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从中午一直闹到下午。

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记得眼前的人影都在晃，红色的灯笼，红色的桌布，红色的囍字，晃得我头晕眼花。

最后，还是陈东升和李兵把我架回了“婚房”。

所谓的婚房，就是陈家二楼收拾出来的一间屋子，贴满了拉花和气球，床上铺着大红的龙凤被，正中央还撒了桂圆、红枣、花生、莲子，寓意“早生贵子”。

我一看到那张床，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早生贵子？

我连新娘子长啥样都不知道，生个锤子。

陈东升把我扔在床边的椅子上，递过来一杯浓茶。

“言哥，你还好吧？”他一脸的愧疚。

我摆摆手，头疼得像要裂开：“死不了。你哥呢？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陈东升的脸瞬间垮了下去：“没。手机关机，微信不回。我爸快气疯了，说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那新娘……嫂子那边呢？”我问出这个问题时，心里有点虚。

“许叔叔他们还在楼下跟我爸商量事呢。新娘子……哦不，嫂子，在你进门前就回屋了。”

我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滚烫的茶水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

“东升，今天这事儿……就是个权宜之计，你懂吧？”我必须得跟他把话说清楚，“等客人都走了，我得赶紧找个机会跟人姑娘解释清楚，道个歉。这婚不能算数。”

“我知道，我知道。”陈东升点头如捣蒜，“言哥，你放心，这事儿因我哥而起，肯定不能让你担着。等我爸妈缓过劲来，我们会亲自去许家登门道歉，把事情说清楚。”

我松了口气：“那就好。”

只要不是真的让我负责，别的都好说。大不了就是丢点脸，再赔点钱。

李兵在一旁嘿嘿直笑：“江言，可以啊你，今天全场最靓的仔。我可都给你录下来了，以后你要是敢欺负我，我就把这视频发你公司群里。”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滚蛋。”

三人又聊了几句，陈东升和李兵看我状态实在不好，就先出去了，让我歇会儿。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在椅子上，酒精的后劲一阵阵往上涌。头重脚轻，眼皮打架。

我看着这满屋的红色，觉得荒唐又可笑。

我的人生，一直循规蹈矩。好好学习，考个不错的大学，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按部就班地攒钱，准备买房，然后相亲，结婚。

结果，一个国庆假期，一场婚宴，一个冲动的决定，就把我的人生轨迹彻底打乱了。

我甚至开始盘算，这事儿传出去，我该怎么跟我的同事、我的领导、我的父母解释。

“爸，妈，跟你们说个事儿，我结婚了。对，在国庆，新娘不认识，是替别人结的。”

我妈不拿着擀面杖追我三条街才怪。

想着想着，我竟然就这么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是被一阵开门声惊醒的。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天已经黑了。屋里没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

门口站着一个高挑的影子。

是她。

那个名义上，我今天的“新娘”。

她好像也没想到我还在屋里，身形顿了一下。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酒醒了一大半，噌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起得太猛，脑袋一阵发晕，差点没站稳。

“你……你好。”我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因为刚睡醒而有些沙哑。

她没说话，走进来，顺手把门关上了。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也像是一把锁，锁住了我所有的退路。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她打开了墙上的灯。

柔和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她的脸。

我呼吸一窒。

在此之前，我幻想过无数次她头纱下的样子。或许是相貌平平，或许是满脸泪痕，或许是带着怨气和愤怒。

但我从没想过，会是这样一张脸。

很漂亮。

不是那种有攻击性的美，而是很温润，很舒服的长相。柳叶眉，杏仁眼，鼻梁高挺，嘴唇的形状很好看。她已经换下了婚纱，穿了一件简单的米色连衣裙，长发披散在肩头。

大概是哭过，她的眼睛还有些红肿，但眼神很亮，很静。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不说话。

这比她对我破口大骂还要让我难受。

我感觉自己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那……那个……对不起。”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我最擅长的应对方式——道歉。

“今天的事情，是个误会。我……我当时就是头脑一热，想帮忙解个围，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

我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打断了我。

“你叫江言？”她的声音很好听，清清冷冷的，像山泉水。

“啊？对，我叫江言。”

“陈东升的朋友？”

“对，我们是大学室友。”

她点点头，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又给我倒了一杯，推到我面前。

她的动作很沉稳，没有一丝慌乱。

这让我显得更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傻子。

“我知道。”她说。

“你知道？”我愣住了。

“我知道你不是陈东旭。”她说，“在我爸让你上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更懵了：“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反对？为什么还愿意跟我走完这个荒唐的仪式？

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抬起眼眸看着我。

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让我看不懂的平静，和一丝……疲惫。

“因为，不管是陈东旭，还是你，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她这句话，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把我浇了个透心凉。

什么叫……没有区别？

我的心沉了下去。

难道在她眼里，我跟陈东旭那种临阵脱逃的渣男，是一路货色？就因为我站出来说了那句大话？

一股委屈和不甘涌上心头。

我承认我冲动了，我办了件蠢事，但我出发点是好的啊！

我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几句。

可就在这时，她放下了水杯，向前走了两步，站定在我面前。

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

我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馨香，不是香水味，像是沐浴露的味道。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然后，我听到她用一种极其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语气，对我说：

“你还在等什么呢？”

我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僵在了原地。

“等……等什么？”我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打结了。