她几乎不动地方。

手边的草稿纸，写满了一页又一页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演算。晚上，回到那间小屋，

在唯一的书桌前，就着一盏昏暗的台灯，继续鏖战到深夜。困了，就用冷水洗把脸；累了，

就站起来在逼仄的空间里走几步。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变幻，映在她专注而平静的侧脸上，

光怪陆离，却又仿佛与她隔绝。她系统地梳理知识点，一遍遍刷着历年高考真题，

整理错题本。那些曾经熟悉无比，

却又因岁月打磨而略显生疏的公式、定理、古文诗词、英语语法，

被她一点点从记忆深处重新挖掘、擦拭、打磨，直至焕然如新。这个过程，枯燥，疲惫，

甚至带着一种自我折磨般的痛苦。有时，面对一道久攻不下的物理压轴题，

或是一篇佶屈聱牙的文言文，她也会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无力感，

会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真的正确。但每当这种情绪袭来，她就会想起王明那充满恶意的眼神，

想起母亲绝望的泪水，想起同事们复杂的目光。这些画面，像一根根鞭子，抽打着她，

也激励着她，让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时间，在这种近乎自虐的专注中，飞快流逝。

桌上的倒计时日历，一页页撕去。高考前三天，她按照准考证上的信息，去熟悉考场。

考场设在本市的另一所重点中学。她走进校门，

周围是成群结队、穿着各色校服、脸上带着紧张和兴奋的少男少女。

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最后的复习重点，或是互相打气。她一个人，

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走在他们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好奇的、打量目光。那些目光，像细小的针，

刺在她身上。“阿姨，您也是来陪考的老师吗？”一个看起来怯生生的女生，小声问她。

林晚星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平静地回答：“不，我是考生。”女生的眼睛瞬间睁大，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快步走开了。

林晚星看着女生逃也似的背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抬起头，

看了看考场外悬挂的红色横幅——“沉着冷静，认真细致，祝广大考生金榜题名”。

阳光有些刺眼。6.高考那天，天气闷热，乌云低垂，似乎酝酿着一场暴雨。

林晚星早早来到了考场外。入口处已经聚集了大量的考生和家长，人声鼎沸。

送考的家长们一遍遍地检查着孩子的准考证、文具袋，叮嘱着注意事项，气氛紧张而焦灼。

她避开人群，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做着最后的放松。深呼吸，试图平复略微加速的心跳。

然而，一个熟悉而刺耳的声音，还是穿透了嘈杂，精准地钻入她的耳膜。“哟！

这不是林老师吗？还真来了啊！”林晚星转过身，看到王明和他那几个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