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一点空间，来消化今晚发生的一切，来规划接下来的每一步。林泽的当众社死，只是撕开了第一道口子。公司这潭水，远比想象的要深。那笔二十万的公款，就像我故意留下的钩子，不仅钩住了林泽的命门，也必然会引起公司内部某些人的警觉和反扑。

陈总最后那个眼神，充满了审视和忌惮。他那种级别的老狐狸，绝不会仅仅把我当成一个受了委屈、愤而揭发的普通员工。他肯定在猜测我手里到底还掌握了什么，我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这很好。让他们猜去。未知，才是最大的威慑。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在一个僻静的街心公园长椅上，我坐了下来。点燃一支烟，尼古丁吸入肺腑，带来一丝虚幻的暖意。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宴会厅里的画面——林泽惨白的脸，父母绝望的眼神，苏晴的惊恐，还有台下那些形形**的反应……

“林凡？”

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看到一个穿着公司制服、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站在几步开外，是技术部的赵磊，一个沉默寡言但技术扎实的程序员，我们因为项目有过几次接触，关系还算可以。

“真是你？”赵磊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兴奋，“**！你今晚……太牛逼了！真的！我们技术部小群都炸了！”

他看起来有点激动，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林泽那孙子，平时就趾高气扬，抢功甩锅的事儿没少干！大家敢怒不敢言！你这次真是替天行道了！”

我笑了笑，没接话。赵磊的反应在意料之中，林泽在公司人缘并不好，尤其是底层员工，苦其久矣。

“不过……你可得小心点。”赵磊兴奋劲过去，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林泽是陈总那边的人，虽然这次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你最后说的那个公款……是真的？”

我吐出一口烟圈，不置可否：“你说呢？”

赵磊咂咂嘴，眼神里多了几分佩服和谨慎：“我懂了。反正……你多留个心眼。技术部这边你放心，鉴定录音真实性，我们肯定秉公办理。过程文件对比也是，谁做的方案，一看版本记录就清楚。”

这是重要的信息。技术部的态度，至少是像赵磊这样的基层骨干的态度，是倾向于我的。这很关键。

“谢了，磊子。”我点点头。

“客气啥。”赵磊摆摆手，“对了，你今晚有地方去吗？家里肯定……”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经过这么一闹，我那个家，暂时是回不去了。

“没事，我找个酒店。”我说。

“成，那你保重。有事……嗯，尽量别用公司内部通讯软件。”赵磊意有所指地提醒了一句，然后匆匆离开了。

赵磊的提醒很及时。公司内部的通讯工具，恐怕已经在某些人的监控之下了。

我掐灭烟头，拿出手机，开机。忽略掉几十个未接来电和上百条微信消息，直接点开了一个加密通讯软件，给一个备注为“老K”的联系人发了条信息：

【K，开始了。帮我留意一下公司内部，特别是财务和审计那边的动静。】

老K是我在一次极偶然的机会下认识的“信息掮客”，游走在灰色地带，消息灵通，只要价钱合适，能提供很多意想不到的帮助。那笔二十万公款的线索，最初就是从他那里漏出来的一点风声，我才顺藤摸瓜，找到了关键证据。

几乎秒回。

【收到。动静不小，大鱼有点慌。你自己稳着点，水比想的浑。】

果然。我关掉软件，心里有了底。公司内部，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接下来，是处理家事。

我找到母亲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几乎是被立刻接起，传来母亲带着哭腔和怒意的声音：“小凡！你到底想怎么样！你非要逼死你哥，逼死我们这个家吗？！”

“妈，”我打断她，声音冷静得近乎残忍，“不是我逼他，是他触犯了法律，侵犯了我的权益。我现在在酒店，这几天不回去了。”

“你！你怎么能这么冷血！他是你亲哥！”

“当他一次次抢走我的东西，你们一次次偏袒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反问，“妈，这件事没有挽回的余地。公司会调查，法律也会有说法。你们……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说完，我不等母亲继续哭诉，直接挂断了电话。心痛吗？有一点。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有些脓包，迟早要挤破，长痛不如短痛。

然后，是苏晴。

她的微信消息塞满了对话框，从最初的震惊、质问，到后来的哀求、哭诉。

【林凡，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知道你毁了多少东西吗？】

【我错了，我不该那样看泽哥，不，看林泽……你回来好不好？我们好好谈谈。】

【伯母哭得快晕过去了，你快回来道歉，就说那是开玩笑的，事情还有转机……】

我看着这些信息，心里一片冰凉。直到现在，她关心的，依然是她眼中的“美好未来”被毁了，依然希望我回去“道歉”挽回。她似乎完全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说，她不愿意去理解。

我简单地回了一条：【苏晴，我们结束了。好聚好散。】

然后，拉黑了她的号码和所有社交账号。

处理完这些，感觉像是卸下了沉重的枷锁。我在附近找了一家星级酒店，开了一间房。洗了个热水澡，冲掉一身的疲惫和烟味。

躺在柔软的床上，我并没有立刻入睡。而是拿出备用手机和笔记本电脑，开始整理相关的证据链。录音文件的多重备份，项目过程文件的云存储，与老K的加密通讯记录，以及……那笔二十万公款流转的蛛丝马迹。

林泽挪用公款的手段并不高明，他利用项目部一笔临时应急资金的审批流程漏洞，伪造了采购合同和发票，将钱转到了一个皮包公司账户，然后又几经周转，大概率是用于填补他某个投资项目的亏空，或者是他那挥霍无度的开销。我手里有他联系那个皮包公司中间人的录音，有资金流向的初步追踪截图，虽然还不够直接钉死他，但足以让公司的审计部门高度重视，甚至惊动经侦。

这就是我的筹码。我不需要立刻把所有底牌都打出去。一点点放出来，才能让对手始终处于焦虑和被动。

第二天，我睡到自然醒。打开手机，不出所料，关于天誉集团庆功宴变“审判会”的消息已经占据了本地财经版块和社交媒体的头条。

【天誉集团惊现“窃功”丑闻！副总庆功宴上被亲弟当场揭发！】

【录音实锤！职场霸凌还是家族内斗？】

【深扒林泽：风光背后的“拿来主义”】

各种吸引眼球的标题配上了宴会厅混乱画面的视频截图（虽然媒体被请离，但总有漏网之鱼）。评论区更是炸开了锅，有痛斥林泽**的，有同情我遭遇的，有质疑公司管理制度的，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舆论，已经按照我预设的方向发酵了。

上午十点，我接到了陈总秘书打来的电话，语气公事公办：“林凡先生，陈总请您今天下午两点，到公司总部会议室，就昨晚事件及相关问题进行面谈。”

该来的，终于来了。

这不会是轻松的谈话，而是一场谈判，一次交锋。公司想要压下丑闻，消除影响，而我，要拿回我应得的东西，并且，要确保林泽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回复：“好的，我会准时到。”

挂掉电话，我站在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忙碌的城市。阳光刺眼，却驱不散心底那一片冰冷的决绝。

下午的会谈，将决定很多事情的走向。

而我，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