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同意书上的字，在我的泪水里晕成一团模糊的墨迹。“家属，快签吧，再拖下去，

沈先生的肾脏会彻底衰竭，到时候神仙也难救了。”护士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催促，

听不出半点温度。我旁边的贵妇人，沈浩的母亲，哭得几乎昏厥过去，抓着我的手，

指甲深深掐进我的肉里：“然然，然然你快签字啊！救救阿浩，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你那么爱他，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我看着她，又看看手术室外那盏刺眼的红灯，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疼得无法呼吸。爱。是啊，我爱沈浩，爱了整整八年。

从校服到婚纱，我们是所有人眼中的金童玉女，天作之合。三天前，

我们还在试穿定制的礼服，他笑着说要给我一场全世界最盛大的婚礼。

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将所有美好砸得粉碎。他为了护住我，方向盘打得太猛，

自己那侧直接撞上了护栏，内脏大出血，双肾严重挫裂。我只是轻微擦伤，

他却被直接送进了ICU。病危通知书下了三次。最后一次，医生把我叫到办公室，

疲惫地摘下口罩，告诉我，沈浩的肾脏保不住了，唯一的希望，是立刻进行肾脏移植手术。

而我，经过配型，是唯一合适的肾源。沈母当场就给我跪下了，抱着我的腿，

一声声地喊我“好媳妇”，求我救救她的儿子。我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

浑身插满管子的沈浩，他曾经那么英俊挺拔的一个人，

现在却脆弱得像个随时会破碎的瓷娃娃。我的心，一寸寸地被凌迟。捐一个肾，

对我意味着什么？我是一个职业舞者，我的身体就是我的生命。少一个器官，

对我未来的职业生涯，对我的健康，都是一个巨大的、不可逆的创伤。可如果不捐，

沈浩就会死。八年的感情，那些他为我遮风挡雨的日夜，那些他把我宠成公主的瞬间，

在我脑海里一帧帧闪过。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我签。”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沙哑得不像话。我拿起笔，在“活体器官捐献者”一栏，一笔一划，

写下了我的名字——苏然。每一个笔画，都像是用刀尖在我的心上刻。签完字的瞬间，

沈母立刻喜极而泣，她抱着我，嘴里不断说着：“好孩子，好孩子，

我们沈家一辈子都感谢你！你就是阿浩的再生父母！”我麻木地被她抱着，视线穿过她，

落在不远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上。那是沈浩的主治医生，林婉清。一个很美的女人，

冷静，专业，带着一种知性的疏离感。从沈浩入院开始，她就一直负责他的所有治疗。此刻，

她正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似乎是同情，又似乎是审视。

我们被推进了同一个手术区，不同的手术室。麻醉剂注入我身体的那一刻，

我最后的一个念头是：沈浩，你要好好活下去。连同我的份，一起。我醒来的时候，

腰侧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我下意识地想动，却被护士按住：“苏**，你刚做完手术，

千万别乱动。”我艰难地转过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沈浩……沈浩怎么样了？

”“沈先生的手术很成功，已经转到VIP病房了。”护士一边帮我调整点滴，

一边公式化地回答。我松了一口气，剧痛仿佛也减轻了一些。只要他没事就好。

我在普通病房里躺了三天，沈母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只有一个护工，

每天定时定点地送来寡淡的流食。我问护工，沈夫人呢？护工撇撇嘴：“还能在哪儿，

天天守着她儿子呗。那VIP病房，一天好几千呢，照顾得可周到了。”我的心，凉了半截。

一周后，我终于可以下床，我扶着墙，一步一步，像是踩在刀尖上，挪到了沈浩的病房门口。

门没关严，里面传来沈母喜气洋洋的声音。“哎呀，林医生，这次真是多亏了您！

您真是我们家阿浩的救命恩人啊！看我们阿浩，恢复得多好，这精神头，

都多亏了您医术高明！”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沈夫人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沈先生的身体底子好，求生欲也很强，恢复得快是正常的。”是林婉清。“那不一样！

别的医生都说没救了，就您，您给了我们希望！”沈母的声音越发热情，“林医生，

您看您也老大不小的了，有男朋友了吗？我们阿浩……”我的手，僵在了门把手上。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我听见林婉清轻轻笑了一声，打断了她：“沈夫人，

现在最重要的是沈先生的康复，别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她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得体，

那么云淡风轻。可我却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亲昵。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病房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我身上。沈母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来，

