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问得极其刁钻。

如果我承认，那就是当众指控我姐姐抄袭，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只会被人当成疯子，是嫉妒姐姐才华的恶毒妹妹。

如果我否认，那就等于亲口承认《涅槃》是柳如霜的作品，以后再想翻案，就难如登天。

柳如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要逼我，逼我在所有媒体和音乐人面前，亲口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我看到她坐在台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和受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副被至亲背叛的模样，我见犹怜。

而我，在众人眼中，已经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因为残疾而心理扭曲的，恶毒小人。

“请回答我的问题，柳如烟**。”

那个金丝眼镜男不依不饶，步步紧逼。

我抬起眼，看着他，也看着台下所有等着看我笑话的人。

我没有急着回答。

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柳如霜。

“姐姐，你来说呢？”

我把皮球，踢回给了她。

柳如霜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她站起身，拿起身边的话筒，声音哽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言。妹妹，如果你对姐姐有什么不满，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她没有直接回答，却用更高明的手段，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冤枉的受害者。

台下立刻响起了一片对她的同情声。

“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污蔑自己的姐姐！”

“就是啊，柳如霜老师对她那么好！”

“我看她就是嫉妒！自己残废了，就见不得姐姐好！”

一句句诛心之言，像刀子一样，向我扎来。

我父母坐在角落里，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成了整个柳家的耻辱。

“够了。”

就在柳如霜准备继续她的表演时，一个清冷的男声，突然响起。

是顾景深。

他站了起来，目光冷冷地扫过那个金丝眼镜男，和台下一众起哄的人。

“这里是音乐交流会，不是审判庭。”

“如果想听八卦，出门左转，不送。”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整个会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金丝眼镜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讪讪地坐了下去。

柳如霜也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景深没有再看他们，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我。

“你要弹什么？”他问。

他的眼神，平静而专注，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或鄙夷。

仿佛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即将上台表演的演奏者。

这是三年来，我第一次，被人用如此平等的目光注视。

我的心，莫名地颤了一下。

我稳了稳心神，对着他，也对着所有人，缓缓开口。

“我今天要弹的曲子，叫《深渊》。”

“它还有一个名字，叫《涅槃·前篇》。”

轰！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都惊呆了。

《涅槃·前篇》？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公然宣战啊！

柳如霜的脸，“唰”的一下，血色尽失。

她死死地瞪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她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敢这么做！

我没有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我按下了第一个琴键。

那是一个，比我之前在家里弹奏时，更加沉重，更加绝望的音符。

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哀嚎。

紧接着，一连串破碎，诡异，不和谐的音符，从我的指尖流淌而出。

那旋律，充满了挣扎，痛苦，和疯狂。

像一个人，被活生生地拖进了无尽的深渊。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曲风给镇住了。

这根本不是他们听惯了的那种优美动听的古典音乐。

这简直就是噪音！

是魔鬼的呓语！

“这弹的是什么玩意儿？”

“太难听了！简直是在侮辱我的耳朵！”

“快让她下去吧！这根本不是音乐！”

台下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声。

我父母更是羞愤欲绝，恨不得当场离开。

柳如霜的嘴角，却悄悄地，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冷笑。

她就知道！

一个三年没碰过琴的残废，能弹出什么好东西来？

这下好了，不用她出手，柳如烟自己就把自己给作死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闹剧的时候。

曲风，突然一变。

在一段极致的压抑和混乱之后，一个熟悉的旋律，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那是……

《涅槃》的主旋律！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柳如霜。

怎么回事？

她怎么会弹《涅槃》？

而且……

这个旋律，在经历了前面那段《深渊》的铺垫之后，听起来，竟然有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柳如霜的《涅槃》，是优美的，是充满希望的，是圣洁的。

而我弹出的《涅槃》，却带着一种，从地狱中挣扎而出，带着血与火的，惨烈的悲壮！

如果说，柳如霜的《涅槃》，是站在岸上，悲天悯人地看着水里的人挣扎。

那么我的《涅槃》，就是那个亲身溺水，九死一生，从深渊里爬出来的人，发出的第一声呐喊！

孰高孰下，一目了然！

柳如霜的《涅槃》，在我的《深渊》面前，显得那么的单薄，那么的虚假，那么的不堪一击！

它就像一个拙劣的仿制品，被放在了真品面前，瞬间原形毕露！

“天哪……原来是这样……”

“《涅含》必须和《深渊》连在一起听，才是完整的！”

“没有经历过深渊的痛苦，哪来的涅槃重生？柳如霜的曲子，根本没有灵魂！”

“所以……《涅槃》真的是柳如烟写的？”

台下的风向，瞬间逆转。

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从鄙夷，变成了震惊，再到恍然大悟。

而看向柳如霜的眼神，则充满了怀疑和审视。

柳如霜彻底慌了。

她怎么也想不通，我怎么会……怎么可能……

我看着她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姐姐，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不。

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送葬曲，现在，才要奏响。

我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得越来越快。

在《涅槃》的主旋律之后，我加入了一段全新的，从未有人听过的华彩乐章。

那段旋律，激昂，壮阔，充满了复仇的快意和新生的力量！

那是，属于我柳如烟的，真正的，涅槃重生！

轰！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几乎要从轮椅上栽下去。

整个会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首完整的，充满了极致情感冲突的《深渊·涅槃》给震撼得无以复加。

许久。

“啪。”

“啪啪。”

“啪啪啪啪啪——”

顾景深第一个站起来，用力地鼓掌。

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响彻了整个音乐厅。

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