但那笑意，怎么看怎么虚假：“哎呀，然然啊，你怎么过来了？你身子还弱着呢，

快回去躺着。”沈浩躺在病床上，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已经恢复了不少血色。他看到我，

眼神闪躲了一下，然后才挤出一个笑容：“然然，你来了。”林婉清站在床边，

穿着一身洁白的医生袍，衬得她愈发清丽脱俗。她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算是打过招呼。那一眼，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我扶着门框，

看着这一屋子其乐融融的景象，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闯入者。那个躺在床上，

身体里流淌着我一部分生命的人，此刻，他的眼里，没有心疼，没有感激，

只有一丝不自在的客套。“我……来看看你。”我开口，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看什么看，

你一个病人，不好好养着，到处乱跑什么！”沈母走过来，

半是搀扶半是推搡地想把我弄出去，“阿浩这里有我跟林医生呢，你放心好了！快回去，

别再感染了风寒！”她的力气很大，我刚做完手术的身体根本无力反抗。我被她推搡着，

踉踉跄跄地往后退。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沈浩，我多希望他能开口说一句，“妈，你别这样，

让然然留下。”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说出口的却是：“然-然，

妈也是为你好，你快回去休息吧。”为我好。呵。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泡进了冰水里，

又冷又硬。我被推出了病房，门在我面前“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在冰冷的墙壁上，腰侧的伤口疼得我直抽冷气，可再疼，也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沈母再也没有给我过好脸色。她每天送来的饭菜，永远是清汤寡水，

美其名曰“为我好，利于伤口恢复”。而我每次路过沈浩的病房，

都能闻到里面飘出的各种浓郁的鸡汤、鱼汤的香味。有一次，我实在饿得受不了，

自己下楼想买点吃的。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林婉清提着一个保温桶从沈浩的病房里出来。

她看见我，脚步顿了一下。“苏**。”她喊我，语气平淡。“林医生。”我点点头，

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保温桶上。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

坦然地举了举：“我妈妈炖的鸽子汤，对术后恢复很好。给沈浩送一些过来。”我笑了，

笑得有些苍凉：“林医生真是尽职尽责，下了班还亲自送汤。”她看着我，

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苏**，你是个好女孩。但是，

感情不是简单的付出和牺牲就能对等的。”她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

精准地捅进了我最痛的地方。“你什么意思？”我捏紧了拳头。“我的意思是，”她走近我，

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沈浩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同样病恹恹的病人，

而是一个能照顾他，能帮助他快速康复的专业人士。一个健康的、完整的女人。”完整。

这个词，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我脸上。我看着她，这个穿着白大褂，

看起来圣洁如天使的女人，此刻说出的话，却比魔鬼还要恶毒。她是在提醒我，

我已经不再“完整”了。是我，亲手把自己的“完整”，给了那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而现在，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正在一起，无声地嘲笑着我的残缺。“林医生，

”我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冷得结冰，“在你眼里，肾脏是器官。在我这里，

它是我拿命换来的爱情。你觉得你的汤金贵，可我的肾，比你的汤，金贵一万倍。”说完，

我不再看她，转身就走。回到病房，我把自己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眼泪终于决堤。

我不是傻子，我能感觉到沈浩的疏远。他开始很少给我发信息，我去看他，

他也总是以“需要休息”为由，让沈母把我打发走。而林婉清，却成了他病房里的常客。

我甚至能从护士们的闲言碎语中，拼凑出他们相处的画面：林医生温柔地为他检查身体，

林医生陪他下棋解闷，林医生和他聊医学知识，聊未来的康复计划……他们之间，

有那么多共同话题，那么和谐，那么般配。而我，除了一个“捐肾者”的身份，

除了那段被渐渐遗忘的八年感情，还剩下什么？我成了一个笑话。一个用自己的身体，

去成全别人爱情的，天大的笑话。出院那天，是我自己办的手续。沈浩和沈母都没有来。

我拖着行李箱，走出待了一个多月的医院，阳光刺眼，我却觉得浑身发冷。手机响了，

是沈浩。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犹豫了很久，还是接了。“然然，你出院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嗯。”“对不起，我今天要做复查，没办法去接你。

妈也要在这边陪着我。”他解释着，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歉意。“没关系。

”我已经学会了平静。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说：“然然，我们……见个面吧。

有些事，我想当面跟你说清楚。”我的心猛地一沉。该来的，终究要来。“好。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瘦了一些，

但精神很好，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看起来又恢复了往日那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模样。只是，

他看我的眼神，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炙热和宠溺，只剩下客气和疏离。“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